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千年之前

第60章 千年之前

賠錢！

不管怎麽樣, 身邊的小蛇和木盒裏的鶴芷劍總算是暫時的，消停下來。

晏清把木盒丢到自己另一邊、不讓哥哥碰到的位置, 然後抱住葉紀的手。

過了幾秒, 開始嘀嘀咕咕，說着葉紀聽不懂的語言。

葉紀就知道，這只小蛇可能又在罵罵咧咧。

他按了按額頭，道：“你們兩個不能和平相處一下嗎？”

晏清：“不行, 哥哥只能看我一個！”

葉紀：“它只是把劍。”

晏清叭叭：“哥哥身邊都不知道圍着多少東西了, 都一樣！”

前排的季淩葉：“……”

葉紀發現這只蛇真的很醋, 是條超級無敵酸酸蛇, 丢進水裏, 肯定能咕嘟咕嘟冒酸泡泡。

于是轉過去做鶴芷劍的思想工作, 耐心地道：“他叽叽歪歪, 你也要叽叽歪歪嗎, 你還比他大一些, 應該比他更懂事一點。”

“而且，你們以後肯定還要一直相處的。你們一直吵, 我就要連覺都睡不好了。”

晏清：“……”

木盒裏哐當一下。

徹底安靜了。

葉紀：還是他的劍比較乖。

拍拍晏清腦袋。

晏清一聲不吭, 乖乖地抱住他。

葉紀：好吧，這只小蛇也很乖。

旁聽全程的季淩葉擦了一下額頭的汗。

她的老師還真是……不容易。

因為車上設有陣法, 所以司機是無法看見和聽到剛才那一幕的。

身邊一大一小這兩只總算不鬧騰了, 葉紀擡眼，視線落在季淩葉身上。

“說說你的事情吧。”

季淩葉沉默兩秒, 道：“老師, 我以前和你說過, 季家上任少家主在多年前, 死于一場車禍。”

葉紀：“是。”

“我的父親……就是季家曾經的少家主。”

季淩葉緩緩地道。

“而我的母親, 是個普通人。”

葉紀并未說話，而是安靜地傾聽。

“多年前，父親與母親相遇，彼此一見鐘情。雖然季蕭生……我爺爺并不贊同父親娶一個沒有修真背景的普通人，但拗不過當時的父親，還是答應了他。”

“那場婚禮辦得很簡單，甚至對外隐瞞了消息，因此很少人知道，我父親已經和母親結婚。”

“兩年後，母親有了我，小時候的我在季家長大，卻一直被困在老宅裏，很少能見到外人。”

“又過幾年，季家忽然遭難，又逢周家打擊，處境艱難之下，爺爺逼我的父親和母親離婚，娶另一個家族的長女。他認為這樣，就能緩解季家的困境。”

“父親一開始是不願意的，但是後來不知怎麽又願意了，将我和母親趕出家門，逼得母親和他離了婚，沒兩個月，就娶了另一個修真世家之女。”

季淩葉說到這裏，停頓一下，而後才繼續開口。

“那段時間對于我說，就是天塌地陷也不為過。我一度不理解父親，厭惡他，埋怨他。好在，母親足夠堅強，她很快振作起來，帶我離開那個地方，去新的城市找了一份工作。”

“遇到父親之前，她本來就是個優秀的人，因此新找的工作薪水很不錯，又租了一間新屋，布置得很溫馨……現在想來，我和母親獨處出租屋的那兩年，其實是我此生最愉悅的時光。”

“也是那段時間，我終于知道，世界原來很大，不是局限在一個小小的老宅裏，周圍的陌生人也可以很熱情友善，而不是季家那一張紙冷漠的臉龐。”

“只是，兩年後……已經許久沒有出現的父親找到了我們。”

“我還記得那天，他推門而入，胡子拉碴，狼狽又難看地跪倒在母親腳下。”

“他說，不是他想背叛母親，是季蕭生給他下了一道陣法，那道名為換情的陣法能颠倒情感，将他對母親的愛意，轉移到了那個世家之女的身上。”

“他根本不喜歡那個世家之女，這兩年過得渾渾噩噩，也隐約察覺到哪裏不對。直到最近才暗中發覺自己被下了換情陣，光是打破陣法恢複理智，就幾乎耗費了他全部的力量。”

“原本抛棄自己的丈夫原來另有隐情，母親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父親拉着要離開那裏。他說，季家人很快就會找上門，他還說，會帶我和母親到另一個地方去，從此隐姓埋名，一家三口好好地過日子。”

“母親相信了，于是和父親帶着我，離開了那個溫馨的小屋。”

“再後來……”

