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白色風車
白色風車
宋佑偏頭看了許長風一眼,甩開他的手站了起來,之前額頭上的血有些滴在了他潔白的校服上,酒吧內亂晃的燈光掃來,配上他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簡直觸目驚心。
他起身時還晃了一下,倒不是因為喝醉酒,而是有些低血糖。
許長風連忙扶住宋佑手臂又被甩開,只好黑着臉扭頭看向腿哥一行人道:“誰做的?”
“不不…不是我…”腿哥等人連忙搖頭,滿臉緊張地看着宋佑,七嘴八舌道:“同學,你快跟許哥講講啊,你這傷和我們沒關系!”
本以為宋佑還是一臉冷漠不會開口,哪知他看着腿哥等人點頭道:“是和你們沒關系。”
他說完冷冷看了許長風一眼:“和你也沒關系。”
許長風霎時愣住,他不知道自己在宋佑心裏竟然淪落到和職高那群人一樣的地位,一陣陣酸澀漫上心頭,理智告訴他現在就該扭頭就走,還管這小白眼狼做什麽,可是在宋佑推開他離開的時候,雙腿已經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
“宋佑!”
酒吧的門被推開,外面天昏地暗、狂風怒吼,宋佑單薄的身體被風吹得搖搖欲墜,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雷聲猶如大廈傾倒!
眼看暴雨将至,宋佑卻仍舊面色平淡地走了出去。
許長風來不及多想就追上去,身後浩子叫道:“長風,拿傘…”但聲音已經被隔絕在了厚重的門內。
空無一人的街道,宋佑一個人悶頭行走,許長風幾步追了上去,不由分說地牽住他的手道:“要回家就快點。”
細白的手在他掌心柔若無骨,許長風握着本就心疼不已,偏偏此刻宋佑一點兒抗拒的态度都沒有,這更是叫他忘了剛才的心酸與生氣,他稍稍松了些力度,又将宋佑往自己旁邊帶了帶,柔聲問道:“疼不疼?”
他時不時地打量一眼宋佑額頭,幸好額前的劉海被風掀起,叫他看得清楚,他記得宋佑最怕疼了,此刻這麽大一個口子,也不知道剛才哭了沒有。
應該是哭了,眼眶還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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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佑不理他,他也不生氣,因為指不定何時這雨點就會落下來,他的腳步不由快了一些,宋佑從與他并排行走慢慢地變成了被他拉着走,最後實在是跟不上了,一把掙開他的手扶着膝蓋喘氣。
緩了兩口氣,宋佑一擡頭就看見許長風在他面前蹲了下來,許長風回頭對着他笑道:“上來,我背你回去。”
少年再寬闊的背脊在這風雨欲來的天也略顯單薄,宋佑繞開他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路,見人沒跟上了,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然而卻只見到許長風朝着另一個路口跑去的背影,他不由得撇了撇嘴。
帶着濕氣的狂風席卷着麻縣這個小地方,宋佑悶悶不樂地往家裏走,一滴冰涼的雨滴啪嗒落在了他後頸,未等他擡手去擦,無數雨滴争先恐後地砸了下來,霎時間,耳朵裏滿是密密麻麻的雨聲,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急促的雨水激起地上的灰塵,空氣中彌漫起一股洋灰味,雨水順着宋佑的劉海滑落,正當他覺得自己要被淋成落湯雞的時候,一頂傘撐在了他頭頂,替他遮住了傾盆大雨。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擡頭就看見許長風咧着嘴沖他笑,也許是剛才為了跑快些也沒撐傘,許長風的頭發也被雨水打濕成縷,肩上的衣服濕了一大片,宋佑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在許長風以為自己又要被拒絕,都已經打算好将傘讓給他自己淋雨時,宋佑突然說道:“今天周一,你怎麽沒穿校服?”
