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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這幾日身子不适,外面又寒風狂吹,所以唐絲絲打算在家休養,唐大勇那邊有福海幫忙照料着,不用她擔心。

屋裏只有一方小土炕,平日裏做小榻用,這會兒派上大用場了。

“對,全都添裏面,讓它自己慢慢燒。”

唐絲絲弄了個墊子鋪上,她直接卧在炕上,紅梅弄了一捆柴來燒火,角落裏還放着炭盆,屋裏溫暖如春。

唐絲絲只披了件棉衣,捧着醫書看的認真,紅梅不敢打擾,不知從哪裏弄的栗子,開口之後埋入帶火星的灰燼裏。

“姑娘,要喝熱水嗎”

唐絲絲立刻搖頭,還捂着嘴,像是害怕了似的。

紅梅忍不住笑了。

也不怪小姑娘這般害怕,着實是因為傅世子未免太……

額……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個人。

說他冷傲如雪吧,他對唐絲絲格外的細心。說他平易近人吧,他又對誰都不假辭色。

每天早上出門前,傅長黎都會囑咐紅梅熬好糖水給唐絲絲喝,還重點說道: “甜一些。”

紅梅尋思着,傅世子知道的不少啊,還知道唐姑娘分外喜甜。

可再喜歡甜水,也架不住天天喝啊,唐絲絲感覺自己打嗝都是一股糖水味道。

“喝點茶水”紅梅問。

唐絲絲搖頭: “不喝了,上午喝了兩壺水呢。”

“也不知道冬焰草找沒找到,”唐絲絲嘀咕着,還道: “長黎哥哥說那人是什麽吳大将軍的女兒,叫……”

一時竟然想不起來叫什麽,紅梅提醒道: “吳雅蘭。”

“對,吳雅蘭。”唐絲絲捧着臉傻笑, “她人挺好的,也很大方,除了……說話捏着嗓子。”

紅梅琢磨着,唐姑娘是真聽不明白吳雅蘭的話,還是故意在氣人

那天吳雅蘭的一番言語,分明是在表明立場,示意傅世子她勢在必得。

但唐姑娘怎麽還拿對方當好人啊

說到這,恰好福海來了,捧着一把已經枯萎的小草進來。

“姑娘,這是今個兒有人送來的,說是給你的什麽草藥。”

“冬焰草!”

唐絲絲激動的下地接過草藥: “真是冬焰草!”

激動高興的模樣,還以為見到什麽稀世珍寶。

福海不懂這些大夫,看見些花花草草高興的不得了,比看見銀子還親。

“真好,我這幾天正好把其他的草藥也弄好了,就等着冬焰草入藥呢。”

唐絲絲美滋滋,腰也不疼了,肚子也不痛了,坐在那找出自己的小剪刀,一點點收拾草藥。

紅梅要過來幫忙,唐絲絲道: “不用的,就這麽一把,我一會就收拾好。”

福海不知道該幹點什麽,索性去院裏劈柴。

身上穿着厚實的衣裳,腳上蹬着一雙羊皮靴,全都是唐絲絲給錢置辦的。

福海覺得唐絲絲更像是自己的主子。

嘿,他原來的主子他也不知道,幾天都見不了一面。

正劈的起勁的時候,有人大力拍門,福海吼一嗓子: “誰啊”

外面忽地安靜了片刻,随後有男子粗聲粗氣的道: “傅校尉在家嗎”

找世子的啊。

福海起身去開門,就見外面站了五六個男人,都穿着黑色薄甲,應當是世子爺的手下。

“他還沒回來。”

“那我們進去等校尉吧,”敲門的男人聲音雖粗但笑的憨厚, “我們都是校尉下屬,過來找校尉吃飯。”

找他家世子爺吃飯可真是稀奇。

世子是特別好相處的人嗎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只有曹公子和王軒王公子敢找世子,其餘有賊心沒賊膽。

不過福海還挺高興的,看來世子在軍營裏人緣不錯。

福海讓開地方請他們進來,衆人擡腳往院子裏走。

最後面竟然跟着個矮個的少年,還牽着一頭……羊

“李果,快點啊,”有人喊那少年。

“哦,這就來了。”

