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日:誰在騙誰
第二日:誰在騙誰
沈寧意還是聽進去了綠嬈的提醒,放出心神将整個山寨查探了一遍。
她發現唯一奇怪的人,只有一個,就是曹衛。
于是她暫時放下最近有些奇怪的賀汀,先在雲上監視了曹衛一天。
曹衛這一天卻沒什麽古怪,身無妖氣也行跡正常,沈寧意百無聊賴,随手往他身上扔了個禁制還是準備去看小孩上學。
她駕着雲懶洋洋地徜徉在天上,無意間發現了衛青之身旁的人拿了藥回去,她想起衛青之也見過曹衛,他的手伸得長,怎麽可能放曹衛進來,心覺奇怪,轉了方向也往衛青之那裏去了。
到了他小院的上方,卻發現此人正衣衫不整身披外套躺在院中的躺椅上,他面容憔悴,正在喝接過手下遞過去的湯藥。
他怎麽突然病了?昨天看着還是好好的。
沈寧意下了雲撤了隐身之法,卻把衛青之吓了一跳。
他本就長了長溫潤的公子臉,此時神情恹恹地病倒莫名更顯出風骨來,他飲得急,剛咽下湯藥,眼前就突然出現了沈寧意,難免分神嗆到,頓時急咳了幾聲,他身旁的手下也立刻為他拍背緩解。
他緩過神來,擡手屏退了手下,再讓人沏了茶上來,又對沈寧意笑道:“娘子神出鬼沒,來無影去無蹤,我倒是還需要好好适應一番才是。”
沈寧意看他還能說話,看面相也一切無恙,想來他壽命還長着,她便省去慰問的話,直接問了他曹衛的事。
衛青之思索片刻,答到:“我并不知此事,娘子若擔心,我便派人立刻将他趕出去。”
沈寧意想起那曹衛滿臉的刀痕,和藏不住的陰毒的眼神,思量片刻還是冷聲道:“這鼠輩,且讓他呆在我眼下,我就不信他能翻出什麽花來。”
衛青之附和道:“娘子說的是。”但他話一言盡,卻還是招手叫來幾人去暗中監視曹衛。
看沈寧意望過去,他笑意款款:“我雖知娘子本領通天,但也要為娘子做到萬無一失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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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殷勤,沈寧意被他看得一時竟有些不習慣,心中覺得他是在做無用功,但看他病容憔悴精神不足,還是沒有出聲回絕,還略微良心不安地開口慰問了他一句:“衛夫子今日這是?”
衛青之一手握拳抵住唇咳了幾聲,又勉強笑道:“并不是大事。”
沈寧意抿住唇,眯着眼盯了他這副模樣半晌,還是沒忍住上前把住了他的脈。
衛青之沒想到她會突然靠近,身子沒由得往後倒了一下,又感覺到她的涼涼的指尖握在自己的手腕處,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癢意。
他望向正凝神摸脈的沈寧意,她的臉離自己只有幾寸距離,她臉上的細小的透明軟毛仿佛在微風中游動。
她幾縷發絲在風中也靜靜吹起,他下意識屏氣凝神,直到她的手離開自己的手腕時,才慢慢地察覺呼吸之間灌滿了她的幽幽發香。
他一時五指蜷縮起來:“娘子還會醫術嗎?”
沈寧意暼他兩眼,半邊的臉露在光下。
他發現她的瞳孔是淺淺的褐色,此時她雙眼靈動:“我會法術,自然能摸出來。”
她秀眉輕擰:“你中毒了?”
衛青之才回過神來,笑意中帶着點無奈:“是。”
又聽沈寧意說道:“你這毒,我好似哪裏見過。”
衛青之眉眼低垂,似乎是在思慮什麽,片晌才靜靜道:“娘子确實見過。”他擡眼略顯猶豫地和她對視,“因為,這也是賀汀身上中的毒。”
“什麽?”
衛青之的笑容也靜了下來:“我看娘子對賀汀重視至極,又決心要引導他改過,便只和娘子說了一半的話……”
沈寧意心中訝異,眉目間登時冷了下來。
衛青之能查出賀汀之前中毒沈寧意并不意外,可他卻說他現下中了和賀汀一樣的毒,卻讓她難得困惑了,她開口問道:“衛夫子可否直說?”
