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天下無雙

天下無雙

小佑原以為自己睡不着，沒想到在骨仔身上摸着摸着便睡了過去，直到後腰傷口越來越疼，疼得他的汗水浸濕被褥，他才撐着床爬了起來。

屋內沒點燈，但床尾處燃着一盆炭火，照得整間屋子紅彤彤的，此時外面天色已黑，夜風呼呼作響，像鬼嚎。

骨仔耳朵動了動，也跟着擡起了頭，小佑伸手往自己傷口上摸，外面綁帶幹燥，看來沒有滲血，只是太疼了。

他顧忌傷口，小心翼翼地從床上下來，骨仔見狀，立刻跟着跳下床，瘸着一條後腿靠在了他身旁。

整整一天下來他就只喝了一碗藥，此刻肚子裏早已餓翻了天，也顧不得白日裏與韓新争吵，先腆着臉找他讨吃的再說。

估計是餓魔怔了，他好像聞見了韓新烤的饅頭香，又酥又脆，越想越饞，他抹了把口水又低頭看了一眼緊跟着他的骨仔，可惜是腿傷了，不然去幫他抓只兔子來烤了吃也好。

門一開，夜風就灌進來，他站在門口頓時傻了眼。

只見院子裏燃着一堆篝火，十來個水雲澗的弟子都圍在篝火旁，當然了，他們圍的不是篝火，而是假意圍着篝火偷看站在一旁的雲懿。

他怎麽還沒走？？

小佑往後退了一步，正要回屋，卻正好對上雲懿朝他看來的目光，許是那雙冷清的眸子映上了火光，竟難得透出一絲暖意。

眼看雲懿正要朝自己走來，小佑偷偷将骨仔推回了房間，先雲懿一步踏了出去，他對着韓新叫道：“韓新，我餓了。”

韓新是真的在烤饅頭，這幾日在白家村，其他幹糧不好帶，唯有饅頭既方便又能填肚子，可他已經吃膩了，于是換着法子想讓饅頭變得好吃一點。

見小佑已經起床下地了，韓新只好說道：“餓了就過來，慢點走。”說完又從旁邊拉過來一張椅子給小佑坐。

小佑餘光看着雲懿停在了原地，他坐在椅子上，韓新放了一個小手爐在他懷裏，然後又掰給他半個饅頭。

“為什麽只有半個？”小佑語氣嬌嗔，實則是咬着腮幫子忍疼。

“這半個吃完後再給你。”韓新是怕了他浪費糧食，打算喂完再喂。

可小佑拿着饅頭卻不吃，他眼睛掃了一圈圍在篝火旁的衆人，微微扁着嘴問道：“我大師哥呢？”

“還沒回來。”韓新說着又從旁邊摸出一條肉幹來放在火上烤。

霎時間，肉幹的香味吸引回了幾雙偷看雲懿的眼睛，小佑故意當着這些人悶悶不樂道：“為什麽仙尊能在這裏和人閑聊，我師兄就要去抓妖獸？”

圍在篝火旁的這群人确實在閑聊，只是雲懿并未參與其中，他能站在這裏被人打量，已經是出乎意料了。

“仙尊沒有閑聊。”蹲在小佑旁邊烤火的一人悄聲道：“是我們聽說仙尊來了，所以才來看看，不好意思啊師弟，打擾你養傷了。”

“沒關系，沒關系。”後腰處的疼痛越發明顯，特別是坐在這種硬梆梆的椅子上，小佑繃了繃身體，笑道：“幸虧仙尊能來白家村，不然我前日必死無疑，只是沒想到仙尊這般好，在我養傷的時候竟寸步不離地守在這裏，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魔星在我身上。”

說完他就看向了雲懿，只見雲懿皺了皺眉，竟直接朝他走了過來。

他小臉一板，別過了頭去。

韓新連忙站起身，将烤好的肉條塞到小佑手裏，責備道：“瞎說什麽呢，仙尊昨日不是說了是應掌門人要求才下山來的，你可別說什麽魔星了，我聽着滲人。”說完又擡頭對着雲懿一笑，道：“仙尊，童言無忌，您別跟他計較。”

火光映照在小佑半張臉上，雲懿看着他不甚整齊的碎發在火光下毛茸茸的，彎下腰說道：“你要是疼得厲害，就跟我回蓮花峰。”

此話一出，在場的弟子全都愣住了，仙尊下山不是來抓妖獸的嗎？怎麽是來接小師弟去蓮花峰？？？

“我不疼。”小佑冷冷看了雲懿一眼，抱着手爐饅頭從椅子上下來，就這一小會他已經是疼得後背全是汗了，再待下去只怕要疼死在這裏，體內的煞氣着實厲害，有這煞氣在，連毒手山的毒都沒法解，如此下去，還不如去西域找師父，邋遢老頭肯定有辦法将他體內的煞氣化解。

他一邊想着一邊回了屋子，等他返身準備關門時，卻發現雲懿竟也跟着進來，他不由得皺了皺眉，冷聲道：“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去，不必假惺惺留在這裏。”

雲懿看着他，将一個水袋放在桌上道：“你先吃東西，吃好了我幫你壓一□□內的煞氣，你現在的傷沒辦法修煉水雲澗的心法，倘若你真不想去蓮花峰，也可以将上次我給你的丹藥吃掉，那是仙祖留下的唯一一枚能克制魔星煞氣的丹藥，只有等煞氣被完全壓制住，你身上的傷才能好。”

小佑懷抱着一堆熱乎乎的東西，心思微微動容，但還是冷冷瞪着雲懿道：“既然那丹藥如此寶貴，為什麽不給呂知傑？”

“為何要給他？”雲懿道：“他只需每日去寒室便能壓制住體內的魔星，而你在雪亭那裏，身上煞氣需修煉心法半年才能完全消除，在這半年裏，經常做噩夢會損傷你的神識。”

