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打手檸檬

打手檸檬

“這麽客氣做什麽！請人吃飯啊！”陳鱿魚提着刀走上前來，不滿地瞪了梁天佑一眼，為了挽回氣勢，他用刀背拍了拍學生仔的臉，兇狠惡煞道：“乖乖跟我們走，不然剁了你！”

而我們這位倒黴蛋學生仔，正面容呆滞地看着梁天佑胸口的銀鏈子，鏈子輕輕蕩着，下方懸着一枚小小銘牌。

頂在胸前的摩托車車頭忽然一轉，轟鳴一聲，尾氣噴了陳鱿魚一臉，同時也将車頭上的灰塵也蹭在了學生仔的白襯衣上。

“咳咳…個死撲街，咳咳…”陳鱿魚沖着梁天佑離開的方向破口大罵，見人已走遠，一扭頭将氣撒在了肉票身上，不等肉票反應過來，他猛地揪住肉票胸前的領帶将人扔進了後備箱。

紅色摩托車停在路口的隐秘處，在見到陳鱿魚等人往海邊廢倉庫方向駛去後便調頭去了租車行。

梁天佑換了一臺藍色馬自達後便在街頭的公用電話亭打了個電話。

“喂，阿sir我要報案……有人綁架了國際學校的學生……我沒騙你們，被綁的學生叫李岇，你們可以查一下他身份，什麽？查不到？查不到就去問你們阿頭，你們阿頭不知道就問你們阿頭的阿頭！什麽？我的名字？不用不用，舉報□□是每個港島市民的義務，我怎麽會耍你們呢……要做筆錄？那就叫我檸檬俠好了。”

挂了電話，梁天佑坐在車上調試車內廣播，在竊聽到警察內部頻道呼叫附近的巡邏警員去海邊廢倉庫看看後，他懶懶散散地靠在了椅背上，單手打着方向盤朝海邊駛去。

在距離廢倉庫不遠的地方，梁天佑放下椅背，兩條長腿随意搭在了方向盤上，兩邊的車窗玻璃全開，呼嘯的海風中他點燃了一支煙。

沒等他抽完這支煙，就有巡邏警察開着摩托車從馬自達旁邊過去，直奔廢倉庫。

不一會，他就看見巡邏警托着手槍進了廢倉庫，進去不到兩分鐘，連槍聲都沒聽見，陳鱿魚與三個烏狼幫馬仔就跌跌撞撞地從廢倉庫逃出來，紛紛慌不擇路地噗通噗通跳進了海裏。

梁天佑被陳鱿魚等人逗笑，擡手撩了一下被風吹亂的發絲，猩紅的煙頭在勾起的眼尾晃過，透出一股旖旎風情，倘若此刻有人看見他這副模樣，只會覺得這整片海風都被他點燃，騷動着他人的靈魂。

等抽完這支煙，剛好能聽見烏泱烏泱的大批巡邏警車聲從遠處而來，車內的廣播同時也咋咋乎乎起來。

“廢倉庫！叫上所有人！”

“報告阿sir，我和阿B在旺角也要趕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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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管你在旺角還是灣仔！全都給我過來！今天的任務如果出了半點差錯，以後誰都別想好過！”

……

梁天佑關了車內廣播，打着方向盤離開海邊，下午他回租車行換回自己的摩托車，沒理會店員熱情推銷的保養套餐，轟着油門朝街頭駛去。

繁華的街景逐漸被抛去腦後，取而代之的是一間間擁擠老舊的矮樓，常年的污垢将地面染黑，在越來越狹窄的路上，梁天佑将車停在了一家茶餐廳前。

茶餐廳約莫四百呎（大概三十多平方米），進門的旁邊放着一張案臺，上有蛋粉腸粉和多士面包，後面還有一個不鏽鋼大鐵桶正煮着奶茶，向上一看，陳舊的招牌上寫着——梁記茶餐廳。

梁記老板梁友明，也就是梁天佑法律上的監護人，此刻圍着一條不太幹淨的圍裙，眉心皺着川字紋，正叼着一顆煙在煮奶茶，聽見引擎聲響，還沒擡頭就咬着煙罵道：“一天天在外面鬼混，也不知道幫家裏幹活！”

梁天佑剛停好車，梁友明又罵道：“停門口幹什麽！還做不做生意了！”

