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

異能高校B區, 夜色咖啡店。

“您的兩杯拿鐵和吐司。”

“謝謝。”

姜姒接過精心包裝好的吐司,拎起袋子準備回餐館。

她問了祁丁,祁丁借口說陳幽麗是因為朋友忌日快到所以心情不太好, 索性來B區有名的咖啡店買了兩杯香草拿鐵, 索性借此套個近乎, 能套出秘密最好。

“欸?姜姒?”推門出去時,身後傳來一道音色清脆的男聲。

回頭一看, 居然是陳元墨。

陳元墨上午沒課, 恰好和同學在這裏喝咖啡, 沒想到餘光一瞥就看到了熟悉身影, 和同學說聲稍等後他匆匆小跑上前。

“這麽巧碰到你了, 來買咖啡嗎?”

“……”

這不廢話嗎。

姜姒提提袋子, 頗有些疑惑:“有事嗎?”

這人在錢滿來對她更多的是審視, 雖然也是她目标工具人之一, 不過還真沒料到會這麽自來熟。

上下打量一番, 這家夥今天穿得很運動, 極富有青春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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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那咋咋唬唬性子,長得還不錯。

那就勉為其難和他聊一下。

大抵是看出她有些意外,陳元墨不好意思撓撓頭, 嘿嘿一笑:“就是問問你有沒有事, 你昨天不是和冷江流去魯斯星站出事了嘛,沒多大事吧?”

原來就為這……姜姒淺笑, 語氣平穩:“沒事。”

她指指額頭早就愈合的細小傷口,“如果這也算那就是有事。”

“哈哈。”

陳元墨大大咧咧笑了起來, 心想她還挺幽默, 沒兩秒笑意漸消, 想了想雖然有些猶豫不決, 還是試探性地發出了邀請。

“我明天要去流河星買寵物,司昭昭不是要生日了嘛正好給她送個禮物,所以就想問問你要不要一起去?”他補充道,“當然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他自然是真心誠意邀請。

陳元墨覺得姜姒身上有種魔力,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天她就沖自己笑了笑結果連番好幾個晚上都夢見她,起初他将一切都歸結于看冷江流不爽才格外在意,後來看到她點贊自己飛鴿圈,點回她賬號,看到空白一片的圈子後那種悵惘讓他明白,或許有種可能叫好感。

“怎麽樣?”他目光真誠,滿含期待。

這人嘴上心裏兩道聲音姜姒都聽見了,她不着痕跡挑起眉端,深覺有意思。

縱使再清楚男人本性,每當看到他們為見色起意裝飾漂亮借口時,她都仍非常感慨。

就說有沒有意思吧,目前為止沒有一個男性不是如此。

姜姒一直都認為自己長得并不算絕頂好看,需要經過包裝後才能讓容貌發揮到最極致,就像她披上小白兔的皮,柔軟氣質、得體性格……這些搭在一起便會最順利在他人心目中留下一個好相處好掌控的印象,偏偏男人最喜歡這樣。

桑呈那二缺除外,她總覺得這貨更像是抖M。

今早他才被放回萬象局,之後給她傳達心聲都是舔兮兮的,不知道還以為她真養了一條狗。

眼神流轉在陳元墨身上,姜姒短暫注視兩秒瞬間收回。

目前陳元墨只是好感就敢約她出去了,可只有好感怎麽行?

對付這種前期審視比較多的男人,她最懂該做什麽——必須若即若離,讓他感覺自己捉不住飄渺的風,撓心撓肺。

于是姜姒噗嗤一聲笑出來,調笑道:“陳同學,你是在暗指什麽?”

陳元墨理直氣壯回道:“絕對沒有!”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在暗戳戳貶低某人的!

