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家宴(二)

第6章 家宴(二)

棋盤街從街口便開始擁堵了,各家馬車從楊府門前一直延伸開去,便是從前的謝府,也再沒有這樣熱鬧的時候。

“謝少保為人清正,哪像楊閣老……”陸盈盈話沒說完,便被陸辰安狠狠瞪了一眼。

陸盈盈趕忙住了口,她看了看左右,還好只有自家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慎言!”陸辰安再次強調着,見陸盈盈縮了縮脖子,才沒再多言,便獨自向着楊府門前走去。

“沒事。”菱歌溫言道。

陸盈盈有些後怕的點了點頭,挽着菱歌一道跟在陸辰安身後。

陸予禮則走在最後,依舊執着扇子,縱使楊府門前來赴宴的人衆多,他也是其中最顯眼的那個。

楊府的管事在門口迎着各方來客,見陸家人來了,便笑着招呼道:“老爺在裏面會客,還請各位公子、姑娘先去碎玉亭周圍安置,那裏正是賞梅的好地方,待會的宴席也開在那裏。”

陸辰安客客氣氣的道了聲“好”,又問道:“怎麽不見子由兄?”

聽到“子由”二字,菱歌眉心不覺跳了跳。

那管事的道:“陛下召公子入宮議事去了,還未回來。”

他話語裏滿是驕傲,誰人不知,如今楊惇極受陛下倚重,陛下愛惜他的才能,更欣賞他的風骨,十日裏倒有五六日是伴在君側的。

這樣的殊榮,自是陸辰安這些普通臣子不能有的。

因此,陸辰安也沒再多言,便帶着弟妹們一道走了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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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府極大,來往人物是非富即貴,陸盈盈很擔心菱歌會不适應,便一直事無巨細的幫她介紹着。

“這楊府從前是謝少保的宅院,你知道謝玉景謝少保吧?”

“知道。”菱歌的聲音柔柔的,聽上去卻沒有半點怯場的意思。

陸辰安不覺回過頭來,多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神情自若,坦然的好像她才是這府裏的主人似的。看來,盈盈的擔憂是多餘了。

“盈盈!”

一聲嬌喝,打斷了陸盈盈的話。

一位少女遠遠的趕了過來,她約麽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活潑可愛的時候。

不多時候,她便俏生生的站在了菱歌面前,她只上下打量了菱歌一眼,便道:“兩位表兄安好?盈盈近來可好?”

陸辰安皺了皺眉,還未開口,陸予禮便道:“雅芙,你眼睛生得挺大,眼神卻不大好。沒看見這裏還有一個人嗎?”

宋雅芙這才正眼看向菱歌,道:“這位便是應天來的那位表姑娘吧?”

菱歌行禮道:“我是沈菱歌。”

宋雅芙淡淡回了禮,道:“我叫宋雅芙。”

陸盈盈道:“雅芙表姐是三叔母娘家的姑娘,與我們也常來往的。”

“是啊,陸家的幾位表兄、表妹與我都極要好。”宋雅芙驕傲道。

菱歌揚起頭來,莞爾一笑,道:“滿足你的吃肉要求就來扣群裙泗兒珥二巫酒一泗戚我來了這麽些日子,倒沒聽家中人提起過陸家還有這樣一位常來往的表姑娘。”

陸辰安見菱歌看着自己,忙閃躲着目光看向別處。

陸予禮會意,看向宋雅芙,道:“沒啊,我們和你可不熟。”

他說着,看向菱歌,道:“菱歌才是我們陸家正兒八經的表姑娘。”

菱歌笑笑,道:“三表兄說的是。”

宋雅芙還想再争辯,可看見菱歌的眼睛,她便一句話堵在了嘴邊。

菱歌的眼睛亮亮的,讓她瞧着便覺自慚形穢,連人都矮了半頭。

陸盈盈見宋雅芙面色有些讪讪,便打圓場道:“表姐今日可是一個人來的?”

宋雅芙臉色有些蒼白,指了指不遠處的梅樹旁,不屑道:“我那三個庶出的妹妹也來了,我素來與她們玩不在一處,倒不如一個人。”

她說着,眼神又在陸辰安等人臉上掃了一圈,道:“庭之哥哥沒來嗎?”

陸予禮打趣道:“大哥便是哥哥,我們便是表兄,你分得好清楚。”

宋雅芙紅了臉,道:“只是叫習慣了,在我心裏都是一樣的。”

陸盈盈笑着道:“你別理三哥,我大哥今日沒來。他素來不喜這些場合,你哪次見他來了?你若真心想見他,便來我們府上住幾日,也就能見到了。”

“我自然是想去住的,可又怕我那個姨娘多心……”

宋雅芙話還沒說完,見有有宋府的侍女走了過來。

“姑娘,宴席就開了,請随姑娘們一道移步碎玉亭罷。”那侍女完,只恭順的立在一邊,絲毫沒有要走的樣子。

宋雅芙沒好氣的看了不遠處一眼,道:“就來了。”