衛青之這才緩緩開口道:“我之前為二當家辦事,曾查到過白玉欽去購過一種名叫百憂解的慢性毒。藥。
若是孩童被長期下了此毒,輕則身體停滞成長,重則影響精神,長此以往便會變成一個癡兒。但若下在成人身上,只不過一天的渾渾噩噩茶飯不思罷了。”
他目光深遠,笑容中好似帶着一絲靜靜的譏諷:“只是我年少時曾不小心跌入冰湖中,寒氣入體,恰好被這藥激起了舊疾罷了。”
沈寧意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冷笑道:“你的意思,這毒是賀汀給你下的?可他也是受害者,又如何得來這毒藥呢。”
衛青之面帶思量:“只是我每日吃食皆有專人暗中打理查驗,只有昨日一處,沒有驗過。”
看沈寧意面色沉沉,衛青之又即刻松了嚴肅的話語,笑道:“娘子若不願相信,衛某便不再贅述,或許是衛某手下怠慢,沒有查出罷了。”
“娘子且寬心。”
沈寧意卻不能如他所願,衛青之此人,說話做事慣愛說一半藏一半,盡管現下她知他并不是什麽壞人,卻也屬實經常給沈寧意說些糟心事。
沈寧意心裏念着賀汀。
若此事真如衛青之所說,賀汀确實有可能是下毒之人,可他若知道此毒,便是早就知道從前的棠騎一直在給他下毒,可他卻裝作一無所知,還甘心飲下。
若是真的,這臭小孩究竟在想什麽?
可這毒白玉欽也有,也有可能是白玉欽下的,衛青之是個聰明人,怎麽就篤定是賀汀,還這樣暗示提醒她呢。
于是她問道:“你之前沒告訴我的那件有關賀汀的事,和你中毒之間有什麽關聯?”
衛青之答道:“三當家的親生兒子曾經也中過此毒,此事直至鬧大,所有人都以為是白玉欽動的手腳,就連我,也是前一段時間從一群孩子口中拼湊線索,才知道,此事,或許是賀汀做的。”
“那日不曾告訴娘子,也是因為此事已是三年以前的事,我看現下歲月安好,便沒有說這事。”
“可我卻沒想到,這下一個遭殃的,竟是我自己。”
衛青之的笑意還是那樣和緩,沈寧意面無表情,心中卻突然翻起一點苦澀和難言來。
若知道這事情這樣棘手,她就不該這樣簡單就接了過來。
她難得得回憶起東陽帝君那位大徒弟和她交接時那不發一言的眼神,和那光一般的離開速度,現在想來,那眼中的,好像是同情,那離去的身姿,好像是在逃跑。
她以為自己要做的事是最簡單不過的,引導一個還未定型的小孩向善,能有多難。
她認真帶他教他,把棠騎的秘密都藏起來怕傷了他的心,現下衛青之的話,卻在告訴她,賀汀早就知道這一切。
沈寧意腦中頓時湧上這半年和他相處的一幕又一幕,其中還卷着棠騎的記憶中瘦弱的少年怯怯的笑容。
她一時之間思緒翻飛,燒她續衡山時那位小神君倒映出火光的沉沉雙眸,慢慢地,就和現下這個賀汀含笑的雙眼,疊在了一起。
她一時難以分清自己心中是何等的情緒在翻湧攪動。
他身上秘密太多,不論是東陽帝君這樣匆忙地将他扔入輪回盤,還刻意隐藏他的全部蹤跡,特意找到她來暗中護衛他,還是他那不穩定的神魂,和那枚神魂中的釘子。
他還曾四處樹敵,周天神魔皆有他的仇人。
沈寧意凝神片刻,忽然神思一轉,心道,可那又如何,眼下這個賀汀,不過就是爹不要娘不親的臭小孩罷了。
她既然借用了棠騎的身體,便替她好好管教他一回,從前種種皆因她不在,誰小時候又完全沒有過什麽壞心眼呢。
沈寧意弄清自己心中的湧動的情緒是什麽了:是憤怒。
臭小孩一面在她面前賣乖,一面默默把一切藏在心裏,跟她玩呢。
她再回憶起他最近的奇怪言語與行徑,心知他從前的所作所為确有麻痹她的故意,但卻也都是實際行動做不得假,不過十幾歲的少年,再壞也壞得到哪裏去呢?再說若不是他人害他,他怎麽會反擊呢。
而衛青之身上的毒如果真是他下的,那他必然知道從前棠騎給他下過毒,可他卻裝作不知,還吃了幾近三年,這舉動讓沈寧意頗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莫非他想死?
不論這背後是何原因,沈寧意卻相信自己的所感所受,并不全然怪罪賀汀,只是若真是他,她卻要問清症結,趕緊在剩下這兩日之內将他心結了解才是。
對于他故意裝傻的行徑,沈寧意眯着眼腦中想出好多捉弄小孩的法子,心道她之前手下留情是全看在他是弱勢的孩童,而如今……
而衛青之這邊,她身為臭小孩的家長,不得不做出些補償來,畢竟衛青之已經答應她也要幫忙保護賀汀了。
她素手一翻,把浮在手心的一枚煉成的丹藥遞到他身前:“此藥可解毒,也可治好你的舊疾。今日之事,若是真的,便是賀汀不對,我用此物替他致歉,只望衛夫子莫要因此退縮,忘了你我的約定。”
衛青之淺笑着接了過來,說道:“不會。”
語罷,就見沈寧意又原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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