她也不戳穿,笑着拒絕:“我還是蠻想去流河星的,不過工作比較忙,周末才有休息,有機會的話下次吧。”

說完,她點頭道別,一派疏離。

被拒絕的陳元墨怔怔看着姜姒遠去,心裏到底生出些不甘心,怎麽冷江流邀請她就去,他邀請就不去呢?真是令人心碎。

他一臉喪氣回到座位上,桌上四五個同學都是他好兄弟。

有同學擠兌他:“一看就是吃了個閉門羹,人姑娘那麽漂亮,論壇說要追她的沒有一百也有幾十個,你算個球。”

陳元墨:“……”

他惱羞成怒去掐人:“我殺了你!”

兩人吵吵鬧鬧間,咖啡館裏爆出一聲驚嘆:“我去,規則系李放心梗猝死了!”

陳元墨:?

不是,最近事情是不是太多咯?

他看過去。

說話的人就沖大家露出自己手腕上光屏,神情有些幸災樂禍也有些感慨世事無常,正在仔細說起這事兒。

聽了會,陳元墨撇撇嘴,篤定道:“這家夥不是老去C區夜場玩,肯定是熬夜身體熬壞了,上回還聽有人說他連營養液都不補充,我看就是自己作的。”

營養液又不貴,都拿去玩了他不死誰死?

桌上人紛紛附議,李放這人大家都熟,一個喜歡冒頭出風頭的混球罷了,成天在論壇怼這怼那,大家一度以為哪天他會被人拖小巷子裏報複噶掉,誰知竟然是這麽一個令人唏噓的死法。

“世事無常吶。”

“可不,我現在就下單買十箱營養液。”

“聽說駭客最近不是研制出最新款的,據說一滴就能亢奮一天,可以持久保持細胞活躍度。”

“用多了身體也會垮吧,你們單系異能還好,我雙系有點懸。”

陳元墨也下單買了兩箱,餘光掃到身旁人不緊不慢吃甜點,他湊過去搡了把。

“喂,陽嵩,你不買?”

“你當我是你這麽蠢?我有健身的。”叫陽嵩的人身體往後靠了靠,随即,他用平淡、根本辨不出情緒的聲音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有姜姒飛鴿嗎,給我一個。”

陳元墨:?

陽嵩倒是不客氣,直說:“冷江流不給我,司昭昭也不給我,你還欠我個人情,所以給我。”

陳元墨:??

好半晌,他顫抖着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都是晃悠的。

“哇,你們老虎發情期到了?”

這該死的家夥在想什麽?陽嵩神情一滞,先是沖陳元墨笑笑,然後擡手,面無表情把他摁到桌子下面。

“滾。”

……

姜姒已經回到美食街,車停在餐館門口,還沒進去。

她在看信息。

信息是汪歡發的,不知道從哪裏弄到她飛鴿,也許是問秦婉要的吧,反正估計費了不少心思,點開才發現原來是李放的事。

【驚!規則系李放居然猝死暴斃,點擊直達營養液購買鏈接,保護身體義不容辭!】

她笑了,好傻X的标題。

沒仔細去看,汪歡已經又發來一條信息。

【汪歡歡歡呀】:事情已經處理好了,老師都認為李放是猝死,而且我們絕對不會說出去,你能撤銷詛咒嗎?

她不打算回。

就要讓這個詛咒如同定時炸彈一樣折磨他們,想看她的戲,有命享再說吧。

冷笑一聲,姜姒徑直關閉通訊器,眼中兇光頓顯。

汪歡也要死的。

她喜歡她的能力。

就今晚好了。

将洶湧心潮壓抑下去,姜姒下車,沖隔壁店正在倒垃圾的老板點頭示好。

老板娘是個熱情的胖阿姨,姓莫名欣,和丈夫一起開了家西餐店,她非常喜歡自己,回回見她嘴巴都得咧太陽穴上去,這會更是驚喜地呀喲一聲,嗓門也不小。

“小姜回來啦?”

她迎上去,把自己那杯咖啡遞給她。

“是啊,剛忙完,您這會兒不在店裏,今天不忙麽?”

