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022
第22章 022
◎有朝一日,他必将兵臨城下!◎
嚴肅莊重的朝廷之上,那一抹紫色官袍,自踏入那萬層階梯時,就被各位同袍們暗暗私語。
從今日起,這位盛安王就與他們一同為官,共處朝事。
他束金簪,清冷臉龐上不茍言笑,高瘦的身子立于衆官之前,面對高位之人而緩緩道:“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謝康禛端着一臉嚴肅,俯視衆官:“衆愛卿平身。”
他打量着底下少年的身姿,眼底藏着波瀾,不見厭惡,看着少年不像他的其他兒子,處處讨好,而是永遠對他擺着一張生疏又冷漠的臉,謝康禛沒有生氣,只是腦海中,想起了少年的生母,與他母親一樣,都是驚豔的容貌,再看那性子,卻是同謝康禛年輕時如出一轍。
“安兒。”
一句似帶着寵溺的稱呼,讓商侑安擡起了頭,在看到那人不帶感情的眸子後,才隐去那不該有的期待。
“如今你身子也好了,這朝中之事,也該慢慢着手學習了,對于朝中不懂之事,多多向丞相請教,還有那學業,以前在雁城耽擱了太多日子,以後啊,便同太子一起,跟着太傅習朝政之學。”
“近日奏折連連啓上,因臨近嚴冬又邊境紛争不斷,京城多有難民湧入,已經擾亂了京城的秩序,朕已經派城防司前去鎮壓,但總歸需有人坐鎮督察,安兒,此事便由你來跟進,希望盡快安置這些難民,還原京城之秩象。”
大殿一片寂靜,官員們面面相觑,都在用眼神交流,先是讓盛安王多跟丞相學政事,再與太子同一老師,先不說丞相面對兩位皇子的立場,這歷來,太傅只為儲君之師,如此看來,這盛安王欲有同太子平坐之勢?
當真如此,這往後,必定血雨腥風。
“是。”商侑安應道,同丞相和太傅點頭禮道:“有勞丞相、太傅大人了。”
而沈德言與顧原相繼而回應,端着公平公正之态,讓旁側的同朝官員猜不出個究竟來,待下朝之際,商侑安被謝康禛身旁的李公公留住了,他随着李省朝着禦書房走去。
待到商侑安定定站于房中,謝康禛才從一批奏折間擡起視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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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麽重要事情,就是讓你明日空了去趟丞相府,以後你辦的才朝中大小事宜,皆經他之手,去打個照面也是好的。”
商侑安點頭,無二話,而謝康禛也對這個兒子,沒有太多的關懷,就揮揮手,示意他退下了,待人走後,他才緩緩靠着椅背,視線深沉又長遠。
李省習慣地站于聖上的旁邊,替他捏起了酸痛的肩膀:“聖上,就這樣讓他着手朝事,會不會早了些?”
下朝之際,那群大臣們皆圍着沈相和太傅詢問幾番,猜不透聖上旨意,皆以為聖上對儲君人選心裏有了變動。
謝康禛微微一嘆,沉沉閉眼:“今日謙兒為何沒來上朝啊?”
問起這個,李省不敢直言,有些委婉:“想必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
“嗤。”謝康禛面露輕嗤,眉間未冷:“何必說的這麽委婉?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朕的這個太子,立得不行啊?”
他說得輕漫,卻透着強烈的壓迫感,那雙曜石般深邃的眸子微微眯着,像極了一頭正在捕獵的猛虎,對着弱小渺茫之物,傳達出危險信號,稍不留神,便被咬破喉嚨,亡于利爪之下。
李省惶恐跪在謝康禛腳邊:“奴才豈敢揣測聖意,奴才該死!”
緊張氣氛之下,謝康禛只挑眉,一手去扶李省,卻只作虛意:“你慌什麽?朕何時說過你有錯了?太子之德,朕心裏清楚,也并非不能堪大任,今日之事後,他應是會有幾分上進。”
太子,不過是缺少歷練,習慣了宮中唯他而尊,當出現一人與他平分榮寵時,再看看他會如何面對吧?
盛行殿,商侑安負手站在銅鏡前,那身紫色官袍還未曾褪去,李幟在後面瞧了眼,琢磨不透殿下的行徑,今日是殿下第一次上朝,是不遇到什麽不愉快之事嗎?
“殿下可是有煩心事?”
也沒有聽說今日朝中傳出什麽不好之事,倒是聽說聖上讓殿下掌權了,還同太子一同習國政,這是好事啊,李幟有些想不通。
紫色官袍襯得少年皮膚白皙,他修長之手摸了摸質感莊嚴的料子,指腹觸及精致金絲描繪的紋路,他閉眼沉沉,節骨緊攥,緩緩展開臂:“沒有,脫了吧。”
得到指令,李幟小心翼翼褪下官袍,撫平衣袍上少年緊攥之處,疊整齊,為他換上了一身素袍,再次小心詢問:“明日去拜會丞相大人,殿下需要奴才準備些什麽嗎?”