言罷,便只與陸辰安等人微微颔首,便離開了。

陸辰安等人見衆人都朝着碎玉亭走去,也就沒再耽誤,只順着人流一道去了。

*

楊府的家宴歷來辦得極有心意,此次也是一樣。以碎玉亭為軸心,宴席随着湖邊依次排開,照例是男賓和女賓分開落座,界限卻沒有那麽分明,而無論坐在哪裏,都有梅花香氣環繞,處處是景致,也就不分什麽主位末位了。

內閣首輔楊敬和一衆內閣的官員坐在碎玉亭之中,亭子四周設了竹簾,皆是半卷着,讓外人看不真切裏面。

楊夫人并着楊家姑娘楊妍坐在碎玉亭外,招攬着年輕的賓客們。

楊夫人約麽四十歲左右的模樣,姿容中上,身形清瘦,總是含着笑,雖笑不及眼底,卻并不令人生厭。

楊妍是楊家長女,底下只楊惇一個弟弟,皆是楊夫人所生的,她生得美麗,雖算不上驚豔,卻很是面善,讓人一望而生親近之心,再加上性子溫婉,行事大方,因此在京中很有些賢惠的名聲。

陸盈盈拉着菱歌在角落裏坐下來,低聲道:“聽說她與京中許多貴女都交好,我與她倒沒什麽交情。她那樣的人,和我不是一路人。你也離她遠些。”

“為何?”菱歌望着楊妍的方向。

“表面越是賢惠,心裏的算計也就越深。哪有人天生就謙卑溫順,總是為別人着想的?無非是有所圖罷了。”

“她不是那樣的人。”菱歌淺笑着搖搖頭。

“你又知道了?”

“我瞧着她面善,該是心思單純之人。”

“人不可貌相。”陸盈盈道,“他們楊家沒有一個人是簡單的,連他們府裏的狗都比旁人家多兩個心竅。”

菱歌與她相視一笑,道:“這話倒是沒錯的。”

*

很快便到了開宴的時候。

碎玉亭的竹簾被緩緩拉開,楊敬端着酒盞站起身來,笑着道:“今日是家宴,來的也皆是年輕人,不必拘什麽禮數,只管吃得開懷便是!”

他劍眉長須,倒與菱歌記憶中的那個青年男子不同了些,不過他依舊目光灼灼,精神矍铄,永遠像有着一腔抱負要實現似的。

時隔五年,也沒了謝少保擋在他前面,可這天下依舊紛亂,也許,他口中的那個理想之國早已淹沒在争權奪勢之中了。

遠遠的,他朝着菱歌這裏看過來,又很自然的移到了別處。

最終,化作杯中酒,被衆人一飲而盡。

竹簾又被放了下來,他又與那些高官們高談闊論起來。

楊夫人笑着張羅道:“開席罷,大家想吃什麽便吃什麽,想談什麽便談什麽,只當在家中一般,我私心裏也是把你們當孩子的,瞧着便覺得歡喜。”

衆人道了聲“是”,可還是小心翼翼的,尤其是可能成為太子妃的候選人的女子,更是生怕行招踏錯了一步,惹得別人恥笑。

菱歌自是不在乎這些,她轉頭看去,只見陸盈盈一口桃酥吃了半晌也才咬下去一半,不遠處,宋雅芙也是如此,再細細看去,周遭的女子無一不是如此的。

難道她們的夢想都是嫁入皇宮去做太子妃嗎?

菱歌不懂,只低聲問陸盈盈:“今日在場的姑娘都是太子妃人選嗎?”

陸盈盈含混着将口中的桃酥吞下去,方道:“也不盡然,我聽說宮中拟定的候選人也只有十個而已,不過大明選妃歷來重賢德而不計出身,因此若是入了楊閣老的眼,也是極有機會的。”

“宋姑娘也想入宮嗎?”

陸盈盈笑着看向宋雅芙,道:“她不想。她如此表現,也不過是不想被旁人說她不如她的那些庶妹罷了。”

“你如何知道她不想?”菱歌不解。

“因為啊,”陸盈盈湊近了她的耳朵,道:“她喜歡大哥。”

“陸庭之?”菱歌幾乎脫口而出,他那樣的人,也會有人喜歡嗎?

陸盈盈點了點頭,道:“不過我大哥是有婚約的,她這一腔柔腸也只能錯付了。”

“婚約?”菱歌倒不知道,他是有婚約的。

那時溫存,到了極處,他也曾說過要娶她為妻的話。他說得真切,還好,她未曾當真。

菱歌的神色黯了黯,道:“倒不知……是誰家的姑娘?”

陸盈盈正要開口,菱歌又道:“不必告訴我,再與我無關的。”

陸盈盈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是從前娘想幫他說親的時候,他自己說的。我們猜測着,許是從前大伯父和伯母為他訂下的親事,不過這些年從未有人提起過此事,大約是大伯父和伯母出事之後,那家便反悔了吧。”

“如此說來,陸庭之對她倒是情根深種。”菱歌輕嘆道。

“你是在說我麽?”耳邊陡然響起一抹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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