莫欣連聲說太客氣,半推半就還是接了咖啡,接着笑道:“早上哪有什麽生意,剛弄完食材,打算去市政大廳一趟呢。”

她絮絮叨叨說起最近的确是忙,“我女兒這不要馬上參加高校聯賽嘛,店裏也就我和老卓兩人,我倆打算忙完這幾天就先帶她去塞班星采采點,我們普通人又不像霍卡納那群貴族經常帶孩子出去玩,也只能先帶去轉轉,省得孩子回頭沒見過世面心裏憋屈。”

【卓】姜姒注意到這個姓。

她之前還真沒在意過,想起卓靈,便故作不經意提起:“是規則系卓同學嗎?”

“你認識我家卓靈啊!”莫欣樂呵呵點頭,“那丫頭平時也不回美食街,老是躲在學校宿舍不出來,飛鴿上問兩句只說自己好,那死出跟老卓真是一樣一樣的。”

聊起女兒,莫欣話茬子就更關不上了。

“我家祖祖輩輩在古地球沒出去過,沒一個覺醒異能,反倒是卓靈倒是給我争氣了,要不是這丫頭五歲就覺醒治愈異能,我和老卓哪有錢在美食街開店,估計都得去厄爾星采珠幹苦力活。”

卓靈五歲覺醒,被發現是因為她救了一只死去的鳥,天賦極強被市政大廳注意到,于是破例讓她五歲就入學,由于最初判定就是S級,所以可以說她是重點培養人物。

可惜就可惜在七歲那年,無意覺醒言出法随異能導致他人死亡,她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談起這事兒莫欣就心疼地說:“天賦好也不是事,那次事賠了我們很多錢,幸好市長力保才讓汪家人撒了氣。”

姜姒只關心重點培養這四字。

某種意義上卓靈和王思丞很像,兩個都是逆襲者,從平民蛻變成為異能者。

後者因為蔣钰設計導致只能做一個警衛隊隊長,雖然身份低了些,但至少還是一個星球的守衛者,反觀卓靈……

姜姒說不清哪裏不對勁,就覺得異能高校對卓靈的态度很微妙。

從救治中心的治愈異能者很少且等級很低來看,意味着聯盟肯定很關注天賦高的治愈異能者,可他們卻對卓靈被霸淩視而不見。

真視而不見還假視而不見,這很耐人尋味。

沉吟許久,姜姒順其自然問了莫欣一個問題:“卓同學好厲害,能去參加聯賽肯定人緣也好吧?有兩回都是別人給她點的外賣呢。”

莫欣受寵若驚:“真的啊?這我不知道诶。哎,我家丫頭小小年紀跟個小大人一樣,壓根不跟我談心的。”

“……”

果然不知道。

姜姒眉端緊了幾分,有大問題。

李放他們顯然沒少做那樣的事,學校不可能不知道卓靈被霸淩,那身為父母姑且可以認為卓靈掩飾得很好,可她一個八歲的小孩,為什麽要掩飾呢?

她還以為,有家人的孩子會直接撲到父母懷裏哭。

琢磨着,姜姒貼心拍拍莫欣厚實肩膀,安慰起這個憨厚老實的母親。

“女孩子心思細膩很敏感,很正常的。”

她扮演完美的傾聽者與莫欣聊了會才回餐館,祁丁和老雷已經等在門口了。

一見她推門進來,祁丁和老雷風風火火上前,恨不得一左一右架起姜姒手臂就往倉庫跑。

“快救命!”

真的是快救命!

“麗姐反反複複收拾倉庫第五遍了!”