除了宋佑,誰去那種地方還穿校服?許長風其實根本就沒打算去,是浩子非要過去看看,還說今天來跳舞的女人是個明星,一說名字,連聽都沒聽過。
去那種地方自然不能讓好好學生安承知道,所以兩人先回家換了身衣服才過去,不然還能撞見打傷宋佑的那夥人。
“校服打籃球髒了。”許長風怕宋佑多想,自從上次兩人吵架後他都不敢在宋佑面前提安承的名字,于是随便編了個理由,他一手攬住宋佑的肩膀,将人摟到自己跟前,傘并不大,兩人得貼着走才不至于淋濕。
風斜着吹,雨水打濕了兩人褲管,宋佑感覺有東西撞在了自己胳膊上,一扭頭就看見許長風手裏還提着一個塑料袋,隐約可以看見裏面裝的是消毒包紮用的東西。
反倒是因為兩人已經淋濕,回去時兩人倒不像之前走那麽快了,許長風攬着宋佑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方小小的傘隔絕了初夏這場瓢潑大雨,許長風竟走得分外窩心,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他們兩人也未嘗不可,唯一不稱他心意的大概就是宋佑太瘦了,瘦削的肩硌手掌心。
宋佑乖乖被攬着,到家門口後從褲兜裏摸出鑰匙開門,他拉開門走進去,回頭看了許長風一眼,許長風見他家裏黑漆漆的,于是收了傘也跟了進去。
“你家長還沒回來?”許長風打量着屋內,屋中陳設簡單,心想宋佑的家長估計與宋佑一樣,生活挺單調的。
宋佑走到房間門口開了燈,沒回答他的話,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走進了房間,許長風将傘放在大門口的角落,瞥了一眼另一邊緊閉的房門,快步跟了進去。
宋佑從櫃子裏拿了兩條幹毛巾,遞給許長風一條,他拿着另一條正要擦濕掉的頭發,許長風急忙道:“等一下。”
宋佑停住了動作,微微蹙眉時牽動傷口才想起來自己額角破了,他心生奇怪,剛才一路竟然忘了自己額角的傷。
“小心一點,好不容易不流血了。”許長風從袋子裏拿出剛買的碘酒與棉簽,拉着宋佑坐在了書桌前,小心翼翼地給他消毒傷口。
窗外風雨飄搖,宋佑盯着他利落的下颌,思緒飄遠,兩張不同的面孔在這溫馨的燈下重疊,他不由得張嘴道:“你……”
剛說了一個字他立刻頓住,心中暗想,不可能的,0316每一次疊代新的數據都會覆蓋老的數據,許長風不可能記得自己是霍炎藺的時候。
“怎麽了?”許長風對着他彎了彎眼睛:“別怕,我不會再弄疼你了。”說着又湊近他額角,輕輕對着傷口吹氣。
一截白皙的手指頭勾住了許長風手臂,許長風一低頭就看見宋佑那雙水潤的大眼睛,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裏面蘊含的情感絕不是什麽疼痛之類的,是什麽許長風說不清,但卻看得他心中發癢,不知如何是好。
嘩啦啦的雨水聲連綿不絕,屋內卻是針落可聞,兩人之間倒是宋佑率先移開視線,低聲說了句:“要不要貼創口貼?”
“要,要的。”許長風趕緊從袋子裏拿創口貼,拿了好幾次才拿出來,又迂腐道:“防水的,防止傷口沾水感染。”
“嗯。”宋佑乖順地仰了仰頭,方便許長風幫自己貼。
許長風神情專注地撕開創口貼,再小心地幫宋佑貼上,全程都不敢再多看宋佑一眼,貼完創口貼,他立馬将目光移到了書桌上,看着桌上的游戲機問道:“有下載新游戲嗎?”
“沒有。”宋佑坐在椅子上往旁邊挪了挪,就像上次在網吧時一樣,他這椅子比較寬大,許長風看了一眼,便拿着毛巾和他擠在了一起。
許長風先是給宋佑頭上擦了擦,這才将毛巾頂在自己頭上,他一手擦頭發一手拿起游戲機打開說道:“我再呆會再走行嗎?”
許長風倒不是因為外面雨勢太大才這樣說,他只是怕宋佑的家長回來不高興,所以想确定一下宋佑家長回來的時間。
“嗯。”宋佑低低應了一聲。
得到允許的許長風也笑了起來,他胡亂擦幹頭發,兩手拿着游戲機看了看游戲記錄道:“你這麽厲害?把我的記錄全超了?”
這臺游戲機就他們兩人玩過,許長風的名字是X,宋佑的名字是Y,現在裏面所有游戲的記錄裏Y都壓在了X上面,許長風挑了一個拿分最快的游戲打開道:“小崽子,等我超過你。”
宋佑沒說話,他很樂意和許長風分享自己喜歡的事物,如果可以,他想給許長風點一杯奶啤。
然後他就想起了自己前兩天買的馬戲團門票,還是李諾告訴他的,一張印刷劣質的傳單上寫着馬戲團要來麻縣的消息,上面的項目令宋佑心動不已,旺財跳火圈,天才豬騎自行車,鱷魚打滾…總之每一個表演項目都令宋佑心馳神往。
票價也便宜,才十塊錢。
原本這兩張票是他和李諾的,但既然與許長風和好了,他自然要和許長風一起去看,大不了明天再去幫李諾另買一張。
宋佑要打開兩人胸前的抽屜,許長風盯着手裏的游戲機往後靠了靠方便他打開,但就是這一動作,裏面的小人也撞死在了牆上,看着分數離最高分只差一點點,許長風不由笑道:“小崽子你故意的吧?”
“我沒有。”宋佑頭也不擡地看着抽屜,手指在一疊紙片中翻找門票,剛看到那花花綠綠的門票,旁邊突然伸出一只手來從這疊紙片中抽走了一張照片。
是很早以前就放在抽屜裏的了,大概高一的時候,宋佑還是原始數據的時候。
“難怪眼熟…這不是我嗎?”許長風笑着笑着臉上的表情就僵硬了。
他手裏的照片正是他高一那天參加市裏長跑獲獎的照片,當時學校印了三張,一張在他檔案裏,一張他帶回去了,還有一張貼在學校的櫥窗裏…被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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