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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你當年就喜歡孟枝吧?◎
轉學的事, 細究起來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
當年因為所謂的“早戀”一事,孟枝被叫家長。馮婉如來學校和班主任教導主任談了很久,出來什麽也沒說, 只叫她正常上課去,孟枝就順理成章的以為事情解決了,老師也相信她和沈星川并沒有早戀。加上那段時間臨近期末考,又面臨着會考和高三升學,孟枝忙着備考, 想着等哪天回林家時再好好問一問。沒想到好不容易考完試, 又緊接着知道了沈星川要離開的消息。
現在回想起來, 一切好像都紮堆似的趕在了一起。
送走沈星川後,半個暑假孟枝都是失落的。另外半個則是輪不到她繼續低沉下去——
馮婉如直接告訴她,她不能在五中繼續讀下去了, 學校認為“早戀”和頂撞教導主任這兩件事在學生中間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要她自行轉學離開。馮婉如說,她不能再麻煩林盛了,自己做主聯系了孟枝的二叔二嬸, 給他們一比撫養費,讓孟枝退回原籍讀完高三。考上大學之後,再回到蘇城來。
孟枝毫無反抗的權力和底氣, 像來時一樣,背着書包拖着行李,再次回到那灰白頹圮的鎮子。
馮婉如錢給的很大方,除了足夠孟枝繳學費住宿費和用作生活費之外,給二叔二嬸一家還留有富餘。所以她高三讀的還算平靜。除了在回去的火車上, 弄丢了舊手機的充電器, 導致那只茍延殘喘的電子機械徹底報廢之外, 其他一切都很順利。
順利的高考,順利的出成績,順利的按照自己的心意選擇專業和學校,順利的來到了海城讀完大學,順利的考上研究生,也順利的進入到了理想的醫院規培,更順利的……重新遇見沈星川。
夜裏起了風,孟枝說話的時候噴出的氣流變成白色的水氣,又散在空氣裏。
沈星川深吸了一口煙,将剩下的半截碾滅在垃圾桶上。他開口,表情黯淡,聲音微啞:“我都不知道這些。”
孟枝察覺到他情緒不怎麽好,寬慰道:“其實也沒什麽,我在蘇城待的一直不怎麽舒服,總感覺跟那裏格格不入,回去鎮上倒自在了很多。”
沈星川沒說話,側過臉看她,視線猶如實質,沉甸甸的。
孟枝又說:“真的,換了環境更能沉下心來學習了,要不然按照我當時的成績可能都考不上海城醫學院。”
沈星川扯了下唇角:“你意思是還因禍得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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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枝說:“算是吧,反正已經過去了。”
“是,都過去了。”沈星川重複了一遍,他擡頭看了眼天空,黑漆漆的一片,半顆星子都沒有,像是一整塊幕布罩在頭上,壓抑的讓人心煩:“我就說,怎麽當時聯系不上了你了,我還以為……”
“你說什麽?”
他後半句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孟枝沒能聽清楚。
“沒什麽。”沈星川垂眸看她:“我們回家吧。”
-
翌日是周五,孟枝要去醫院上班。
市局年後還比較空閑,沈星川專程請了一天假來招待張志成。說是招待,實際上就是兩個大男人窩在酒店裏頭吃吃喝喝。沈星川倒是有心想帶他出去轉轉,但張志成死活不去,他來海城不為逛,就是出差結束又聽說沈星川有女朋友了,順路過來看看情況,連帶着再舒舒服服休息幾天。
早上送完孟枝去醫院,沈星川從超市拎了一袋子酒去了張志成住的酒店。那貨還沒起,蓬頭垢面的跑過來開門。
“怎麽這麽早啊?”
沈星川揚了揚手裏的塑料袋示意:“趕緊起來,老規矩,東西都買好了。”
張志成隔着半透明的袋子粗略一看,白的啤的,加起來得有十瓶往上了。他瞬間就清醒了:“卧槽你大清早發什麽癫,搞這麽多?”