事實上在姜姒去送外賣時,唐柔三人就打定主意讓姜姒去滅陳幽麗心裏那把火了,可有些事指定不能和直說呀,難不成直接和人說:喂小姜,你家麗姐沒能手刃仇人,最後一個親人也□□死了,你快去安慰她?這不笑掉大牙。

畢竟越熟悉的人越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件事還是姜姒來最好。

所以三人一合計,借口陳幽麗好朋友忌日快到了,催促她趕緊回來。

姜姒還真就差點是被架過去的。

唐柔也正一臉擔憂守在門口。

等到了,祁丁才說:“麗姐今天兇得很,小姜你小心點噢。”

看了眼緊閉大門,又聽到裏面乒乒乓乓的聲響,姜姒眉端微揚,眼珠子在三人身上轉了圈。

這幾人是真不知道羊入虎口這個成語呀。

妙。

就喜歡有人自己送上門來。

提起精心包裝的甜點,她鄭重表示:“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有這句話三人齊齊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唐柔頭一個高興地手舞足蹈起來,交待道:“麗姐是刀子嘴豆腐心,小姜你嘴甜,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你就順着她準沒事兒。”

唐柔是真擔心麗姐走不出這個坎。

在場三人心裏門清厄爾星對于陳幽麗代表着什麽,她加入組織不辭辛勞勤勤懇懇完成一項又一項任務,為得就是有朝一日親手做掉老西西裏,結果計劃還沒正式施行就被人橫插一腳,最後一個親人還橫死當場,擱誰誰不恨吶。

換作他們,估計提刀殺人了都。

在心裏罵了第一千萬遍0010那個狗男人,她緊忙讓姜姒進去。

姜姒:“……”

算了,也沒差,她的确是‘狗男人’。

姜姒推門進去,原本齊齊整整擺放許多食材箱子的倉庫裏現在很亂,到處都是揚塵。

倉庫只有一個窗戶,陽光洋洋灑灑透進來形成一道光柱,穿着黑色小背心和運動褲的陳幽麗背對着她正在搬箱子,頭發随意綁起,光落在她汗濕的背脊和有些發白的發絲上,流光飛舞,水光也一并映射流動于健美肌肉線條,讓人一眼就能瞧出她絕對是常年健身的人。

這個年齡還能有這樣緊實的肌肉,姜姒忽然體會到她想幹掉老西西裏的決心。

如果不是恨,她應該會有個和和美美的光明未來,絕不會年過半百還要當卧底。

當然,身為始作俑者她是絕對不會有任何慚愧的。

把東西放到一邊空地,她輕聲喚道:“麗姐,喝杯咖啡吧。”

聽到動靜,陳幽麗動作明顯一頓。

“出去。”她毫不留情地說。

姜姒充耳不聞,拿出甜點拆開放好并将吸管插到杯裏,随後踮起腳站到了窗戶下,注視眺望外面的世界。

就像是屋子裏沒人,她自顧自、半真半假緩緩說起以往的事。

“我以前住的地方很小,小到連廁所的門都沒有,可能比這個倉庫都要小一點,它也有這樣一扇窗戶,我喜歡趴在窗口往外看,每回外面飛過一只蟲子我都很高興。我會對着它們講話,問它們外面的世界亂不亂好不好玩,它們只會撲騰着翅膀,但我知道它們在邀請我和我說外面很好玩,要我一起飛出去,自由自在地撒潑打滾。”

“我從沒想過我能從那裏出來甚至可以獲得現在這樣的悠閑生活,午夜夢回還能記起以前,但我好像已經不在意了,蟲子再飛過,我只會一巴掌拍死它們。”

說這些話時,姜姒沒有一點波瀾。

仿佛在訴說別人的故事,語氣平靜至極,甚至連點懷念都沒有。

反倒是陳幽麗呼吸聲重了幾分。

大概是沒料到能從姜姒嘴裏聽到拍死這種略顯狠戾的詞,她頓了好久,須臾,撥開箱子雜物坐下,沉聲道:“孤兒在荒蕪星很難生存吧。”

“還行。”

姜姒低頭看向陳幽麗,微微露出一個淡笑,處之泰然回複:“在成為孤兒前,我有養父母。”