按理是從庫房挑一件符合丞相喜好之物,可李幟摸不清殿下的想法,不敢擅自準備。
他攏攏袖子,神色清冷:“不必。”
李幟應道,默默退下,殿下确實也不是會送禮的性子。
*
相府的正廳中,氣氛一片肅靜,沈德言望了望寡言的少年,今日的他一身月白色銀絲長袍,劍眉星目,面容冷峻而俊逸,通身的氣質被那抹月白色襯托得溫文爾雅。
與沈德言初見他時,判若兩人。
“殿下不必特意來此,既有聖上口谕,老臣定會協助殿下行事。”沈德言笑着看向商侑安,不顯露任何立場與想法,只因這一切,皆因聖上旨意而已。
“丞相是朝中老臣了,我初涉朝廷,多有不會,往後還得向丞相大人請教,給丞相大人添麻煩了。”商侑安說的溫和謙虛。
沈母從旁側上茶之際,不免多看了這位少年一眼,一表人才,有禮謙虛,真是難得。
少年對上沈母視線,接過沈母沏的茶,“多謝沈夫人。”
許韻見少年并未介意她失禮的打量,更加覺得這孩子品性好,不免露出一個笑容:“殿下剛回京,可還适應?”
還不見少年回答,就聽見沈德言輕咳一聲,許韻才覺發,此話題多有忌諱,剛想再說點什麽來掩蓋過去,少年卻淡淡一笑,并未介懷:“還行,京城熱鬧點。”
見他主動提及,許韻也跟着笑了笑,瞧着時辰,想着留他吃個午飯:“馬上就到午時了,殿下不介意的話,可在府上用膳?”
商侑安黑瞳中倒映着沈母慈祥的臉,袖中的手攥着一物,他今日并未真的沒有準備送禮,只是這物他只想送與眼前這位相府的夫人,不便公然拿出,才藏于袖中,反複斟酌,是否會冒犯?
他擁有着兩世記憶,雖生命重活一世,可那張如同母親般慈祥的臉龐,是他一直未曾忘卻的......
上世,寒冬。
“珉兒,你身後為何跟了名少年回來?”
那位雍容的夫人,賢良高貴,面帶柔和地看向那個少年。
“他是我在雁城認識的,無依無靠,若是我不帶他回來,這麽冷的天氣,他會被凍死的!母親,偌大的相府,難還沒有個少年的容身之處嗎?”
少女維護地聲音在商侑安耳邊響起,這是他擺脫雁城後,回的第一個家,丞相府。
只見許韻左右打量着自家女兒帶回來的瘦弱少年,骨瘦如柴,寒衣裹身,四肢被凍得紅腫百瘡,看着比京城中的乞丐還要凄冷,不禁泛起了母情,這般十七八歲的少年,本該是意氣風發、朝氣蓬勃的年紀,卻是連溫飽都難以自保,世間父母,何以有這般狠心?
少年垂眼,躲避着沈母的打量,孤僻寡言的性子讓他沒有同孤兒乞丐那般,抓住這個求收留的機會,他安安靜靜地站在後面,好似并不奢求少女的三言兩語,就能得到眼前這位華貴夫人允許。
他的命,堪比草賤,不過蝼蟻。
“府中空房甚多,倒是養得起,但是,他可真是無依無靠之人?你确定沒有胡來?”
許韻瞪着沈知珉,實在不相信,在這般寒冷的冬天,怎會有人棄自己孩子不顧?
她走到了那名少年面前,拉過他百瘡千孔的手,帶着溫和語氣,細細詢問着:“孩子,你的家呢?”
聞及家這個字,少年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沒有回答她的話。
許韻紅了眼,身為人母的她,難以想象,看少年的年紀是同屹兒一般大,同生為人,卻是天差地別之象。
“沒事的,孩子,你往後就住這裏了,把這裏當自己家,好嗎?冷不冷?”許韻摸着商侑安冰涼的雙手,又去探了探少年袖子裏,衣服所蓋之處皆是涼意一片。
此舉讓少年不适應地想抽離那雙溫暖柔軟的手,沈母卻是霸道地拉着他,轉身對着沈知珉責怪一句:“你也是,自己穿那麽厚,也不知道給人家多穿一點!”
說着,她喚來下人,讓去将偏房收拾出來,自己則帶着商侑安去換了身厚實的衣服。
沈知珉見母親比她還心急,不免安心一笑,商侑安,你有家了。
“殿下?殿下若是有事,也不必為難。”許韻見眼前這位神色落寞的少年遲遲不說話,以為他是不好拒絕他們的邀請。
商侑安拉回思緒,那雙深邃的眸中是來不及褪去地柔和,上一世除去他對母妃的記憶,也只有相府的沈夫人,溫暖了他一世,讓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親情。
就連那位自稱是他父皇之人,在得知他被丞相寄住相府時,給沈德言的旨意,也不過是讓他以養子的身份繼續認他人作父。
那人上一世不願認他,而他也如他之意,不曾踏入過皇宮一步,他雖有不甘,雖會抱怨,可那時的他還有她,那個将他帶出深淵的少女,所以他即便恨,也能忍。
而如今,他不想忍了,有朝一日,他要兵臨城下,劍指那位自诩深情的父皇,尋一尋這其中的緣由。
再灑上一壺雁城小坊作的酒,問一問到底是這酒淡,還是親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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