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初九站在紅薯攤前,愣神了很久,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猛地回頭,是賣紅薯的方爺爺,“怎麽啦?”
“那輛車,”初九指了指路邊,“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方爺爺點點頭,“你下車它就走了。”
“啊。”初九啊了一聲。
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什麽情況,賀獻走了,為什麽走了。
“再不吃,要冷咯。”方爺爺提醒了她一句。
初九低頭看了眼手裏的紅薯,她系好紅薯袋子,拉開羽絨服拉鏈,将紅薯放進懷裏。
不能冷掉,賀獻還沒吃呢。
方爺爺看她這樣子有些好笑,一直盯着她的臉看,覺得有些眼熟,拿過照明燈放在初九臉邊,“哎呦,小不點?”
初九擡頭,“你認出我啦。”
“你怎麽……”方爺爺打量着她,“你這段時間跑哪去了,怎麽穿的人五人六的。”
初九自己也說不好,她回頭看了眼馬路對面的巷子,說,“我要去看看老嚴,方爺爺,你幫我看着,要是有人來找我,你記得告訴我。”
方爺爺笑了,“怎麽,你爸媽要來找你啊?”
“不是。”初九雙手抱在胸前護住紅薯,轉身跑向對面的鹹水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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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門熟路地走到巷子最裏面,這裏面黑漆漆的。
“老嚴?”初九喊了一聲。
她摸着黑走到最裏面牆角的老嚴經常躺着的位置,摸到了一個人,初九頓時放下心。
老嚴睡着了,呼吸聲有些弱。
初九坐在老嚴身邊,一直盯着巷子口看,她又冷又餓又累,但是抱着懷裏的紅薯怎麽也不願意吃一口。
她要等到賀獻回來,要跟賀獻一起吃。
她喜歡賀獻,所以好東西要和賀獻一起分享。
賀獻大概是忙去了,她向來很忙,今天還陪着她在游樂園玩了一整天,等她發現自己沒上車之後,一定會回來找她的。
到時候,她看看能不能讓賀獻把老嚴也帶回去。
這裏實在是太冷了。
初九一晚上沒怎麽睡覺,一來是擔心賀獻回來找她她沒看見,二來是真的好冷,雖然她穿着柳管家給她買的新羽絨服,可是在夜晚,還是很冷。
老嚴早上睜開了眼睛,盯着坐在她旁邊的人看了許久,輕輕說道,“小不點?”
初九轉過頭,看見老嚴醒過來她還是高興的,只是被凍的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點頭。
“你怎麽……”老嚴撐起身子坐了起來,蓋着又髒又破的被子,“你不是被人帶走,怎麽又回來了。”
初九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可她還是堅信賀獻會回來接她的。
“唉,”老嚴嘆了口氣,“那些正經人,怎麽會瞧得起我們呢,我還以為,你遇到了好人家,能好好過日子。”
老嚴是真的心疼初九,這個小家夥兩三歲時她就認識了,一直看着長大,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樣。
“她很好,”初九哆嗦着身子,說,“她真的很好。”
老嚴搖搖頭,不想說的太多,這孩子不懂社會險惡,人心難測。
初九一直眼巴巴地等着,白天就坐在巷子口,那天她就是在這個巷子口遇見的賀獻,如果賀獻回來找她,能一眼就看見她。
晚上她就縮在老嚴身邊,雪一直斷斷續續地下着,接連幾天,初九沒有等到賀獻,懷裏的紅薯也已經變得硬邦邦咬都咬不動。
她把紅薯藏在角落的破箱子裏,那是她經常放東西的地方。
初九連續等了十天,硬抗了十天,終于抗不下去暈倒了,吓死了老嚴。
一摸她身上,滾燙。
初九高燒了幾天,老嚴在她兜裏找到了一把零零散散的錢,給她買了藥,吃了藥也不怎麽見好,渾渾噩噩的說着胡話,嘴裏一直喊着什麽,老嚴聽不太仔細,只是不停的嘆着氣。
初九燒退的那天是個大晴天,老嚴陪着她在巷子口曬太陽,退燒的初九終于清醒了些,只是精神格外低落。
老嚴最近渾身哪裏都疼,她也知道自己大概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有些話,她得讓這個小家夥知道。
“小不點,”老嚴開口,說,“我先前跟你說我有錢,在我兒子身上,這話不假,但是,這錢是那個小兔崽子搶去的,那是我原本留着想給他娶媳婦、自己養老用,沒想到有一天他從外地回來,開口就找我要錢,我想給他一部分,他不願意,全都搶去了,還把我趕了出來。”
初九有些震驚,這些話她頭一次聽見老嚴說。
“我沒地方去,就想自己打份工養活自己,沒想到,那個孽障把我身份證戶口本全都拿過去了,”老嚴說,“因為我不告訴他存折密碼,他拿着我的證件去銀行取錢,我沒有證件,什麽工作都找不到,又一把年紀了,沒人肯要我,我就自己流浪到了這裏。”
初九聽着心裏憤恨,“壞人!”
老嚴認同地點點頭,“是,壞人,就當我教子無方吧,不過,我想跟你說的是,這個世界上壞人很多,我的親生兒子都這麽對我,又何況是別人,小不點,別再想着那個有錢人了,咱們這樣的流浪漢、乞丐,有什麽用處,她還回來接你幹什麽?要接你,就不會把你送回來。”
初九擡起頭,冬日的陽光刺眼但是不溫暖,她眼睛有些幹,又低下了頭。
她不願意把賀獻往壞人那方面去想,但是老嚴說的話她也不是不明白,要想接她,就不會送她回來。
大概真的就是…不要她了吧。
初九胸口難受,她抱着膝蓋埋着腦袋,真的很難受,明明燒都已經退了,為什麽身上這麽難受呢。
“我做錯了什麽嗎?”初九輕輕問道。
“也許不是你做錯了什麽,”老嚴安慰她,“是我們和她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一樣,我們注定要流浪,小不點,不要依靠別人,要是有機會,去南方吧,那邊的冬天,不會這麽冷。”
老嚴說完捂着心髒一頓咳嗽,初九吓死了,“老嚴,你還能陪我很久對吧?”
老嚴搖搖頭沒說話,她不小了,已經快七十歲了,五十歲的時候被兒子趕出家,流浪了快二十年,也幸虧有這個小家夥陪着她,不然,她也許早就不知道死在了哪個街頭。
她也不想活了,人活着就是在受罪,只是不放心小家夥罷了,她老了,可小不點還小,未來還有很長的人生路。
老嚴不停地告訴初九,“往南邊走,一直一直走,可能要走上很久很久,但是不要留在這個冰冷的北方,這裏的冬天太長太難熬了。”
十二月初的時候,老嚴已經坐不起來了,初九害怕極了,她怕老嚴離開,她不停地跟老嚴說話。
“你知道游樂園嗎,它可好玩了,等你好起來,我們一起去玩,老嚴,你知道外國的夜景有多漂亮嗎,我見過,真的好漂亮,我還坐過飛機,坐過輪船。”
老嚴認真聽着,但是已經回應不了她了。
說話是需要力氣的,她說不動了。
初九趴在她身上聽着她的心跳,害怕的忍不住發抖,“老嚴,我忘了告訴你,我有了一個新名字,叫初九,好聽吧,比你給我取的小不點好聽多了。”
老嚴微微笑着,使出最後的力氣說道,“小不點……”
她還是喜歡喊她小不點。
“小不點,”老嚴說,“不要對任何人好,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不會有人真心對待我們的,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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