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小心他

第47章 小心他

哥哥可以想我了

仿佛墜入深潭, 又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從潭底猛拽而出，破開水面的那一刻, 李淩葉猛地睜眼, 大口大口喘氣。

冷汗打濕後背，她攥住胸口的衣服，只覺一陣不明原因的心悸。

她好像……夢到了一個很難過的女生。

盡管不清楚那個女生做了什麽、又看到了什麽，但她依然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緒, 那樣悲傷, 那樣的遺憾與難過。

因為是她解的陣, 所以, 才能感知到這些？

李淩葉再扭過頭, 發現葉紀和他身邊的那只蛇妖, 還有周蜃, 他們早已從解陣的幻象裏脫出。

周蜃若有所思, 葉紀眉眼淡淡, 倒是那只蛇妖，心情很好的樣子, 嘴角微微上揚。

“哥哥, ”晏清湊過來，低頭和葉紀說話, “你剛剛看見了什麽？”

葉紀默然兩秒, 微微搖頭：“什麽也沒看見。”

晏清望着他的眸底：“真的？”

葉紀：“怎麽，你看見了什麽嗎？”

晏清與他對視, 眼睛又彎了一下：“我也沒有。”

心情依然很好的樣子, 輕輕勾住葉紀指尖。

葉紀安靜地偏過臉龐, 目光遙望遠處, 眸底沉凝如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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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看不到的角度, 他擡手，輕碰一下自己的唇間。

微疼的觸感。

“……”

葉紀始終一言不發。

另一邊，情緒逐漸平複下來的李淩葉發現他們所處的場景變了。

四周不再是延展至高山之巅、一眼望不見盡頭的青石長階，而是一座古代城鎮。

石板街道空無一人，兩邊的樓閣也如模型道具一般，沒有一絲人氣。

李淩葉：“……真可惜啊，還以為再走下去，能見到傳說中的長淵宗。”

周蜃：“或許是因為這道陣法的主人，在這個時間節點，已經離開了長淵宗。”

“——葉兄以為如何？”

葉紀并未言語，安靜地走在街上。

周蜃：“葉兄，葉兄？”

在他微笑喊出第三聲時，葉紀好像才回神一般，轉過頭：“嗯？”

李淩葉：“老師，你剛才在想什麽？很出神的樣子。”

葉紀：“……沒什麽。”

他道：“快到陣眼了。”

李淩葉留神觀察，雖然葉紀始終神情淡淡，不過她還是發現了一些微妙的不同。

好像從剛才開始，老師就一直有點心不在焉？

他也感受到了大陣之內，那個女生悲傷的情緒嗎？

不過……老師身邊的那只蛇妖怎麽看起來這麽高興！笑得好欠揍！

這讓李淩葉想起自己小時候去動物園，園內有兩只孔雀，其中一只開屏的孔雀堵着另一一只漂亮孔雀瘋狂跳舞——大概也是這麽嘚瑟又欠揍。

後來她才知道，那兩只都是公孔雀。

……

安靜前行之時，葉紀眼神輕飄飄往旁邊一掃。

晏清看起來心情非常好，如果變回大蛇，估計會高興得甩尾巴，在葉紀身上爬來爬去。

而現在，他非常敏銳地察覺到葉紀看自己，嘴角揚起的幅度一下子加深，笑吟吟地湊過來。

葉紀後退：“做什麽？”

“哥哥不用偷看我，”晏清道，“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他沖葉紀微微仰着下颌，一副“哥哥你看，我多大方”的模樣。

葉紀沉默。

葉紀直接扭過了臉。

晏清繞到他的另一邊，笑得非常開心。

葉紀：“……”

“回去以後，”葉紀面無表情，“你去另一個房間睡。”

晏清：“？”

晏清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憑什麽！”

葉紀：“不憑什麽。”

“……哥哥以前答應過我的！”晏清氣憤地叭叭，“說不會丢下我，可以讓我和哥哥睡一起！”

葉紀：“以前你還是一小只，現在一大坨。”

晏清：“？”

哥哥還嫌棄他！

好氣！

晏清眼神幽怨，盯着葉紀看來看去，似乎在糾結自己要不要變回少年，然後抱着他委屈巴巴。

但葉紀知道他不會變的，因為旁邊還有兩個人——尤其是周蜃。

每次有周蜃在，這只小蛇都要嗷嗷變回大蛇，占着他寸步不讓。

幾秒後，晏清一聲不吭地把臉龐貼上葉紀肩膀，蹭蹭，蹭蹭。

綠幽幽的眼睛睜着，一眨不眨望着葉紀。

葉紀：“不行。”

晏清：“……”

晏清又開始叭叭：“哥哥好過分！”