小佑的确經常做噩夢，直到現在他都想不起來他那些夢到底是什麽，只是讓他覺得很難受，隐隐折磨着他。

“我不吃了。”小佑疼得實在是受不了了，他将手裏的東西全部扔在了桌上，走到床邊趴下道：“動作快點。”

雲懿看了一眼他衣服上的血跡，默不作聲地走了過去。

絲絲涼意逐漸壓制住了那股火辣辣的疼痛，小佑将臉埋在雙臂之中，在雲懿移開手掌時突然問道：“還有其他辦法嗎？”

“什麽？”

“除了去蓮花峰，還有其他方法能治好我的傷嗎？”

雲懿這次并沒有坐在床沿，而是一直站在床邊，原是想轉身出去，此刻聽小佑這樣問，便又說了一遍道：“你将仙祖留下來的丹藥吃了就好。”

小佑從雙臂中擡起頭來，炭火将他的臉照得紅彤彤的，他認真說道：“算我欠你一條命。”

雲懿神情冷淡地搖了搖頭：“仙祖飛升前留我在人間壓制住魔星，你被魔星所傷，所以你不算欠我的。”

“那這麽說來……”小佑仰頭看着雲懿：“當初那些因為魔星而死的人你怎麽不救？且不說遠的，水雲澗就有不少弟子因為魔星而受傷，怎麽不見你去救他們。”

炭火的光映照在雲懿眼眸之中，他蹙了蹙眉，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小佑耐心等着他的回答，直到見他嘴角牽動。

“你與他們……”

“砰砰砰——”

“仙尊！仙尊！”

雲懿後面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韓新在外面将門砸得砰砰響，小佑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只聽韓新急道：“求仙尊救救我大師兄吧！”

小佑急忙從床上跳下來，猛地拉開房門問道：“師兄怎麽了？！”

韓新雙手捧着一柄斷劍，劍上血跡斑斑，他哭喪着臉道：“大師兄原是去尋抓走同門的妖獸，可是……可是就在剛才突然飛來一柄斷劍，我一見便知是大師兄的！”說話間他就要給雲懿跪下，“求求仙尊了，救救大師兄吧。”

平日裏大師兄對韓新與小佑極好，小佑對他的感情也完全不輸韓新，他立刻轉身望着雲懿，眼中亦是焦急。

“你……能不能去救救我師兄？”

炭火的光照不到門口這邊，這會兒雲懿眼中的神情格外涼薄，他看着小佑說道：“你身上的煞氣若是得不到壓制，傷口的疼痛只會與日俱增。”

小佑沒想到他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留在這裏的，如果換作之前，他恐怕會很高興，但此時他更擔心大師兄的安危。

“我沒事，你剛才不是說只要吃過仙祖留的丹藥就能好嗎？我等下吃。”

其實丹藥被放在了水雲澗，只是現下大師兄那邊情況緊急，小佑覺得只要能熬過這幾天，等雪亭來接他便好了。

雲懿自然不會懷疑小佑的話，只是說道：“白家村也并不安全，上次霧中那只妖獸……”

“仙尊！”小佑抓住他的袖口，望着他道：“我不會有事，你幫我去看看大師兄，他待我們很好……求你了。”

烏黑的大眼睛頭一次流露出這種乞求的神情，雲懿面無表情地看着，看着小佑纖長的睫毛在眼尾拉長，似有什麽晶瑩的東西在那裏閃爍。

雲懿只覺得心髒狠狠抽痛了一下。

“仙尊！您放心好了，我定會照顧好小佑，求您一定要救救大師兄！”韓新雙手托着斷劍，直直跪在門口。

然而雲懿只是掃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到了小佑臉上，片刻後才低聲應道：“好，我将白牙飛留給你，你若是有危險，它會帶你來找我。”

小佑扁着嘴，眼眶發紅地點了點頭。

雲懿留下白牙飛便走了，韓新與小佑坐在床上，看着桌上那柄斷劍一看就是一整夜。

清晨小佑疼得大汗淋漓，他趴在床上，對着束手無策的韓新問道：“有冰嗎？”

現下已是陽春時節，那裏還會有冰，小佑松開緊咬的被子，又側頭對韓新道：“去幫我打些井水來，我想泡澡。”

身上有傷如何能泡澡！但見小佑如此痛苦，韓新只好連忙要去打井水，哪知這時小佑又突然叫住他道：“韓新，你可不可以回一趟水雲澗，幫我把仙尊給的丹藥取來？”

回水雲澗一來一回少說要花一天的時間，韓新眉心緊皺道：“你一個人在這裏？”

“不是還有骨仔麽？”小佑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塊玉佩遞給韓新道：“你帶着白牙飛去，路上遇到妖獸也能保護你。”

韓新看着他慘白的臉，咬了咬牙道：“好！我去拿，你就在這裏等我，我先幫你把水打進來。”說完他便跑出了屋。

沒一會他又兩手空空地跑了進來，小佑擡起頭看他，見他一臉欣喜道：“沒想到阿沙竟然來了，我跟他說了你受傷，讓他今日照顧你。”

小佑對阿沙印象還不錯，他将白牙飛交給韓新，又拍了拍骨仔道：“躲起來。”

骨仔聽話地從窗口跳了出去，韓新摸了摸小佑的頭道：“堅持住，我很快就回來。”

房門開了又關，小佑趴在床上緊緊閉着眼睛，沒一會，他又聽見了開門聲，然後一個沉重的腳步走了過來，他睜開眼瞧了瞧，看着阿沙将一桶又一桶冰冷的井水到入角落的浴桶中，他慘白着臉對阿沙笑了笑道：“沙大哥，勞煩你幫我把衣服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