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是他(二)

第13章 是他(二)

“姑娘,二公子來……”覃秋一邊說着,一邊将珠簾掀了開來。

菱歌正倚在窗前吃茶,聽得動靜,猛一回身,正撞見陸辰安有些踟蹰不安的臉。

他下意識的想要躲避菱歌的目光,卻又不得不迎上去,道:“聽聞你病了,母親讓我來瞧瞧你。”

菱歌淺淺一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吧。”

陸辰安“唔”了一聲,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坐了下來,攏在袖子中的手指也略微舒展了些。

菱歌走到他身邊坐下,道:“多謝二舅母惦記着我,我沒什麽事,倒勞煩二表兄走這一遭。”

陸辰安的手指緊緊攥起,道:“不算勞煩,我本也是要來的。”

“嗯?”菱歌看着他局促的模樣有些發笑。

陸辰安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目光所及,都是菱歌盈如秋水的眼睛。他不覺有些怔怔,半晌才反應過來,道:“母親讓我問問你,喜歡什麽顏色規格的衣裳、首飾,她也好為你挑幾樣。”

“不必如此麻煩了,我的衣裳、首飾都夠用。”

“你若是想要自己去選,等你身子好了,我陪你去也是使得的。”陸辰安說着,耳朵尖又紅了。

他的聲音很輕,不過菱歌還是聽了個真切,她有些詫異的看向他,連前來送茶盞的覃秋也驚得瞪大了眼睛。

覃秋不解的看向菱歌,菱歌卻只是搖了搖頭。

“你陪我?”菱歌湊近了些,眼神中帶着三分慵懶和五分探究之意。

陸辰安招架不住,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幾分,道:“街市上壞人多,你一個姑娘家,自是……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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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什麽?”

猛地,身後響起一個清冷淩厲的聲音,這聲音像是能破空一般,硬生生的将菱歌和陸辰安之間拉開了一道口子。

陸辰安下意識的站起身來,道:“大哥。”

菱歌則坐在位置上,懶洋洋的看着陸庭之,笑吟吟道:“大表兄今日公務不忙嗎?”

陸庭之沒說話,只看向陸辰安,皺了皺眉,道:“二弟今日很是閑暇,看來我該和霍秉文說說,給你多安排些活計。”

霍秉文是吏部尚書,也是陸辰安的頂頭上司,陸辰安最是怕他。

聽陸庭之提起他,陸辰安便知大事不好,忙道:“大哥,母親和妹妹還等着我陪她們去采買衣裳、首飾……大哥,我先走了。”

陸庭之沒說話,只側了側身,陸辰安便忙不疊的走了。

覃秋也知趣的退了下去,還将房門輕輕關上了。

菱歌無奈的笑笑,道:“大表兄好興致,吓唬旁人很好玩嗎?”

陸庭之冷嗤一聲,道:“與旁人調情很好玩嗎?”

“也不是很好玩。”菱歌輕巧一笑,道:“要棋逢對手才好玩。”

“不裝了?”陸庭之道。

她莞爾一笑,伸手拉住他的衣襟,用力一拽,他便俯身撐在了她身前,雙手握着椅子的扶手,目光與她相觸,鼻息與她相接。

陸庭之喉嚨滾燙,聲音卻冷得像冰:“你當我是你的對手?”

菱歌避而不答,只是笑着道:“昨晚多謝大表兄救命之恩。”

陸庭之道:“我救你的命,也不是一次了。”

菱歌道:“上一次我以身相報,這一次,表兄想要什麽?”

“要你以身相許,何如?”他眼眸一黯,像是潭水,幽深的看不出喜怒。

菱歌湊近了他的耳朵,道:“為了我,舍棄未婚的嬌妻,大表兄可舍得?”

她身上帶着淡淡的白檀香氣,那是她一貫用的。他對這味道再熟悉不過,只一瞬間,他瞳孔微微縮了縮,握着扶手的手也不覺加了幾分力道,道:“你打哪裏聽來的?”

“難道表兄根本沒有什麽未婚妻子?”菱歌不甘示弱。

陸庭之仔細盯着她,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似的,半晌,他突然直起身來,收斂了全部的戾氣,抿了抿唇。

菱歌瞬間便懂了,他沒有否認,便是的的确确有這樣一個人了。

她覺得輕松,可不知為何,也有些悵然。

“既然如此,表兄還是別再說那些話了。”她淡淡每日更穩穩群亖弍貳爾武九依私栖說着,端坐了身子,道:“昨日我不知表兄為何會來我院子,也不知表兄為何會陰差陽錯的救了我。可無論如何,我都領你的情。可嫁娶之類的話,還請表兄不要再提了。”

提的多了,我會當真。

可我不能當真。

“沈知南的女兒再如何不堪,也不會做妾。”她鄭重道。

陸庭之沒說話,只是深深看着她,眼底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緒。可她卻懶得深究了。

男人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到的自然又比不上偷不到的。

可無論如何,她是不願再與他糾纏了。

“阿姐!我回來了!”淮序将門猛地推開,見陸庭之在,吓得又想把腳縮回去。

“淮序,”菱歌喚住了他,道:“大表兄該走了。”

淮序瑟縮在角落裏,吓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陸庭之卻沒猶豫,只是最後看了菱歌一眼,便起身離開了。

*

一整日,菱歌都在想他那最後一眼。

那個眼神,她好像曾經見過。在她還不叫沈菱歌的時候,就見過了。

那是什麽時候?

