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如果可以恨你（七）

如果可以恨你（七）

何知枝握在手裏的筆極輕微的發出一聲咔嚓脆響，她的神色緊繃起來。

姜薇心裏也是一驚，随後感到悚然。

反倒是莫天音感覺味終于對了。和她有關的事，總能繞到要殺她這一步。

畢竟無論是她出身大家族的身份，還是這些年在異能界闖出的名聲，都樹敵太多。

尤其是家族這邊，她是繼任者候選人之一，既然是之一就代表還有別的競争對手。那些人認為她是威脅，那些人背後的支持者也會認為她是阻礙。

畢竟一個家族內部權力的變更，影響的從來不單單是這個家族本身，也包括這個家族的朋友，合作夥伴以及敵人。

是朋友誰不希望和自己關系密切的人上位換一個不熟的，不能說合作作廢，從前得到的利益總會受損。好朋友講人情，一成的利益給你一成半的好處，不熟的呢

是敵人就更不用說了，誰會希望敵人勢強，回頭對自己瘋狂打壓

而她在異能界究竟幹了些什麽，看看暗河就知道。

雙重buff之下沒人想殺她才奇了怪了，或者說任何時候有人想殺她都沒什麽好驚訝的。

莫天音在這裏很自若的分析自己的處境，就見何知枝把捏壞的筆往旁邊一丢，已經站起身質疑道， “到那個地步嗎那些家夥又不是傻子，要是認為她對局面一無所知，還會自找麻煩來殺她”

喻甜還沒說話，莫天音就像抓到何知枝什麽把柄一樣興致勃勃地湊到她面前， “喊那麽大聲幹嘛姐妹，你擔心我啊。”

何知枝看她狗狗祟祟的樣子就煩， “滾。”

莫天音， “你急了!”

姜薇， “……”

這欠欠的即視感為什麽這麽強

她頂着那倆人吵吵嚷嚷，銀針和掌風齊飛的背景，強行把話題扯回正軌。

“我覺得知枝說的有道理。聰明人往往也自傲，難道他們連這點自信都沒有，認為自己一定會暴露在莫天音面前”

退一萬步說，她們知道莫天音對事情有所了解且會不依不饒的追查下去，就一定要來殺莫天音嗎

她們所隐瞞的秘密暴露的麻煩，已經超過殺掉莫天音本身帶來的麻煩了嗎

姜薇不是覺得對方沒可能或者沒膽量來殺莫天音，只是她覺得時間太早了。

連正面交鋒都沒開始，也沒以利動之或者找找人情關系，就直接進化到要殺一個一旦死了必然會給你帶來巨大麻煩的人，是不是太着急了

喻甜對姜薇的想法也沒有全盤否定，或者說姜薇的想法更符合事情的常理。

“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們的猜測都是事情無數可能性中的一種，多做防備總沒壞處。”

喻甜沒有否決姜薇的想法，只是提醒到， “不過薇兒姐，你想，如果是你和天音為敵，你會怎麽做不要站在第三人的角度想，只以你自己的視角去想。”

姜薇原本想說我的想法不都擺在上面嗎肯定是謹慎的茍起來。但電光火石間她卻又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不，她不會茍起來，她要想辦法盡快殺掉莫天音，尤其是利用莫天音對她還保有信任和親近的時候。

為什麽呢

因為她了解莫天音，她不能說莫天音是個無情的人，相反她古道熱腸，頗有俠義之心，如果放在古代絕對會是個俠客一般的人物。

但她不會在原則之外徇私。

所以利益人情或者來自更高層面的施壓都幾乎不能讓莫天音讓步。

姜薇心中湧動起一種莫測的寒意的時候，也終于明了喻甜這個思考角度其實是從非常了解莫天音為人的視角出發的。

換言之，如果真的不幸到幕後黑手的關系就是和莫天音這麽近，那莫天音的處境确實很危險。

莫天音跟何知枝雖然在打鬧，但也分了一只耳朵聽她們交談，這時都不由慢慢停了動作。

姜薇也不由側過身望着莫天音，好似一汪深湖的眼睛漾過幾許擔憂和複雜。

大廳忽然就安靜了下來，雖然她們一直都推測，幕後的人和莫天音存在關聯，但想的都是了解她為人的商業上的合作夥伴或者對頭，再不幸點就是沾親帶故的親戚。

但喻甜這明顯是懷疑到莫天音直系親屬頭上去了，這就屬實是人間不能承受之殘酷了。

·

莫天賜感到悚然，他沒想到自己父親謹慎的盡頭竟然是要把人給幹掉。

真是重新定義了謹慎這個詞。

雖然他對自己堂妹也不存在多少親情，但說殺就殺他心裏總歸是不太适應。

何況莫天音死了，和外面随便哪個阿貓阿狗死了造成的影響完全不一樣。

莫天賜猶豫了一下還是問， “父親，還沒到非殺她不可的地步吧別說她沒查到咱們頭上，就算真查到了，她還能大義滅親把咱們舉報到異能者協會嗎”

莫二叔似乎被兒子逗笑了，他反問， “你覺得她做不出來嗎她是什麽人，她和暗河有什麽仇你不了解嗎”

莫天賜啞然。

他們這麽費心遮掩不想被莫天音抓到把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他們都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不提別的，只說李默涵女朋友的事如果被她知道，她絕對不會站在自家親戚這邊，而是會為了所謂的公平正義替那個女人出頭。

