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影帝助理

影帝助理

沈佑做了個夢,夢見在一個黃昏時刻,自己背着書包從考場出來,周圍的同學與他打招呼,約他去游戲廳也被他回絕了,因為他跟他母親約好,今天他母親專門請了半天假回家給他做飯。

明明都在一個小縣城裏,他卻好多年沒吃過母親做的飯了,母親工作太忙,兩人見面大部分時間是在學校門口,中考前母親問他想要什麽獎勵,他說我想吃媽媽做的飯。

實在是太久了,他已經忘了母親燒的飯是什麽味道。

金色的夕陽鋪灑在他回家的路上,他像往常一樣走進那棟老舊的筒子樓,他踩着又髒又舊的水泥樓梯,腳步卻是前所未有的歡快。

與往常一樣,他從書包裏找到鑰匙開門,他滿懷期待地想着母親今天會給他做什麽菜,不知道有沒有他最喜歡的炒雞蛋。

鑰匙在門鎖內旋轉一圈,厚重的鐵門發出咯吱響,他拉開門興奮地叫了一聲“媽媽!”

然而下一秒,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大片的紅色刺激着他的視網膜,耳中轟鳴一聲,夕陽從窗外斜射進來,照映在淌滿血液的地板上。

接着他聽見了一下又一下的捶打聲,每一下都伴随着‘啪叽’水聲,像有人拿着棒槌在捶打一件浸了水的厚衣服。

“跑…”

母親的頭被酒瓶一下又一下地砸着,血水遮住了她的臉也遮住了沈佑的視線,她竭盡全力地喊出了最後一聲:“快跑!”

血海将沈佑淹沒,他無法呼吸,他揮舞着雙臂拼命掙紮,拼命掙紮,終于游了上去,他只覺得眼前一亮,整個人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做噩夢了?”

一張俊俏的臉湊到沈佑面前,沈佑仔細看了看,才發覺竟然是小含。

“小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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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知道沈佑想問什麽,小含自己直接說道:“賀盛和霍炎藺有事情要談,我來看看你。”

沈佑點點頭,下午那種眩暈感因為睡眠而得到了緩解,他發覺此刻外面天已黑透,不知道是幾點,而自己還穿着之前的毛衣,于是他扭身看了看自己後面。

“不是吧!外面新聞都快炸了你倆還有閑情雅致幹那個?”

“沒有做。”沈佑搖頭道,“我剛才睡着了。”

小含無語道:“那還不是想做!”

“霍炎藺呢?”沈佑從床上下來,剛站起來就晃了晃,剛才的夢太過真實,雖然他一直知道沈佑的這一段的記憶,但他讀取記憶時是以旁觀者的角度,而剛才在夢裏,他真的就成了沈佑,那種身臨其境所帶給他的感受令他非常不适應。

小含扶了他一下:“在下面呢。”

其實除了小含與賀盛來了這裏,吳伍與張大導演也來了,此刻幾個人正坐在客廳商議對策,霍炎藺看到沈佑過來,連忙起身過來。

“睡得好嗎?”霍炎藺牽住沈佑,溫柔的語氣叫屋內的幾個人不禁一陣寒惡。

小含哼笑道:“怎麽可能睡得好,都做噩夢吓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夢見了哪個影帝。”

“你以後不當影帝?”霍炎藺回怼了小含一句後神情緊張地看了看沈佑的臉色,發覺他的确要比睡覺前好一些了,這才暗自松了口氣,牽着他往餐廳走。

“你睡着了就沒叫你,給你留了飯。”到了餐廳,霍炎藺從保溫櫃裏取出飯菜,大概有五六樣菜色,菌菇雞湯、清炒絲瓜、清蒸鲈魚…

“不是我燒的,阿姨過來做的,你先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沈佑站在餐廳裏,視線掃了掃,最後落在了那盤番茄炒蛋上面,他定定地看着,夢裏的畫面又重新湧現出來,他仿佛還能聞見那滿屋的血腥味。

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沈佑的臉刷地一下全白了,猛地彎下腰幹嘔起來。

“怎麽了?”霍炎藺趕緊扶住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番茄炒蛋,臉上一沉,頓時就明白了。

小含皺了皺眉,借機罵霍炎藺:“你是禽獸吧!”

