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湖邊

湖邊

暮色漸沉，身為天雲門掌門的雲桀并沒有選擇去趕往中途的驿站，而是命衆弟子在一處依山傍水的湖邊休整一夜，等待第二日再繼續啓程。

趕了一日的路，此刻終于能夠休息，鳳七也打起了精神。

一行人喂馬拾柴，安營紮寨，一時間十分忙碌，待到終于将帳篷紮好，阿刁才同鳳七在火堆旁坐着休息，鳳鳴拉着一批人上山打獵，沒多久便扛了一只野山羊和幾只野兔回來，說是給大家加餐，風良則在水邊捉起了魚，一切看起來十分閑适。

阿刁主動攬下了烤羊肉的活兒，她在山上與師父住了十幾年，對這些十分有經驗，接過鳳鳴從袋中取出些細鹽，灑在剛扒好皮的羊上反複按牙，直至吸收，才将整只羊架在火上烤，不一會兒，表皮收緊，油脂慢慢滴落在火堆上，香氣四溢。

鳳七頓時口水直流：“阿刁，可以吃了嗎？”

“再等等。”

阿刁不慌不忙地給羊翻了個面，拿起細鹽似雪花般灑在已經焦香的羊身上，片刻後，知道羊肉從粉嫩變得焦黃，才示意鳳鳴可以用了。

鳳鳴取出短刃，将烤全羊分成四大份，分別給了師祖師叔，還有鳳瑤他們，剩下的則是他同阿刁鳳七還有鳳安風良一起食用。

早就口水直流的鳳七終于分到了一大塊羊肉，此刻也顧不得別的，不一會兒便将手中的吃了個幹淨，這才抹了抹嘴：“阿刁，今日才知道，你還有這個手藝，簡直可以媲美姚大娘了。”

姚大娘是天雲門負責燒飯的廚子，一手好廚藝牢牢牽住了他們所有人的心。

“沒有，沒有。”阿刁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你就別客氣啦，大夥兒說是不是呀！”鳳七又從鳳良手裏強國一塊羊肉啃了起來。

“阿刁，你的手藝真不錯。”

“不如接下來，這一路就阿刁掌廚吧。”

“我看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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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越說越離譜，倒都是對她廚藝表示贊同。

一整只羊頃刻見叫衆人吃得只剩下些骨頭，于是阿刁又串起魚來烤，衆人吃得正酣，不知誰喊出了一句“有人。”

霎那間，鴉雀無聲，滾滾車輪聲伴着蟬鳴越靠越近，停在了他們不遠處。

“咦，這不是今日一早停在琅琊山莊門口的馬車嗎？怎麽此刻出現在這裏？”鳳七順着篝火望去，疑惑地問道。

衆人放下警惕，鳳鳴示意鳳安上前查探。

順着衆人的目光看去，見到了駕馬的謝天，阿刁烤魚的動作一滞，緩緩地背過身子，不再看去。

察覺出她的異常，鳳鳴似乎也猜到了馬車中坐着的是誰，原本放松的背悄聲地挺得筆直。

謝天跳下馬車，掀開門簾，只見謝知非果真從那馬車上走了下來。

謝知非站直身子，整理了下衣擺，目光不經意間掠過湖邊的衆人，最後停在背對着他的那抹纖細清瘦的身影上。

“原來是謝世子。”鳳安道。

雲桀也從不遠處走了過來，謝知非拱手率先開口解釋了來意：“真是巧，晚輩路經此處，聽着說話的聲音有些熟悉，湊近一看，果真是天雲門。”

雲桀故作客氣道：“不知謝世子怎麽這麽晚了還在趕路，沒有驿館休息？”

“說來忏愧，原本我們計劃在谷舍驿站休息，無奈家仆行錯了路，只好連夜趕往下一個驿站。”謝知非随口捏造了一個理由，自然不會說是自己一直在不遠處跟着他們。

“原來如此。”

“遇見就是緣分，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前輩答應。”

“但說無妨。”

“晚輩的馬趕了一日的路，說什麽也肯再繼續往前，前輩既然在此休整，可否讓晚輩今夜也休息再此處，明日一早，我便離開。”

徐州同豫州是同一個方向，同雲桀早做好了拒絕他随同的說辭，可誰料他竟沒有要求随同，雖有些驚訝，但也算了了他的一個心思，既然只是一晚，也沒什麽大不了，屆時他們再以人多的接口，走在他的後方，想他在沒有機會接近阿刁。

“當然可以。”