“多嗎?”沈星川進門,将塑料袋放到一旁的桌上:“這不是看你愛喝,就多買了點。”
“你這是要把我搞胃出血的節奏啊。”張志成一邊嘟囔,一邊往浴室走。等他沖了澡再出來的時候,外賣已經到了。
沈星川點了挺多東西,馄饨生煎小籠包什麽都有,甚至還有鋁箔紙包好的烤串,也不知道這大早上哪家店賣的,真不講究。
總而言之,熱氣騰騰的食物擺滿了桌面,沈星川卻一口沒動,獨自坐在窗邊抽煙,視線透過玻璃窗遠眺着外頭,也不知道在看哪裏,倒是旁邊的煙灰缸裏頭,已經有四五個煙蒂在裏頭了。
“川子,我怎麽記着你沒煙瘾。”張志成一邊擦頭發一邊往過走:“今天一根接一根的,怎麽個事?”
“沒事。”沈星川說,他回過身,下巴随意的朝着桌上點了點:“早餐,趁熱吃。”
“吃,你也吃。”張志成松手,将毛巾随手挂在脖子上。他嘴上說着吃,手卻直奔沈星川拎來的塑料袋,在裏頭撈出一瓶易拉罐啤酒扔了過去,又給自己也開上了一瓶:“別光顧着抽煙,喝點。”
沈星川嗤笑一聲,扣開拉環灌了一口。
口腔裏還未散盡的尼古丁焦油味道混雜在酒裏沿着喉嚨淌進胃裏,滋味算不上好。然而沈星川卻跟沒有味覺似的,一口接着一口,很快,一罐啤酒便見了底。他徒手将易拉罐捏扁,扔進腳邊的垃圾桶裏。
“喝了這麽多酒,現在可以說了吧。”張志成嘴裏塞着肉餡小籠包,含含糊糊的問。
沈星川沒答話。
“還不說?那我可猜了啊。”張志成咽下嘴裏的包子,喝了口啤酒,問:“跟孟枝有關吧?”
沈星川睨了他一眼:“繼續。”
這就是猜對了的意思。
“我還能不知道你了。”張志成哼笑了聲:“言歸正傳,我不知道你倆到底怎麽個情況,但是昨天就吃飯那麽點兒時間,我就覺得你倆狀态不太對。”
“怎麽個不對法。”
“啧,這咋說呢。”張志成撓頭,半天沒想到合适的措辭:“這麽說吧,你倆看起來不太熟的樣子。”
“……滾蛋。”沈星川直接氣笑了。
“別,哥們沒逗你,說真的呢!”張志成一臉正色:“你沒發現孟枝跟你不親近嗎?也不是不親近,就是有點過分客氣。”
沈星川臉上的笑意淡去,消失。他發現了,但慘淡單薄的經驗讓他沒有辦法很好的解決這件事,只能等待來日方長。沒想到,張志成僅見了一面,就一語道破。
沈星川問:“所以,要怎麽辦?”
“你問我啊?”張志成有點懵,不過立刻反應了過來:“以我跟前女友、前前女友、前前前女友談戀愛的經驗來說,這事怪你。”
沈星川沒工夫理會他到底有幾個前女友,難得耐下性子聽他掰扯:“你說說看。”
“女孩子嘛,談戀愛嘛,得哄。來我問你,你倆談了多久了?”
“三十六天。”
“……那這三十六天裏頭,你有跟孟枝約會過嗎?有看過電影嗎?有去公園的湖邊散過步嗎?有一起去吃路邊攤嗎?有送給她禮物過嗎?”