一根繩子套在羊脖子上,李果拉着羊往裏進,但那羊脾氣倔強,竟然不肯走。

“快點啊,”李果冒了一腦門的汗。

傅長黎麾下的兵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李果個矮又孱弱,本來入不了傅長黎的眼,但少年能吃苦且心細,于追蹤一項無人可出其右,所以傅長黎點了他。

前兩天幾個人喝酒打賭,輸的人要買一頭羊宰來吃。

不巧,李果就是那個既不能喝又沒賭贏的人,只能自掏腰包買了一頭肥羊,衆人商議之後,過來和傅校尉一起吃。

其他人進了院裏之後都站在院裏沒敢屋裏去。

開玩笑,他們能來已經鼓足了勇氣了,萬萬不敢進傅校尉的屋子。

李果彎下腰,臉色一瞬間有點白,胸腔也難受,像是上不來氣兒似的。但他只當自己沒吃飽飯的關系,沒往心裏去。

費力的将羊抱起來,總算是弄進院子裏,他擦了下汗,不解的看排排站的同僚。

站在冰天雪地裏,像是山上禿了頭的樹。

“為何不進屋裏,外面不冷嗎”

“你敢進”

說話是的敲門的漢子,叫王學義,他道: “來找傅校尉吃飯都鼓足了莫大的勇氣了。”

李果吸了吸鼻子,道: “其實傅校尉人很好的。”

王學義心想,我可沒看出來。

傅長黎剛開始提拔為越騎校尉時候,所有人都不服,但那次擺擂之後,大家不得不服。

誰敢不服上去比劃比劃,看不把你打的滿地找牙。

不止于此,上任之後做事利落,頭腦聰慧下達的指令基本沒有錯的。跟着這樣的上司,前途無量。

只是……唯一的不足之處,便是傅長黎面冷性子傲,不大好相處。

也就李果年歲小敢說話,時不時的和傅長黎說上幾句。

見大家反駁,李果也沒多說,擡頭看了一眼院裏,敏銳的發現空着的房間有住人的痕跡,而且李果敢肯定——還是個女人。

見李果盯着偏房看,大家順着他的視線望了過去,只瞧見窗子開了一條縫隙。

等等,有人

可是傅校尉不都是獨居嗎連個侍候的人都沒有啊。

院子裏的熱熱鬧鬧傳到了屋子裏,唐絲絲透過縫隙往外看,一眼就瞧見那頭肥碩的小羊了。

再然後,她聽見院裏的聲音忽地戛然而止。

王學義瞪大了眼睛,看着窗邊出現的女子纖細手指,片刻後,露出一雙若含春水的眼睛,清澈的像是山間溪水,要将人墜入其中。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驚豔之後便是吃驚。

王學義小聲和旁邊的人嘀咕: “傅校尉金屋藏嬌”

“有可能,畢竟校尉是侯府世子出身,有個姑娘相伴也是常理。”

李果聽見他們談話了,但他心細,不覺得那女子是傅長黎房裏的姑娘。

想到那次出任務,有個姑娘和傅長黎共乘一騎,莫不是她

再看院裏,晾衣裳的繩子上曬着不知名的草藥,院門口堆着燃燒後的炭……

種種跡象表明,傅長黎對此女不同尋常。

李果摸着下巴,在思考的功夫,唐絲絲已經披了件大氅走了出來。

雙鬓的小姑娘笑彎了眼睛,烏黑發鬓上的絹花被風拂過,又柔又嬌,透着三分稚氣。

“進屋裏等吧。”唐絲絲道。

她在屋裏聽見了,都是長黎哥哥的下屬,在外面等着多冷啊。

幾個粗漢子對視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麽。這姑娘什麽來頭啊怎麽像是主人似的呢。

福海站了出來,道: “姑娘外面冷,你進屋裏,我招待就好。”

還有一間空房,雖無人居住,但總能進去避風,比站在外面好。

福海忙活起來,王學義主動幫忙,其他幾個人也都趕緊進屋裏收拾,一盞茶的功夫竟然将炭盆都燒上了,幾個人圍着炭盆取暖。

屋裏都是自己人,說話膽子也大: “你們說那位姑娘是……”

有人道: “樣貌好年歲又和校尉相當,瞧着周身氣度非凡,應當是世家大族的姑娘。”