葉紀不為所動：“嗯，對，沒錯。”

晏清：“……”

這只大蛇簡直要氣死了，開始在葉紀身邊嘀嘀咕咕、小聲叽歪。

還時不時瞄一眼葉紀，眼神裏充滿幽怨、委屈、不開心。

葉紀不為所動，熟練地無視了他的目光。

于是李淩葉就看見一只開屏的孔雀變成了掉毛的、淋雨的孔雀。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始終空無一人的古鎮街道，四人沉默前行。

不過，晏清只沉默了一會，就再度開口：“哥哥以前來過這裏？”

他的聲音只有葉紀能聽到，葉紀搖搖頭：“沒有。”

盡管已經想起這道大陣的主人，但他的記憶裏，并沒有這樣的古鎮。

或許，這是凝冰曾經的家。

他記得她曾經說過，自己出生于一個偏遠小城。

這道陣法……自他蘇醒之後，接觸過幾道各懷目的的陣法，但這一道不一樣，不是為了傷人，不是為了害人，而是寄托着她的情緒。

晏清一聲不吭地伸手，在葉紀面前晃晃。

葉紀偏頭：“？”

“哥哥已經想了別人三秒了，”晏清理直氣壯，“現在可以看着我了！”

葉紀：“……”

葉紀再別過臉。

他垂落身側的一只手被晏清抓住，這只大蛇似乎很快從剛才的打擊裏緩過來，又開始積極地和葉紀貼貼。

就算占據不了哥哥的注視，也要拉着他的手，占據他的身體！

葉紀：……想把這只大蛇拿去編麻花。

他一言不發地帶着衆人走了一段，在一處停步：“陣眼到了。”

李淩葉微怔，心想這麽簡單，就讓他們找到了陣眼？

不過很快她又意識到，如果不是有葉紀的存在，如果不是她的老師能夠擡手解陣，恐怕他們還在原地徘徊。

這道古老的大陣，她看在眼裏都覺得其中精妙而不可言，如巍峨的高山難望其頂……但對葉紀而言，似乎僅僅是一汪可以看透的淺潭。

她想了想，上前：“老師，可以再讓我試試嗎？”

葉紀：“陣眼之內，風險比別處更高。”

“我們一起。”

李淩葉：“好！”

周蜃笑道：“有勞二位了，我并非陣修，實在不了解解陣一道。如果能平安出去，必請二位來周家一敘。”

葉紀沒有說話，擡步陣起。

以陣眼為中心，偌大的陣法轟鳴作響，仿佛沉寂的湖水沸騰，從光陰的死寂裏，回歸現實。

光華流溢的符文之中，葉紀安靜地阖上眼睛。

……

“你騙我，你騙了我！”

昏暗的畫面，兩道一坐一立的人影，看不清面容，背景如被不斷攪動的墨，粘稠而又混亂。

就像，一場漆黑的皮影戲。

葉紀安靜地傾聽，能感覺到自己身邊，晏清輕輕拉着他的手。

這只大蛇似乎并不受到這道陣法影響，可以自由出入，如同局外之人，随意地旁觀。

“師父在哪裏？你把他藏到哪裏了！”

面對女子的質問，端坐于椅、不見面貌只見身形的青年微笑：“不是你親手設下的陣嗎？是你這個最受師兄偏愛的關門弟子，親手封印了身負重傷、最為虛弱的他……”

“或許，他再也不會醒來了。”

“……”

女子跌坐于地，怔怔地仰望青年，好像不敢相信，她熟悉的這個人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怎麽會露出這樣熟悉的，卻又無比陌生的笑容。

畫面劇烈波動，一陣黑色煙霧滾動，攪亂整個場景。

下一幕，青年已然不見，只有女子孤獨地坐在屋內。

裙擺鋪地，如萎靡凋零的花，她掩面而泣。

“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師父，你會怪我嗎……”

聲聲低泣，淚珠墜落。

隐約之間，似乎有一道簾幕被輕輕掀起，有人來到她身邊。

女子緩緩擡起臉龐。

銀發白衣的年輕男子從黑暗踏出，從時隔千年的歲月裏溯游而上，安靜地站在她面前。

這一刻，所有的時間都仿佛凝固于女子的眼眸之中，她清隽的臉頰淚跡未幹，恍惚如陷夢境，怔怔地呢喃：“師父……”

葉紀微微俯身，修長手指輕落她的頭頂：“我從未怪過你。”

“……”

女子擡起的手指微微顫動，她仰望着葉紀，就如年少之時，她和師父的初見。

而後，她緊緊地抓住葉紀衣角。

“小心……”

她一字一句地說。

“小心你身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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