沈星川沉默半晌,掀唇:“沒有。”
張志成一拍大腿: “這不就得了!情侶該幹的事兒您是一個沒幹,怪不得孟枝看上去跟你不怎麽熟的樣子,這事兒怪你。”
“……”
他無話可說,幹脆又從煙盒裏掐出一根點燃。
“而且,我說真的……”張志成停頓了一下,換了副語氣,整個人正經了不少:“孟枝這姑娘……你也知道,反正挺不容易的,既然你倆在一塊了,你得好好對她。當然,兄弟我對你人品絕對放心,就是稍微的提個建議。”
沈星川吸了一口煙:“我知道。”
張志成看他那副樣子,知道他聽進去了,便也沒再繼續。一時間,兩人都沒開口,氣氛沉默下來,只有沈星川的煙一下接一下的抽着。
良久,張志成斟酌着開口。
“川哥,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沈星川擡起眼皮:“你說。”
張志成問: “你跟孟枝,你倆是誰先提出在一起的?”
沈星川說:“是我。”
張志成問:“為什麽?”
沈星川拿煙的手頓了下,他垂下眼睫,看不清楚眸底的情緒:“你覺得呢?”
張志成笑了,他看着窗邊坐着的人,說:“沈星川,咱倆也算是從小玩到大,這麽些年,除了你那個如假包換的表妹,基本上沒見過你跟哪個異性走的太近過。說起來當年孟枝也算一個……不過我一直以為你是看她在林家過的不容易,同情心作祟罷了。”
張志成說完,深吸一口氣:“但是以我對你的了解,再怎麽同情心泛濫,也不可能把自己搭進去。更何況,這都過去了這麽些年,所以,你當年就喜歡人孟枝吧?”
話音落下,又是靜谧。
沈星川很久沒開口,只半垂着頭,視線虛落在手心的打火機上。
就在張志成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才聽到窗邊傳來一聲極低極輕的: “我說不清楚。”
沈星川對于孟枝,的确是一開始看她挺可憐,恰好自己又能幫的上忙,所以同情心泛濫罷了。但一次兩次三次,次數越多,他就越是會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直到現在,他都能清楚地記得,當年的孟枝倔強的那副模樣——盡管她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用着老舊的手機,在滿是油污的食堂打工,身上窮的連幾十塊錢都掏不出來,但她的眼裏永遠都是泛着光的。即使被刁難,被誤解,也只會永咬着牙不低頭不認輸。
而今仔細回想,那大概稱得上是喜歡吧?
只不過,才初露萌芽,來不及滋長,便無疾而終。
“等等等等,那你怎麽能确定你現在就喜歡孟枝呢?”張志成沒完沒了,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先說好,我沒有質疑你的意思,就純好奇,你高中也不知道你喜歡她,你倆重逢以後你就田雷勾地火老房子着火随便什麽火就追人孟枝了?你這就有點不負責任了吧?”
沈星川睨他一眼,獰笑:“你再說一遍?”
“川哥,我認真的!”張志成有些着急了:“孟枝這姑娘不容易,你別耽擱人姑娘!”
“滾蛋!老子用你說?”沈星川瞬間變了臉色:“喜不喜歡我他媽能不知道嗎?老子在火鍋店見她第一面,一晚上,連那鍋底是什麽味都沒吃出來!”
那天晚上,他什麽也沒做,就翻來覆去的把她和記憶中的人做比對,一整晚,好不容易停下來的時候,天亮了。
絲絲縷縷的光線從窗簾縫隙透進來,沈星川盯着看了好一會兒,恍然發覺,當年算不上喜歡的喜歡,被當作少年青春時的遺憾深埋,不見陽光還好,一旦遇着光,遇見水,遇到氧氣,便破土而出,肆意瘋長。
于是他一步一步,絞盡腦汁的接近,既怕過于直白吓到了她,又怕太過含蓄她看不出。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觸中,他反複堅定了自己的心意。
下定決心是在ICU的那天傍晚,她一整晚,在病房外頭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孟枝以為他睡着了不知道,但其實他一直清醒着。長久以來的職業習慣讓他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根本睡不安心,她每一次來,他都知道。
他不是不負責任的人,卻或許是個卑劣的人。
自私的只有在确定她的心意之後,成竹在胸,才主動出擊。
這算不算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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