還有人贊同道: “我覺得也是。”

從猜測關系變成猜測唐絲絲出自哪個望族。

只有李果,默默的烤手,尋思着:你們猜這些有什麽意義嗎

……

等了一個時辰,傅長黎才姍姍歸來。

見到院裏拴着的羊,傅長黎停住腳步,還特意确認自己沒走錯地方。

“世子,是你的屬下們帶來的。”

福海話音剛落,屋裏的幾個人都跑出來了,齊齊的喊校尉。

“來做什麽”

傅長黎聲音不輕不重,王學義想起他在暗牢裏對那些內奸們做的刑罰,也是這樣冷靜如常,下手卻心狠手辣。

王學義哆嗦了一下,一時竟然沒敢出聲。

李果敢開口,笑着道: “校尉,入冬了得貼膘,買了一只肥羊我們烤了吃吧。”

李果注意到傅長黎的視線先是往偏房掃了一眼,快速收回到,他道: “出去弄,莫要髒了院子。”

李果高興的哎一聲,屋裏,偷聽他們說話的唐絲絲也喜滋滋。

“紅梅,一會我們可以吃烤全羊呢。”

她只吃過烤羊腿,還真沒吃過烤全羊。 “聽說晉城這裏牛羊多,百姓們也多是吃羊肉,想必比京城的羊肉味道好。”

也不知道是誰處理的羊,動作迅速刀工好,一頭羊弄的幹淨沒有血水,沒一會就架在火上烤了。

幾個男子圍坐在火堆旁,低聲說笑,唐絲絲透過窗子往外看,原本是想着看看長黎哥哥的下屬,但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傅長黎身上。

他興許是剛忙完,身上也和他們一樣穿着黑甲。但青年氣質出衆,樣貌非凡,坐在那隐隐有鶴立雞群之感。

唐絲絲再次想起那個叫吳雅蘭的姑娘。

她那日找她說的一番話,到底什麽意思

“姑娘,栗子烤好了。”紅梅用木棍撥弄到碗裏,放在小榻上。

“有烤全羊,當然不想吃栗子啦。”唐絲絲說着還咽口水,紅梅笑, “那我吃。”

小姑娘即便壓低了聲音,也能聽見她和紅梅的談話,于是李果提到: “校尉,這烤全羊就是邊烤邊吃,外面烤好的肉片下來先吃,剩下的接着烤,這樣才香。”

傅長黎挑眉看他: “你想說什麽”

李果還有點不大好意思: “那個,可讓唐姑娘出來,問問她喜歡吃哪塊肉,可以切了。”

“切腿肉。”傅長黎想都沒想立即回答, “要肥瘦相間的部分,料灑的少一些。”

李果悄悄看了一眼窗戶位置,又趁着傅長黎發現之前收回視線,立刻拿出切肉的小刀,擦幹淨之後才下刀。

切了一碟子後,傅長黎叫福海送屋裏去。

過了會,福海出來了,附耳說了什麽,傅長黎蹙眉。

好半響,傅長黎才道: “告訴她披件厚實衣服。”

……

火堆上的全羊被烤的泛起金黃油花,油脂落下,發出滋滋的聲音,而後便是滿院飄香。

唐絲絲不錯眼珠的盯着烤全羊,忍不住咽口水。

長黎哥哥給切的部分好吃歸好吃,但總覺得差了點氛圍,所以她想出來圍着火堆看烤羊,等好了之後立刻吃到嘴裏。

樣貌明豔的小姑娘裹的嚴實,只露出一張圓臉,笑起來的時候明媚奪人,叫人無法忽視。

而身邊的傅長黎則面色不虞,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衆人是圍着火堆坐下的,傅長黎左邊是唐絲絲,右邊是福海。而唐絲絲的身側,則是李果。

王學義幾人輪流轉動烤羊,李果負責切肉。

沒過一會,肉又烤好了一層,撒上調料後香氣飄散,李果站起來開始切肉。

唐絲絲直勾勾的看,瞧見少年手法精練,沒一會就片下來一碟子肉。

少年心細,特意挑了少調料不鹹的地方,先給唐絲絲。

“姑娘,請。”

唐絲絲新月眉彎了彎,笑的小酒窩露出來。 “多謝你呀。”