前往一座小縣城的路上，天降暴雨，開車奔赴新生活的一家三口遭遇一場泥石流。

盡管季淩葉的父親是個陣修，但為了打破身上的換情陣，他力量耗盡，尚未恢複過來。

面對天災，那一刻的他，無能為力。

那場天災引起的車禍之下，只有一個小女孩，當年的季淩葉……僥幸活了下來。

季淩葉說完這段話就沉默下來，

葉紀伸手，掌心裏躺着一顆糖。

季淩葉默默地接過，含住那顆糖。

晏清立馬仰起臉。

葉紀也給他喂了一顆。

微甜在口腔融化，片刻後，季淩葉輕輕地道：“我不喜歡季家，也不喜歡父親，我的母親原本有更好的天地，就算不接觸修真者的世界，她也能過得很好。”

“我的父親連自己都無法做主，卻一再向我母親承諾海誓山盟。”

“最終，他食言了。”

“我當然知道，現在的季蕭生會選擇我，是因為他已經沒有選擇餘地了。”季淩葉微笑，“父親逃離季家時，他的第二任妻子已經懷有身孕，就是之後的季淩一。”

“季蕭生想要個優秀的直系血脈繼承季家，但季淩一讓他失望了，那個時候，他終于肯真正看我一眼，認為除我之外，再無第二人選。”

“不過無所謂，我之所以選擇回到這裏，也不是為了所謂的認祖歸宗。”

咔嚓一聲，季淩葉嚼碎了那顆糖。

“我要讓那些曾經瞧不起我和母親、刻意将我和母親痕跡抹去的人再也無法忽視我的存在，我要變得優秀，超出他們所有人的優秀，讓那些對我母親昂首不屑的人，今後永遠只能在我面前低頭。”

她的眸底如燃起烈火，明烈灼人。

葉紀開口：“做你想做的吧。”

“若有阻礙，來找我。”

季淩葉笑了起來。

“如果沒有老師你，我無法從鐘閣那裏活下來，更無法贏過季淩一，回到季家。”

“以前，我很自卑，總覺得什麽事都做不成……但現在不一樣了。”

葉紀對她說過，她并不輸給季家任何一人，她比那些人都優秀。

在這之前，從未有人對她說過那樣的話。如果沒有這些話，她依然會沉溺于過往的淤泥，無法走出。

城市的景色掠過車窗，季淩葉凝望窗外，其實還有一些話她藏在心底，并未說出。

年少之時，她曾經溜進過季家密閣，在那裏，見到一幅畫卷。

畫卷中，孤峰閣樓，梅花疏影，一個烏發墨袍的男人落座樹下，執着一枚棋子。

那人只有半張側臉，清竹寒雪。

不久前，重回季家的她才知道，在其他季家人眼中，那只是一幅空白畫卷，是千年前那位季家先祖遺物之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而當她踏入密閣，再次見到那幅畫時……她忽然意識到，畫上的人是誰。

——

季家，密閣。

由季淩葉一路引領，葉紀和晏清來到此處。

一道畫卷浮于空中，季淩葉：“這就是季家密卷，也是這上面，記載着當年的真相。”

小時候，她碰到這幅畫卷，卻毫無反應。

不久前，當她重返季家，再次觸碰畫卷之時——與這道畫卷相連接一道大陣，驟然浮現。

只是，沒有人能夠踏入這道大陣，就連她也不例外。

“也許這就是她最後完成的陣法。”

季淩葉輕輕地道。

“是當年，她未能給你看到的作品。”

葉紀凝視那幅畫卷，微微颔首：“謝謝。”

随即對晏清道：“走吧。”

抱着木盒的晏清用另一只手拉住葉紀衣角，乖乖地跟着他往前走。

畫卷懸空，四方連接一道大陣。任何人都無法穿過的陣法之前，葉紀手指微擡，于空中繪下一串流暢的符文。

解陣。

季淩葉閉上眼睛，因為這一刻，刺目的光芒綻放，令她根本無法睜眼。

直到那光芒消失，她放下遮住雙眼的手臂時，畫卷滾落于地，季家密閣除她之外，再無一人。

……

微風吹動屋檐的鈴铛，輕靈作響。

葉紀擡起眼簾，熟悉的閣樓，屋角檀香袅袅。

長淵宗，孤峰，他獨居的秋山閣。

千年前，季凝冰留下的陣法，再次呈現出當年的那一幕。

他又回來了。

葉紀起身，目光掃過屋內。

他的小蛇呢？

入陣之時，他還牽着這只小蛇的。

葉紀在屋內走過一圈，都不見晏清的身影。

……難道那只小蛇并非來自千年前，所以，沒能和他一起回來？

這個念頭剛剛劃過，他就聽轟然一聲。

閣樓屋頂，塌了。

沒有屋頂遮擋，被迫開闊的視野之中，葉紀看着一只比山巒還龐大的大蛇倨傲地昂起上身，撞毀了他半座閣樓，而後又得意洋洋地探下腦袋，湊到他面前。

晃晃尾巴，試圖用非常大一只的腦袋蹭到他。

木屑飛揚、塵土之中的葉紀：“……”

葉紀面無表情：“賠錢。”

大蛇：“……”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青棱鏡 9瓶；夾子一夜情 3瓶；岫影、黎明烈炎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