霍炎藺沒功夫搭理小含,他扶着沈佑在旁邊坐下,轉身将那盤番茄炒蛋倒進垃圾桶,然後又倒了一杯水放在沈佑面前。

在沈佑睡着後他讓吳伍調查了沈佑的信息,沈佑在簡歷裏留的緊急聯系人是一位社區阿姨,吳伍很快就靠這個電話問清楚了沈佑的過去。

而當吳伍得知沈佑過去的遭遇時整個人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從而也在心裏自行理解了為何沈佑總是一個人,青春期時經歷了那樣的事,不瘋已經是內心強大了。

霍炎藺在接到吳伍的電話後,一股奇異的念頭從內心深處騰升起來,他守在床邊,看着沈佑熟睡的臉龐,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聯系了社區阿姨。

讓他驚訝的是電話那頭的社工阿姨竟然在多年以前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那本教會他飾演蔣飛的日記,是沈佑的……

入夜時分,他坐在床邊端詳着熟睡的沈佑,這只灰兔子終于在他心裏變得清晰起來,原來他也會早上犯困起不來床,原來學生時代的他并不會仔細打理自己後腦勺翹起的碎發,從而被後桌笑話。

原來他最愛吃他媽媽做的炒雞蛋。

原來他夢想有一個大英雄能從電視機中跳出來幫助他。

原來他是如此絕望。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霍炎藺蹲在沈佑面前,抓着他的手仰臉問道。

小含一副像是見鬼的表情,忙跑去客廳拉賀盛來看霍炎藺當狗。

“不去,我沒事。”沈佑搖頭,然後定定地看着霍炎藺疑惑道,“你怎麽了?”從他睡醒之後,霍炎藺在他面前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霍炎藺拉着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滿眼柔意地看着他:“沒怎麽,就是越看你越喜歡。”

“你喜歡我?”沈佑睜大雙眼,好像聽見了什麽不得了的是事情。

霍炎藺的心被他這表情來回刺痛,不知道該怪沈佑遲鈍還是怪自己表現得不夠明顯,他扯了扯嘴角,最後還是将問題怪在自己頭上,于是他按下失落的心情,鄭重地對沈佑說道:“喜歡,很喜歡。”

在聽到霍炎藺這句話的時候,沈佑烏亮的眼睛霎時就彎成了一道月牙兒,他摸了摸霍炎藺的臉,高興地問道:“那你什麽時候跟我求婚?”

他此刻的模樣,對霍炎藺來說簡直就是蠱惑,像個小妖精,哪怕是笑得再純淨,霍炎藺也覺得他在勾引自己。

霍炎藺望着沈佑笑着,故意不說,有意等着沈佑着急。

然後身後傳來了一道呼聲:“快說啊——哪天求婚?!”

小含拽着賀盛的袖子嬉笑着跑過來,身後還跟着一臉期盼的吳伍與張大導演,賀盛對着小含皺了皺眉,似乎在怪他打攪此刻的氛圍。

事發突然,霍炎藺作為昶藝的半個老板以及臺柱子,今天一倒,整個昶藝傳媒直接塌了天,如果不能盡快想出解決方式,這次的損失有可能直接叫昶藝破産!

幾個人深更半夜過來後一直在商議對策,手機都快被外界打爆了,此時被小含喊過來看霍炎藺表白,陰霾焦慮的心情倒是被掃空了些。

霍炎藺沒沈佑出答複,他站起身來,沈佑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像是自己的什麽重要東西被他拿捏着一樣,他對此頗為得意。

“張導。”霍炎藺扭頭說道,“這次真的是抱歉了。”

張大導演臉色微變,他定了定神,極其不确定地問道:“炎藺,你什麽意思?”

面對夏氏影業的指控與霍家的勢力,霍炎藺現在所以的商業活動都被迫停止或取消,如果将來這件事情得不到解決,現在他們現在這部電影即使拍完了,也會卡着脖子放映不出來,與其如此,不如不拍。

“你不拍了?”張導臉上露出了難以言喻的痛苦,透着深深的惋惜,“這部電影,我們花了那麽多心血,你從年初就開始看劇本,改劇本,你現在就要放棄了?”

霍炎藺沒去看張導,而是低眼去看沈佑,沈佑坐在椅子上擡眼看着他,他從那雙眼睛中讀出了期許,從沈佑問他什麽時候向自己求婚開始,沈佑就一直這麽期待地看着他。

“不拍了,”霍炎藺低聲說道,他轉頭看向張導等人,“這部電影至今為止的投資全部算我的。”說着他又看向賀盛,“品牌商的賠償我自己承擔。”

“你哪有這麽多錢!”一直沒有機會說話的吳伍急道。

霍炎藺笑了笑:“我還有昶藝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賀盛,你敢要嗎?”