說着,她一起坐下,目光始終緊緊盯着前方被雜物堆滿道箱子上。

換做以前駭客的住處,這個位置大概就是他們經常呆得地方。

她語氣平緩地說:“他們人很好對我也無微不至,那樣亂的地方都不舍得我受一次傷,還經常給我帶新奇玩意回來玩,給我講故事給我做飯,但他們很忙不能經常陪我,我就只能一個人呆在小房子裏面期待着和他們下一次見面。直到我十八歲成人禮那天,我才知道他們對我好,是為了救他們親女兒的命。”

“?”

陳幽麗詢問的話下意識堵嗓子眼了,好不容易才将想罵人的話憋回去。

她雙手忍不住握緊,深深吸了口氣後,仿佛經歷過一場內心激烈的掙紮,幹澀地問:“那後來呢?”

後來麽——

姜姒惡劣心頓起,忽然轉頭看向陳幽麗。

剎那間雙眼冷光寒湛,好似有兩團血光從平靜無波的眼中蔓延出來,她發出一道刺骨冷寒的笑聲。

“後來我殺了他們呀,剝皮拆骨,然後我把他們的頭骨做成了燈籠。”

這種毛骨悚然的平淡語氣真的悚到陳幽麗了。

目光所及之處姜姒偏頭角度根本不在光裏,整個人相當于陷在黑暗中,而這樣看過去,當她笑起來又用這種天真口吻說話,暗色似乎正蠶食她眼中澄澈,留下喜怒無常的一種陰森痕跡,怪異到足以讓人心頭巨顫,久久無法平靜。

不知為什麽,陳幽麗覺得似乎在哪裏看到過這種毫無波瀾的冷血眼神,她牙關一緊,沉默不語。

玩夠了,如願以償看到她驚愕表情,姜姒捂住嘴噗嗤一聲笑起來。

“開玩笑的啦,吶,今天終于看到麗姐除了黑臉外的表情了。”

她雙手墊到大腿下使腳懸空,慢慢悠悠晃起來,邊晃邊說:“他們是意外死亡,再後來我就成了孤兒。逝者已逝,但我們還沒死,我有時候還能想起來,他們就沒死。”

為了拉近關系,意外死亡這句話是假的。

但姜姒知道前頭被當作玩笑的話是真的。

她真的親手殺掉了他們,以一種極其殘忍的方式,耗費整整一個晚上。

不一樣的是,那不是出于她自願,而是養父母懇求她動手。一樣的是,的确是養父母為了親女兒才如此懇求。

他們對自己好,從始至終是為了女兒。

記憶對一個沒死的人來說是永恒的,只要還活着随便一樣東西都能勾起回憶來,無論是好的、壞的、遺憾的、還是欣慰的,它不會管你接受得了接受不了,總是猝不及防出現然後翻騰起滔天駭浪,随後又在你深陷泥潭時安然褪去,好似從來沒來過,任由你飄搖。

她其實也總是想起他們。

有時候演戲演着就真了,姜姒低下頭,掩蓋掉不自覺露出的、來到未來後從來沒露出的一種表情。

一種仍然輕快笑着,絕望卻深入骨髓的表情。

未幾,她再擡頭已什麽都不見,只揚聲輕快地笑:“我有時候就很想他們,所以他們在我心裏還活着。唐柔姐和我說麗姐朋友忌日快到了是嗎?如果可以的話,麗姐可以拔下一根羽毛送給那位朋友,它能飛得很遠,會飛到那人的夢裏。”