梁天佑摸出打火機在手裏甩了甩，低頭點燃一根煙後挑着眉看梁友明，胸前的銀色鏈子在陽光底下晃眼，一副吊兒郎當樣，梁友明目光從他胸口的銀色鏈子上掃過，氣得臉色發青，抓起手邊大勺就想敲破他腦袋！

這時屋內一個呆呆傻傻的大塊頭急匆匆跑出來，一把拉住梁天佑的手，油乎乎的手在梁天佑掌心捏了捏：“弟弟，你別惹阿爸，你吃飯了沒有？想吃什麽哥哥去給你買。”

梁友明瞪着阿仁，大叫道：“阿仁別管他，餓不死他！”

是的，梁天佑的哥哥梁天仁從小腦子就不好，是個傻佬，三十來歲了，說話做事不像個成年人，但卻在照顧弟弟這方面分外稱職。

不過梁天佑向來不領情，他甩開阿仁，冷着臉走進店內，在店裏吃飯的隔壁阿嬸見了，冷哼一聲道：“友明生了這種撲街仔，真是上輩子造孽！”

陰陽怪氣的話傳到梁天佑耳朵裏，梁天佑忽然返身，一巴掌将桌面拍得震天響，竹筒裏的筷子散了一桌子，他然後笑眯眯地盯着阿嬸。

阿嬸被他吓得一哆嗦，差點要摔個屁股墩，那頭梁友明見了，提着大鐵勺就要過來揍他，阿仁急急忙忙沖過來，用自己的大塊頭擋住梁友明，推着梁天佑叫道：“弟弟快上去，弟弟快上去…”

梁天佑看了阿仁一眼，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梁友明，丢下一句“我要喝檸檬茶”就去了樓上。

阿仁得了命令，看着弟弟安全上樓，這才轉身去給弟弟做手打檸檬茶，梁友明皺着眉頭道：“阿仁，別管他。”

然而阿仁卻只是一心一意地做着檸檬茶，他牢牢記着弟弟不愛喝甜，喜愛喝酸，于是又給梁天佑多加了一顆檸檬。

被兩個兒子無視，梁友明只好跟阿嬸賠笑道：“我一定狠揍那個王八蛋，阿嬸您慢慢吃，回頭我送您一份叉燒飯打包回去給阿富吃。”

……

那頭陳鱿魚等人好不容易躲開了警察，從海裏游上來後身上嘩啦啦地往下流水，他們在海風裏站了好久，直到有人接二連三的開始打噴嚏，陳鱿魚才從口袋裏摸出被泡壞的照片罵了一聲娘！

這頭才綁了肉票，那頭就有差佬追來，不是梁天佑透露的消息他陳鱿魚把鱿魚須全剁下來鐵板燒！

于是烏狼幫在第二天，兇神惡煞地提着砍刀邊打噴嚏邊走向梁記茶餐廳。

正值中午飯點，不大的茶餐廳內坐滿了人，阿仁像一只肥陀螺一樣端着盤子滿店跑，梁友明正做着腸粉，一擡頭，就看見幾個重感冒患者提着砍刀站在店門前。

陳鱿魚一刀剁在門口的案臺上，店內食客聽見動靜紛紛投來驚恐目光。

“梁友明！”陳鱿魚狠聲道：“你兒子呢……啊啾！”

梁友明頭疼不已，生怕他們驚擾了吃飯的食客，忙擡起手要好生安撫，那頭阿仁卻端着一盤客人吃剩的叉燒飯跑了出來。

“鱿魚仔，你找我啊？”阿仁眼睛發亮，他都沒有朋友的，難得有人點名找他。

陳鱿魚看他這傻佬就來氣，沉着臉拿刀指着他罵道：“傻佬…啊啾！老子找的是…啊啾！那撲街仔！啊啾！”

阿仁垂下亮晶晶的眼睛，不明白鱿魚仔為什麽每說幾個字中間都要加一個啊啾，但很快他又亮出一個笑容來，開心道：“你找我弟弟呀…啊啾，他不在家啊啾，你要不要吃叉燒飯啊啾？我們家今天叉燒飯特價啊啾。”

“……”

梁友明無語凝噻，陳鱿魚面色鐵青，店內食客不知是誰沒忍住，噗呲一聲，噴了一口叉燒飯。

眼看這傻佬故意學自己啊啾，陳鱿魚氣得要砸店，哪知這時店內人影一晃，不在家的梁天佑竟然從裏面走了出來，他打着哈欠，顯然是剛起床。

陳鱿魚這下更沒面子了，竟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一傻佬騙，當下就一腳踢翻了門口的招牌。