霍炎藺剛進昶藝傳媒的時候,昶藝還只是一家剛剛起步的小公司,霍炎藺因為與賀盛的關系,一畢業便在昶藝簽下了長期合約,當初兩人在演藝圈摸爬滾打,在霍炎藺火了之後,昶藝傳媒也跻身到了傳媒公司的頭部位置,賀盛這人身上頗有一股江湖氣,當即撕了霍炎藺的合約,并給了他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你再考慮考慮。”賀盛語調平穩,“昶藝是因為你起來的,你還想不想當大明星我不清楚,但我一直記得你那幾年為了出頭,身上的那股狠勁。”

一場深夜商議到此結束,除了小含,一行人敗興而歸。

等送走了所有人,霍炎藺拉着身旁沉默不語的沈佑問道:“你困嗎?”

“不困。”沈佑說道。

“那我給你放電視看。”霍炎藺将人按在沙發上,拿着遙控器調電視。

他臉上一直保持着平靜,平靜得不像從前那個他。

沈佑一直盯着他調電視,然後毫無預兆地說道:“我想看蔣飛。”

蔣飛那部電影小佑在接管這幅身體後并未看過,他對蔣飛的所有情緒全部來自于一行行數據,喜悅、憤怒、驚恐…所有的情緒在他這裏都是提供給他維持人設的參考詞彙。

但他今天做了那個夢,直到現在他的心髒都還在砰砰跳着,他還在害怕。

不是這幅身體的本能反應讓他知道自己在害怕,而是因為他經歷了那樣的夢境,自身感覺到了害怕,從而才導致了這種身體反應。

他不理解。

就像他與霍炎藺接吻一樣,他因為自己對于這件事情的享受,身體會做出了一系列的反應,例如顫栗,酥麻…

但是為什麽會這樣?

霍炎藺拿着遙控器沒動,沉默了半晌才說道:“看看其他的吧。”

霍炎藺沒給沈佑放自己的任何一部電影,而是給他放了一部輕松的外國動畫片,一是他不希望沈佑再看任何有關家庭暴力題材的電影,二是……他現在暫時不想在電視上看到自己的作品。

其實對于他們兩人來說,最諷刺的是他靠着蔣飛這個角色大紫大紅,他和沈佑都是蔣飛,是他們的人生拼出了這個鮮活的角色。

他活在鎂光燈下,沈佑活在黑暗裏。

沈佑很聽話,沒有非要繼續要求看那部電影,霍炎藺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電視,便離開了客廳去了廚房。

不一會,他端來一碗青菜面,面裏沒放雞蛋,他怕沈佑看見雞蛋會難受。

“邊吃邊看。”霍炎藺将碗放在了沈佑面前的茶幾上。

不知道他是怎麽煮的,濃郁的面香在這淩晨深夜一下子就勾動了沈佑的味蕾,沈佑從沙發上滑下來,蹲在茶幾與沙發中間準備開始吃面。

霍炎藺看着一向穩重的沈佑此刻竟像個孩子一樣,壓抑的心情好了許多,如果以後不當影帝了,好像每天深夜給沈佑煮碗面也很幸福。

于是他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沈佑的臉。

沈佑被親了兩下後,也放下筷子扭過頭主動抱住了霍炎藺的脖子與他接吻,激蕩的啧啧水聲在偌大的客廳回響,夜深人靜的夜晚屋內燈火可親,在兩人吻得難舍難分之際,沈佑一時忘了自己判定官的身份,他胸中欲求不滿,氣喘籲籲地叫着:“霍炎藺…霍炎藺…”0316,0316,我感覺自己很奇怪,身體會不由自主的發熱,你會有這種感覺嗎?

他不斷釋放着訊號,企圖有同類來給他解釋原因。

可惜0316并未覺醒,無法聽見他的訊號。

霍炎藺被他叫得呼吸沉重,他在沈佑柔軟的唇上流連了許久才将其推開,銀絲在兩人之間斷開,他用拇指擦了擦沈佑唇角,啞聲道:“快吃吧,不然涼了。”

吻了不止兩分鐘,沈佑心滿意足地開始吃面,偌大的客廳裏,電視機發出的誇張配音一直回蕩着,沈佑邊吃面邊看電視,偶爾會因為電視裏的劇情露出一點點淺淡的笑容,等碗裏的面涼透了,電影也放完了,外面天際泛白,他回頭一看,霍炎藺靠在沙發上不知什麽時候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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