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兄弟之間
第12章 兄弟之間
禦前競武,保舉一說,由來已久,開朝名将霍啓就曾保舉過族內出類拔萃的子弟,由此開了先例。不過,其乃大族的專權,能用的不過寥寥。真正的大族不屑用,旁的族門也不敢用,所以形同虛設,擱置經年,不過倒是确有其事。
久安就是想死了也想不到,有一天,保舉這樣的美事會落在自己頭上。他是“精英”“大族”兩不占,袁氏不保自家人,保了他——攤上這樣的便宜,也不知是祖上替誰擋了多少刀攢下的……
所以久安傻了,從聽完此事到袁氏兄弟離去,都傻在那裏。
宮選……宮選……
二字像一張網,絲絲縷縷巴結了他所有的神思。他想,天下武者不計其數,天資過人者有之,勤學苦練者亦有之,憑着家世從四方趕至殷都,為了前程為了全族,拼死去争那條通往宮門的路。一朝上殿,或許就是青眼有加!不過即便如此,真正蒙受聖恩的亦是屈指可數,若非人中龍鳳,誰能有此殊榮?!
可他能!陰差陽錯,不費吹灰,他就是能!
久安的腦海裏又出現了那道巍峨雄壯的城門,他又想,那會不會便是老天賜給他的一道機緣。不然,為何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只讓他站在了那裏,讓……
久安擡眼,睫毛擁堵,仿若一道簾子,濾淨了他的迷茫,放出亮烈的光。
讓那個袁峥駕馬沖到了自己面前。
他微微眯起眼睛,忍不住反複去描摹那頃刻的一瞬。
腦海裏,除了那讓人恐懼的大馬大掌,果然還有一張居高的面孔,詫異地瞪着自己。時空靜止,久安牢牢地記住了這一刻。
他一手撫上作痛的胸口,一手撫上木然的左腿。眼中閃爍幾許,漸漸收緊了手指,他忽然覺得這疼,受得值。
這時候,他的身邊窸窸窣窣的有了響動,是衆人恭送了袁氏二人之後,紛紛怔怔地圍在了久安的床榻邊,一應也是做夢的神色。
“小少爺……這是……要進宮選了?”長喜拉了拉久安的袖子。
久安如夢初醒地看向一邊的五個家人,咽了咽口水,放直了目光:
“紙筆。”
長喜不解,“小少爺,要……要紙筆作甚?”
久安僵硬地做出平靜的模樣,道:“寫信。”
“小少爺?”長喜還是不懂。
久安慢慢地又說道:“寫信,寫給揚州,告訴老爺夫人。還有肅州,告訴容師父。”
長喜一拍腦袋,立刻就點頭哈腰地站了起來,忙說:“是是是!長喜這就去取!!”接着,他又使喚起另外的四個人,“都別杵在這兒了!留下長青在這兒伺候就行了,你!去準備點吃的,還有你!去看看藥好了沒!……還有你!找張小幾子來,小少爺要寫信!!!!”
耳邊是鬧哄哄地一陣響動,久安聽在耳裏,聽出了一拍喜慶。
他軟軟地又被扶着躺了下去,身上沒勁,可是心中卻洶湧着滿滿當當的蓬勃朝氣,如同跑着一匹駿馬。
他想快點好起來,快一點!再快一點!
而客棧外緩緩上路的華麗馬車中,乃是沉沉的寂靜。
車中甚是寬敞,可坐進了兩個大個子就顯出了狹窄,加之二人均是烏雲蓋頂地不言語,便顯得此間更不适了。
二人的坐姿一式一樣,規矩而又莊重,仿佛眼前是跪着一片人。
許久,袁嶂啓聲道:“你如今也大了,也明白道理了,別總是由着性子胡來。二哥攔着你,自有二哥的苦衷。”
袁峥脊背筆挺地坐在那裏,腰杆身板利落地像是泥塑一般,他看向袁嶂,道“我只問二哥,可是真心為我好?”
“自然是真心為你好。”袁嶂知道他要說什麽,有些不悅地皺起濃眉。
“那我便問二哥,湊那競武的熱鬧,與那真刀真槍的沙場比,哪個出真正的男人?”袁峥低低地問,眉目間有些動容。
“競武有競武的好處……”
袁嶂的話未說完,袁峥便接着說道:“競武的好處再多,也不過是個揚名的去處,可是二哥,袁峥要的是真本事。”
“照你這麽說,那些在競武場上拔得頭籌者,都是浪得虛名不成?”袁嶂口吻越發低沉。
袁峥搖頭道:“二哥,如今時局不同,不比先時候太平,競武雖好,放在眼下,卻是有些不合時宜。莫說如今的大将皆不在都中,伯樂難尋,便是以我的年歲拔個頭籌放在以往只算作尋常,可若我去北地打場勝仗,不拘俘了多少人馬,都強過這裏十個競武頭籌……”袁峥收回灼灼的目光,淡淡地說:“何況今年,那些進都來的人裏,也無甚出色的。實在沒有較量的意思。”說完,他的眼前閃過一張氣得紅紅白白的臉。
“你以為打仗這般輕巧,勝負由你說了算?”袁嶂冷着臉道。“初初征戰,沒個自己人教着帶着,莫道殺敵了,說不準就被哪個陰損之輩暗算了。”
“我知道二哥是好意,只是……咱們袁家的自己人如今可都在殷都裏,難不成要我等着他們。”袁峥其實想嗤笑,不過當着袁嶂,他是收斂的。
他雖收斂,可他的話本就語帶諷刺,聽在袁嶂耳中仍舊非常刺耳。
“所以,單槍匹馬地就要去北地?要去投霍骁?若非剛出城就傷了人,此刻是不是早就到那兒了?”袁嶂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二哥的人追得也兇,這才只顧着趕,沒留心路上。”袁峥倒是平和地淡淡一笑。心中忽地就念及那個發脾氣的小白臉,這才想到,那小白臉阻了他的去路,該惱火的人該是自己才對。沒錯,當時就該這麽回敬他,封了他的嘴,省得他嘁嘁喳喳地說個不休。
馬車中又安靜了一會兒。
袁峥和緩了些許口吻,繼續道:“二哥,方才不過是我的私情,往外了說,我袁氏乃是大族,國之有戰,我等名門之後,豈有不戰的道理。”他不留痕跡地變了變眼色,掃了一眼袁嶂,“二哥,你就真任那霍家挑了大頭去?”
袁嶂的臉色一變,凜凜地又冷又硬,袁峥的每句話都是他心裏的刺頭,叫他生生地在心中熬出了一捧火,換做其他的弟弟,他說不定早就一個大嘴巴子扇過去了,可是這個七弟,他是打不得的。
一是諒他只有十六歲的年紀,長兄如父,他不能與他動手。二是……二是,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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