梁友明一見他開始砸東西，連忙好言道：“別砸別砸，有話好好說。”

說個屁啊！陳鱿魚一張口就是啊啾，他們一群人走在大街上都被人嫌棄！想到這些，陳鱿魚又氣又委屈，他朝着梁天佑罵了一句“你他媽故意找條子，啊啾！”後向手下招呼一聲就舉刀朝梁天佑砍去。

店內食客見他來真的，紛紛像被攆的鴨子往後門躲，梁天佑皺了皺眉，仗着自己腿長不疾不徐地一腳踢在了陳鱿魚胸口，他本就剛起床帶了點起床氣，一想到因為陳鱿魚自己鐵定又要被梁友明罵，腳下力道不由重了，直接踹得陳鱿魚人仰魚翻！

然而沒等他繼續動手制住陳鱿魚，自己就被沖上來的阿仁抱在懷裏護住，阿仁用自己的大塊頭背朝陳鱿魚等人，尖聲驚叫着：“別打我弟弟，別打我弟弟…”

陳鱿魚在地上吃了一鼻子灰，血氣上湧，罵罵咧咧地爬起來，看着後面幾個不敢上的慫蛋馬仔，全都只是舉着刀當擺設，更是火上澆油！

難怪別的幫派都不要！陳鱿魚赤紅着眼罵道：“你們不敢上我上！老子今天不砍死這撲街仔就不是人！”

眼看梁天佑被傻佬抱得嚴嚴實實，陳鱿魚舉刀就往阿仁背後砍去。

而阿仁卻像是察覺到身後危險，緊閉着眼将臉埋在梁天佑身上死死抱着掙紮的梁天佑。

“铛——”

一聲巨響，下一秒，陳鱿魚又趴在了地上。

梁天佑這時終于掙開阿仁的懷抱，只見梁友明雙手舉着一頂大鍋蓋，将将收回踹倒陳鱿魚的腳。

梁天佑、一衆食客、慫蛋馬仔：“……”

阿仁：“OoO哇…”阿爸好棒！

一代詠春傳人到底還是輸給了買叉燒飯的阿伯。

街頭傳來警車聲，有鄰居見□□鬧事叫來了巡邏警察，由食客作證，陳鱿魚等人全部被捕，烏狼幫這顆新生的、璀璨的、将來要稱霸全港島的幫派就此瓦解。

事後，梁友明扶起倒在地上的招牌，繼續做着他的腸粉，梁天仁拉着梁天佑的手，油乎乎地捏了梁天佑一手說道：“弟弟餓嗎？想吃什麽哥哥給你去買，哥哥有錢。”

梁天佑看了梁友明一眼，只見他低頭做事，對此聰耳不聞。

街頭停着一臺黑色小車，車窗半降，梁天佑甩開阿仁，從桌上抽出兩張紙巾，邊擦手邊走了過去。

阿仁望着弟弟的背影面露悲傷，擔心弟弟中午不吃飯會餓肚子。

梁友明擡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做事，可是卻連連出錯，手抖得厲害。

……

送走了最後一位食客，阿仁終于在下午兩點得空坐下來休息，他低頭看着地上紙箱子裏的檸檬，嘴裏發出“伊伊”的聲音。

聲音忽高忽低，有些奇怪，他卻“伊”得很開心。

“你好，請問這裏有打手檸檬賣嗎？”一個年輕溫和的聲音響起。

阿仁擡起頭，嘴裏的“伊伊”聲還沒完，還不能停下，但他又想回答對方的話，急得臉紅脖子粗，突然他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了得救的笑容。

“靓仔，麻煩看清楚，這裏只有手打檸檬茶。”

梁天佑剛從外面回來，他雙手插兜，嘴角噙着一抹淺笑，李岇轉過身去，天真純良的臉上立刻露出一個禮貌微笑，他身上的白襯衫和背上的英式真皮小書包與這條破爛街道格格不入，但行為舉止卻沒有露出半分嫌棄的意思。

“不好意思，我看錯了。”李岇轉頭對阿仁說道：“麻煩給我兩杯手打檸檬茶。”

正午的陽光從逼仄的天空灑下，一身整潔的白襯衫青年接過兩杯檸檬茶轉手就遞出一杯給旁邊的青年，旁邊青年穿着一件黑色短款外套，背上印着一個大大的彩色的FUCK，将港島自由缤紛的前衛思想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眉尾輕輕一挑，問道：“靓仔什麽意思？想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