輕快笑聲瞬間推散那股陰測測的勁兒,陳幽麗收回紛繁複雜的思緒,将剛才心裏冒出的古怪念頭通通摁下,覺得自己實在有失思考。

人家只是在逗自己笑,就是方式着實略恐怖了些。

她盯着姜姒那彎彎眉眼,不由覺得好笑,像姜姒這樣溫和純淨的人怎麽可能殺人,她甚至還天真地說羽毛會飛到夢裏。

像個爛漫又異想天開的小孩。

對上她的眼,只見她又沖自己笑起來,陳幽麗心裏怎麽也滅不下去的沉重邪火顫了顫,好似真的被純真的春風撲滅了。

是啊,逝者已逝,但他們還沒死。

記憶是亘古不變的,只有當自己也死掉的那刻,一切才叫煙消雲散。

漸漸冷靜下來後,陳幽麗苦笑一聲,悵然若失道:“一把年紀還沒你想得通透,倒顯得我幼稚。”

姜姒沒說話,臺階已給就看她怎麽下。

無聲瞥了眼垂眼悲傷的陳幽麗,她內心只有譏嘲。

有愛就有憂,簡直愚蠢。

像她一樣,眼裏只有自己不好嗎?

屋子裏氣氛沉寂了好一會,慢得像是時間都停滞不前,不知過去多久,陳幽麗才苦澀出聲。

“你知道厄爾珠嗎?”

“那是一種比珍珠還漂亮昂貴的珠子,貴族喜歡拿它打造飾品,有疾病無法被治愈的人可以吞服它得到暫時的解放,那珠子生長在厄爾星很深很深的地底,厄爾人需要與沙蟲搏鬥才能将這賴以生存的珠子取出,他們那一族智商并不高,長手長腳很滑稽,卻在采珠方面有着天生的本領。他們的黃皮膚和厄爾珠一樣漂亮,很多人也死在這種漂亮裏,包括我的丈夫孩子。他們死了很多年了,我很想他們。”

陳幽麗說得話有些沒邏輯,東一句西一句,但姜姒還是認真聽着。

驀地,她忽然起身,目光炯炯,語氣釋懷。

“你說得沒錯,人死記憶還沒消失,我會永遠懷念他。”

陳幽麗明白再難過也無濟于事,解放之路注定危險重重,桑列斯的死是灌注這條路上希望之花欣欣向榮的肥料,注定要激勵無數人步伐不停前進,直到黎明即起,直至春光到來。

老西西裏的死不是結束,駭客消失才是真正的結束。

這是反異能組織的目标,窮極一生的目标。

哪怕這條路上将會血色蔓延,也将會有無數被奴役的人勇敢站起來反抗,四百年前如此,四百年後也是如此。

“謝謝。”

陳幽麗表情沉穩,頭一次對姜姒展露她并不冷硬、相反極為溫柔的笑,但還是撒了個謊。

“謝謝你花時間開解我,我今天只是因為丈夫忌日快到才比較難過,現在已經想通了。”

她知道這些事不能把姜姒牽扯進來,于是并沒有說更多,只雲淡風輕看向窗戶外面,看着午間最烈的日慢慢撫過大地,感受微風吹過臉頰,她能從那荒蕪沙漠中覺醒出異能,餘生的意義就這樣了。

她之存在就是為了解放。

前所未有的信念讓陳幽麗專注地看着陽光,光束裏,似乎看到了桑列斯與逝去的家人朋友攜手遠去,卻并沒有看見旁邊暗處的姜姒緩緩勾起了唇角。

又聽到秘密的姜姒很高興。

她表情沒有任何起伏,即便心潮澎湃,即便內心深處湧動着難以遏制的興奮。

原來,他們真的是反異能組織的人啊。

原來,反異能組織的目标也是駭客。

姜姒雙眸因激動而微微顫動起來,晃動間,澄澈琥珀色像是渾成一團的水,遮住了鋪天蓋地的殺意。

那行,那就希望他們不要擋她的路。

駭客只能毀在她手裏。

但她很好奇,反異能組織居然存在四百年了?也就是說也許2044年就存在了。

真是……她笑意意味深長,眼神倏然變冷。

真是令人意外的秘密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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