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片真心
第14章 一片真心
殷都的大街大道四通向遠方,圍繞着林立的店鋪樓閣,起承轉合,蜿蜿蜒蜒,拼湊的是至尊的繁華,如此,皇城風範不言而喻。
久安一瘸一拐地被長喜從馬車裏扶出來,踉踉跄跄地擡起頭。
不遠處,宗欽府的牌匾金光燦燦,是頭頂上的另一枚太陽。府門邊有一條寬闊的河水,連綿地通向殷宮中的祥渠,水波粼粼,煙波陣陣,在夏日裏散發着沁人的涼意。
長喜湊到久安身邊,将一支拐杖遞給他,語重心長地說:“小少爺,腿沒好利索呢,還是帶着它吧。”
久安搖搖頭,不依地将它推開了,他單腳蹦蹦跳跳地蹿出去了老遠,及至到了宗欽府的大門口,才一只腳站定,一只腳虛點着,叉腰細細地看起了門口的光景。
宗欽府朱漆大門緊閉,只有兩邊的小門開着,而大門的中央則立着一張牌,上書一個明黃的大字——“禦”。
久安裂開嘴,笑了起來,心想,就是這兒了!
各州各府都有衙門,宗欽府就是殷都的衙門,而且不是一般的衙門,奉了皇命,下至地痞流氓,上至一品高官,都能管!平日裏辦案子,到了五年一辦的禦前競武,從初選至終選,也歸宗欽府管。可見确實非同一般。
據久安所知,從初選至終選統共要比上數十場,約莫要大半個多月的工夫。算算時候,如今這會兒,該是輪着複選了。
久安轉了轉黑蒙蒙的眼珠子,想到了個主意。
“長喜,你替我去買點兒吃的喝的。”他一轉身,抓住了來到自己身邊的長喜。
“小少爺,您午飯沒吃飽啊?”長喜忙問,心下很是疑惑。
久安搖搖頭,道:“我是飽了,我不是怕那袁七爺比了這半天餓了麽?!”
久安此番來這宗欽府,等的人,便是袁峥。
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和袁峥這樣的人,是更加做不得冤家的。更何況,袁家扔給了他這麽大個餡餅,讓他這個吃貨,不得不被籠絡。當日他氣急大罵了袁峥,如今想來,就很覺後悔,依着他記性不大忘性大的毛病,他眼下是只能瞧出袁峥的好,當然,主要還是袁家的好,可是愛屋及烏,所以連帶着,袁峥也變成了好人。
你待我好,我便待你好,是久安的一貫為人,所以,這腿一能下地,他便馬不停蹄地要來同袁峥一笑泯恩仇。
袁家是去不得,而且他也不敢去。所以,順藤摸瓜,他找着了宗欽府,當然宗欽府也去不得,不過大門口倒是無妨。
“記得買些果子露,大熱天的,袁七爺定會口渴!”久安順口又補了一句。
“小少爺,您一人在這兒,行麽?”長喜不大放心地看着久安,上回就是一眼沒看住,就讓馬踹了,這回再出個什麽閃失,他都沒臉去見老爺。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你只管去,我就坐那門口的樹下石凳那兒等着!你快去快回啊!我聽說裏頭可是比完了,過會兒就能出來的!”久安火急火燎地将長喜推了出去。
長喜心想,三歲小孩兒哪有自家這位小少爺麻煩呀。不過久安發了話,他也無法兒,只好聽了,猶猶豫豫地轉了身,他且行且看,那是一步三回頭,一段不長的路,叫他走成了一曲“慘将別”。
久安帶着未愈的傷腿蹦蹦跳跳地坐到了樹下的石凳上。
龐大的樹冠籠罩在頭頂,擋住了烈日,只篩下翠綠的斑駁。落在他的臉上,像是名人雅士在細瓷上的碧玉落款。他的面相裏天生就帶着一股詩情畫意,有的沒的就要顯山露水,連容師父都說,學武有些辜負了他這副皮囊。
不過久安一直都不曉得這些,他自居粗人,又是吃貨,只分得出酸甜,分不出美醜。在他眼裏,多數人都是一個模樣。他眼拙,至今也只看出了兩個人的不同,一是林壁堂,二就是袁峥。可惜,一個傷了他的心,一個傷了他的人。
久安理了理衣擺,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那裏,聽着四處的一片蟬鳴,他有一搭沒一搭地也哼上幾句。
一段支離破碎的小曲兒還沒唱完,就從旁開的小門裏走出了三個衙差打扮的人。
久安連忙止了哼哼,定睛看了過去。
三個衙差,一人搬走了放在門口的禦字匾,另兩人合力打開了宗欽府的大門。
轟隆隆地一陣鈍重的響動過後,顯出了門後的世界。
久安立刻站了起來,将脖子伸得老長,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約莫一炷香過後,門口傳來了一大片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人影也越升越高,伴随着隐隐約約的人聲。
一只靴子跨過了門檻,兩只三只,接連而來無數只的靴子先後出了大門。
接着,一群少年或悲或喜地映入了眼簾。
久安凝神細看,專挑一些大高個去認。不一會兒,他就找着了走在人群裏的袁峥,他今日乃是一身的黑紫短打,腿長步大,在人群裏走成了一道風。他的身邊還有兩個少年,嘴唇起合地正在說,而他目不斜視地在聽。
久安不敢冒失地去喊袁峥,當着這麽多人,也不敢輕佻地跳來跳去,所以,他卯了足勁兒,一瘸一拐地靠近人群,小心翼翼地越過人流,走向袁峥。
周遭的一些人三三兩兩若有似無地對着久安上下打量,覺得看着眼生。看過之後,又覺得此人能看的地方還挺多,一是臉,二是腿。
久安的腿能走,可走得不好,還是有些瘸,不過比起前陣子的東倒西歪,如今搖搖晃晃,算是不錯了,可還是顯眼。
久安臉皮厚,不理會那些放在自己身上的注視,單只是竭力地走向袁峥。
離了袁峥只剩下幾步的光景,久安不高不低地喊了一聲:“袁七爺!”
袁峥那邊三人聞聲都停了下來,兩邊的少年,一個高胖,一個瘦削,止了話,不約而同地朝久安看去。
久安笑微微地又走近了一些,掂量着要說什麽,可又無從說起,“呃”了一聲,只好又喊了一聲,“袁七爺。”
袁峥只撩了他一眼,便認出了他是誰。
“袁七爺,今日可還順當?”久安笑呵呵地問道。
袁峥看着他的笑,腦海裏,一并記起了他的鬧,兩相呼應,又別扭又荒唐,最後就湊成了有趣,于是袁峥用鼻子淡淡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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