離得這麽近,又被小姑娘注視,李果不可自已的紅了臉。說: “不用謝。”

“姑娘先吃着,涼了不好吃了。”李果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道。

“李果,切肉。”

這時候傅長黎冷冰冰的聲音混入,李果趕緊低頭幹活。

一頓飯吃完,很明顯拉近了關系,連王學義都敢和傅長黎說那麽兩句了。

傅長黎抱着手臂,冷聲道: “恢複原樣。”

衆人行動迅速分工明确,沒一會就打掃的幹幹淨淨,還将要扔掉的東西都堆在外面打算帶走。

傅長黎側過頭,瞧見本該進屋的唐絲絲又出來了,還低聲和李果說着什麽。

“李果!”傅長黎喊了一聲。

李果: “哎!校尉,這就來。”

說着,将唐絲絲給他的東西揣在懷裏。

……

離開傅長黎家,幾個人把髒東西處理了,王學義瞧見李果懷裏鼓囊,不懷好意的問道: “喲,這是什麽啊唐姑娘送你的”

軍營裏都是男人,有時候還會說點葷話,王學義屬于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笑着逗人。

另外有人警告道: “李果你年歲小看不懂,我可跟你說,傅校尉說她是妹妹,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對那唐姑娘可不僅僅是妹妹的态度啊,你小子別犯糊塗。”

知道那位唐姑娘喜歡吃哪部分的肉,知道她喝什麽樣的茶水,還知道用膳時的習慣,這些都足以證明二人關系非同尋常。

“沒有,我可沒多想。”

李果心細如發,當然瞧出傅長黎三番五次的打斷他就是因着不滿。他就算有什麽想法,也不敢表現出來啊。

是唐姑娘,吃完烤肉問他是不是有時候胸悶,他說是,然後唐姑娘給他把脈又送了一瓶藥丸。

但李果瞧着唐絲絲年歲還沒他大,醫術能好到哪裏去

李果完全沒當回事,就算現在身體有點不舒服,他覺得只是吃多了肉而已。

王學義道: “小子,沒想法最好,走,回去睡覺咯!”

一行人是從同州借調過來的,因此住處沒安排在軍營,只在軍營附近的大院裏,幾個人睡一間房。

夜裏,衆人熟睡,宿在最裏面的李果面色蒼白滿頭大汗,翻來覆去的亂動。

他閉着眼睛身體像是抽搐似的,旁邊就是王學義,被他踹了一腳後睜開眼,不滿的道:

“大半夜不睡覺幹什麽呢烙餅啊!”

屋裏有些暗,瞧不見李果的表情,但能聽見他痛苦聲音,王學義立刻醒神鯉魚打挺蹦起來,摸到火折子點燃蠟燭,瞧見李果時大吃一驚。

“都別睡了,快起來,快起來,李果出事了!”

……

當天夜裏,唐絲絲睡的迷糊時被紅梅叫醒。

“姑娘,世子說請您走一趟。”

唐絲絲坐在那眉眼緊閉,不像是醒了,紅梅也不知道她聽沒聽見說什麽,但事情緊急,紅梅立刻給唐絲絲穿衣服。

來不及挽發,紅梅扶着唐絲絲往外去,推開門就見傅長黎正背着手,似乎等候許久了。

“世子,姑娘好像沒醒。”

雖然自己能走,但一聲不吭,像是夢游似的。

“我來,你去取她的藥箱,還有,屋裏所有藥都帶上,快。”

“是。”

等紅梅進屋了,傅長黎道了句得罪,就打橫抱起唐絲絲,期盼着小姑娘到地方後能清醒過來。

行色匆匆到了地方,燈火通明的屋裏圍着不少人,驚慌失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見到傅長黎來,衆人像是吃了定心丸,但看見他帶的大夫竟然是白日裏的唐姑娘,王學義一顆心沉了下去……

在車上發了脾氣後,唐絲絲徹底清醒,瞧見躺着的李果臉色都青了,她跑過去喊道: “所有人退出去,開窗開門,快!”

衆人愣住,無一個人挪動腳步。

“沒聽見”傅長黎跨步而來,冷聲道: “怎麽,都聾了”

齊刷刷的往外退,王學義咬着牙道: “校尉,我留下,有什麽事情我能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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