可是再怎麽樣也沒到非殺不可的地步吧，萬一被家族裏的其他人知道，尤其是被爺爺和大伯父發現，那後果才是不堪設想。

這樣想着，莫天賜還是開口勸道， “父親，我是覺得現在還沒有必要，您是不是有些過于忌憚莫天音了

畢竟現在什麽都沒發生，全是假設，他們就急吼吼的動手很容易弄巧成拙。

“忌憚嗎”莫二叔神情變得有些莫測， “我倒不是忌憚從前的她，一個過于剛直又不夠心狠的人最不需要忌憚。他們的原則就會束縛他們，束縛他們的行為，也束縛他們對人性底線的想象。”

他看着莫天賜， “但怕就怕在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你別忘了，她可是在經受背叛的情況下，活着從永夜迷宮走出來的人。更重要的是你看她現在好像很郁郁不得志的樣子，但是從她回歸以後你看到過她吃虧嗎”

莫天賜一怔，随後又有些莫名的戰栗， “父親你是說，她……”

莫二叔搖搖頭，有些感慨， “從前最好懂的人現在變的最難懂，背叛果然是最卑劣也是最優秀的老師。”

莫天賜這下也沒了任何不适應，只剩憂慮， “可是萬一走漏了風聲，爺爺和大伯父那邊我們不好交代啊”

莫二叔語氣平靜， “天音早就和暗河有舊怨又招惹了寒鴉渡，在陰溝裏翻船很奇怪嗎你大伯父如果在意這個女兒自然會去為她尋仇，到時候要是出什麽意外也是難免的事。”

“至于你爺爺，他顯然是想從你們這一代當中挑選下一任家主。那麽哪一個孫女不是孫女，哪一個孫子又不是孫子折了一個看好的繼承人選進去，最該考慮的是下一個替補夠不夠優秀如果夠，那就是成王敗寇，其次才是其他。”

莫天賜終于然，心中震動的同時也油然生出佩服。

原來父親想要除掉莫天音，不僅僅是忌憚莫天音可能給他們帶來的麻煩，已經相悖的立場，還有爺爺其實是看好莫天音的原因在嗎

那莫天音就必須得死。

即使他們這一支争不到家主之位，也絕對不能讓莫天音上位，因為莫家只有莫天音和暗河結是的無法化解的死仇。

她不是家主的時候，讓她知道他們與暗河有合作都是巨大的麻煩。她要真做了家主，以她那個性格絕對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

更甚者在最開始下令追殺那個多管閑事的異能者時，父親都最大限度的避免了用自己人，轉而選擇雇傭寒鴉渡，是不是也在為這事做謀算

那肯定是了。

莫天賜又想到自己父親不久前提醒自己，做好将他指派的那個對李默涵女友施暴的手下抛出去的準備，不禁試探着詢問， “父親，我們針對莫天音的暗殺計劃已經開始吧。是要先把我的那個手下抛出去做誘餌嗎”

莫二叔擡眼看他，笑了笑， “只是讓你提前做好準備。我們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去探探天音的虛實，視情況決定針對她使用哪套計劃。而凡存在過必有痕跡，她是真不知情，還是裝不知情，一試便知。”

莫天賜點點頭， “我明白了。”

莫二叔看着他， “你沒有完全明白，兒子。我讓你做準備，不單單是把他一個人抛出去的意思。”

莫天賜有些困惑， “那我……”

莫二叔指點道， “從現在開始你就該為他找個好主人了。我記得劉家的二子和你關系很差，為人風評也很不好，一個不學無術，整天欺男霸女的纨绔，養出一個同樣仗勢欺人，見色起意的走狗多合理。”

“走狗幫主人辦事出差，恰好撞見了年輕貌美的女孩，于是生出了觊觎的心思。沒想到女孩已經有男朋友，于是兩人發生沖突。”

“論背景，走狗的主人家裏是省內數一數二的大族，一個小城市三流富商之子怎麽比得上。論力量，走狗作為異能者怎麽可能會把兩個普通人放在眼裏，于是他在玩弄女孩之後，又背靠主人導演出了一場極為荒誕的指鹿為馬的大戲。”

莫二叔笑了笑， “天音一向看不上這種仗勢欺人的纨绔，相信這個答案一定會讓她很滿意。”

莫天賜， “……”

自己父親說的這麽直白，莫天賜又怎麽會聽不懂無非就是在貫穿最真實的謊言。

最真實的謊言是什麽就是九真一假。

将他做的這些事扣在和他關系不好的對頭頭上，而除了行動的目的外事情全是真的。

在揭開一層假象後，不會有人懷疑自己再看到的不是真相。

只是事情做的時候他不覺得虧心，被自己父親用這麽戲谑的口吻說出來，莫天賜還是感覺到了一些不自在。

換言之，他還存在些微末的羞恥心，還沒達到像他父親這樣已經完全不知羞恥為何物的高手境界。

雖然這羞恥心并沒有什麽用。

“當然，這個真相是給正在設假死局，準備釣我們出來的天音的。”莫二叔話鋒一轉，又說: “如果天音到現在一無所覺，那事情就更簡單些了。我們完全可以主動将她朋友身死的消息透露給她，她心神失守又對我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