五年前?還是更久之前?

菱歌想不起來。

直到傍晚時候,覃秋才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的将一個拜帖遞給菱歌,道:“楊府送來的。”

“楊府?”菱歌有些詫異。

她将拜帖打開,落款上果然寫着楊妍的名字。

菱歌凝眸望着那拜帖,是請她明日與楊妍一道去寺廟祈福。

楊妍,菱歌可不記得自己與她有什麽交情。

“姑娘?”覃秋溫言道:“姑娘若是不想去,奴婢想法子推了便是。正好姑娘大病初愈,也不是能出去的。”

“不必回掉。”菱歌眯了眯眼睛,道:“我倒想去看看,這位楊大姑娘打得什麽算盤。”

菱歌正想着,便聽得外面吵嚷起來。

菱歌朝着外面看了看,道:“去瞧瞧,外面這是怎麽了?”

覃秋道了聲“是”,便走了出去。

菱歌将帖子收好,也站起身來,款款走了出去。

她甫一推開門,便見宋雅芙撲了過來,菱歌下意識的閃身,卻被宋雅芙緊緊的抱住了。

宋雅芙看着瘦弱,力道卻大,身上又披着白狐皮的袍子,像一只大貓,直直鑽到菱歌懷裏去,鼻涕眼淚流了滿面,都蹭在了菱歌身上。

菱歌求助似的看向四周,可跟在宋雅芙身後的蘇纨和陸盈盈也只是無奈。

菱歌沒法子,只得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道:“雅芙表姐,你這是怎麽了?別哭啊。”

陸辰安和陸予禮也緊随在她們後面走了進來,見到這一幕,也都有些無可奈何。

宋雅芙只顧着哭,一個字也問不出來。

倒是宋文清走了進來,嘆息道:“上次宋木樨吃了癟,雅芙的姨娘便把這一遭記在了雅芙身上,整日裏磋磨她。這倒也罷了,我那個糊塗兄長竟聽了那個混賬女人的話,說雅芙克他,竟然把雅芙趕了出來!當真是……”

“姑母……”宋雅芙哭着轉過身來,道:“姑母,我該怎麽辦?”

宋文清恨恨道:“你父親和繼母沒一個好東西,都是不做人的!你且放心,只要有姑母在一天,便會護着你!假以時日,你若能選上太子妃,便再沒人敢欺負你了!”

陸盈盈在一旁聽着,面上不覺有些讪讪。

這天下女子都想做太子妃,可太子妃的位置只有一個。

宋雅芙沒有說她自己想不想做太子妃,她只是哭。

菱歌在一旁瞧着,只覺這世道女子當心涼薄得很,所能仰仗的無非是娘家和夫家,如今娘家舍棄了她,她便只有嫁個有權有勢的夫家,來為自己争個前程。

沒人在意這個女子自己的想法,沒人在乎她到底喜歡誰,到底想要什麽,甚至,連這女子自己都不在意了。

“就算你選不上太子妃,也一樣沒人敢欺負你!”菱歌認真說着,走到宋雅芙身邊,握緊了她的手。

“菱歌……”宋雅芙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連周遭的人也都不覺狐疑地望向了菱歌。

“只要我們自己立得住,就沒有人可以小看我們。就算是父母也不行!”菱歌說着,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道:“到時候,你想嫁給誰就嫁給誰,只看自己喜歡,就算誰都不嫁也使得。”

在場的女子都有些驚訝,她們自小聽到的婚姻之約,可以和家世、地位、才學等等聯系在一起,卻從來沒有一個字是和自己是否喜歡有關的。一個女子自己立足談何容易,菱歌未免想的太天真了。

“多謝你,菱歌。”

哪怕宋雅芙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卻仍對菱歌充滿感激。

陸辰安和陸予禮聽着,不覺皺了皺眉。

半晌,宋文清才清了清嗓子,道:“雅芙,不許胡說。”

她又看向菱歌,道:“菱歌,這些話不要再說了,雅芙會當真的。”

“可是三舅母……”菱歌正要争辯,便聽得有人道:“我倒覺得,沈姑娘所言極是。”

菱歌回頭一看,只見楊惇正站在不遠處,含笑望着她。

一如,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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