寒暄過後，謝天拾了些木枝，在天雲門的旁邊燃起一個火堆，剛要将備好的幹糧拿過來，卻被公子的一個眼神制止。

謝天會意，自顧自烤火，心想，謝玄在怎麽還沒有回來。

謝知非雙手背于後方，像是逛園子般，在一旁不停地走動，只是眼神一直沒有離開不遠處的那抹身影。

鳳鳴看出他的意圖，下意識地看了眼阿刁，不知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阿刁竟看也不看謝知非，不過無論如何，總之現在的畫面是他一直期望的。

阿刁察覺到有人一直看着她，僵直地坐在石塊上，一動不動，竟連手中的烤魚也忘了翻動。

鳳鳴聞到一股焦糊味，才覺出阿刁的不對勁來，連忙從她手中接過烤魚，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刁這才反應過來，沖鳳鳴歉笑。

“怎麽了？”鳳鳴關切地問道。

阿刁卻搖搖頭表示沒事，然後拿起一串沒烤的魚放在火上繼續烤着，然後将鳳鳴手中那條烤焦的扔掉。

鳳鳴卻擡起手臂躲開，說道：“做什麽？”

“不能吃了。”

他卻執拗道：“只是糊了一點點，不礙事，我吃這面。”說着，便咬下一塊魚肉，一臉享受。

被他孩子氣的表情逗笑，阿刁挑了挑眉，輕笑出聲。

“我竟不知阿刁還會烤魚。”

謝知非不知何時出現在二人的身後，聲音雖帶着笑意，卻透着一絲異味。

他方才被阿刁的笑容刺得有些眼疼，再也忍不下去，只得湊近上前說着毫無營養的話語。

一旁打水歸來的鳳七想也沒想接道：“阿刁剛才做的烤全羊才是人間美味。”

“是麽？不知我有沒有口福。”

鳳七本想說要不你吃條烤魚算了，卻被鳳良拽了拽衣袖，才意識到阿刁從開始到現在不僅一句話沒說，連坐着的身子也一動未動，始終背對着謝知非。

這下，她才覺得事情變得棘手起來，見謝知非那似笑非笑的模樣也透着詭異，想了想還是躲開為妙，于是拉着鳳良拔腿就跑，一直走到不遠處的一棵粗壯樹後，躲着往哪處看。

鳳良像是早就習慣了她般，無奈地扯了扯嘴唇，幫她把頭往後拉了拉，心想，偷看也不要這麽光明正大嘛。

風七躲在樹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遠處的三人，只見謝知非不知開口說了句什麽，緊接着便要坐在阿刁身旁，伸手去拿那串阿刁手裏的那串烤魚，卻不料阿刁直接将其丢進了火堆，緊接着起身就走。

阿刁的腳步飛快，鳳鳴連忙跟了上去，片刻後二人消失在黑夜中。

啧啧，她真想湊近看看謝知非現在的表情，不過就算不能靠近，從他僵硬的背影中也能猜出想必面色十分精彩。

不知過了許久，謝知非才緩慢地站起身子，轉身朝着自己的馬車走去，轉身的一瞬間，鳳七清楚地看見了他目光中難以隐藏的痛楚，哪怕隔着距離，也清晰可見。

深夜，萬籁俱靜，蟬鳴聲也慢慢消失，

阿刁踏着細碎的步子順着河邊慢慢地走着，她起身時為了不吵醒鳳七，特意踮着腳步走，用了些內力才沒踩着那脆弱的樹枝，直到遠離紮營的地方，她才松了口氣。

距離人群越來越遠，阿刁的心也終于慢慢靜了下來。

她以為昨日同他說完那句話，她二人便再也不會相見，可誰知，才過了一日，他便像是忘了一般，又開始若無其事地同她說話。

有時候她真的很羨慕謝知非，他好像永遠可以将一些事情想忘就忘，永遠可以對已經發生的事情若無其事。可她不行，她沒有辦法忘記他的欺騙，沒有辦法忘記他對她的利用，他接近她的目的，實在難以讓她忍受。

就在她享受着獨處的清淨時，卻聽到身後傳來木枝被踩斷的聲音，她連忙回神，朝着聲音傳來的地方喊道：“誰？”

“是我。”謝知非自黑暗中出聲，月光灑在他的臉上，将面無表情的他照了個分明。

阿刁不欲與他再多說些什麽，轉身便要離開。

“你還想不想替你師父報仇？”謝知非聲音低沉。

此話一出，阿刁果真停下腳步，擡頭向他看去。

“終于肯看了我了？”謝知非譏諷一聲，自嘲道。

“有話快說。”

盡管謝知非曾利用過她，但關于師父的事她不想錯過分毫，況且，她對謝知非的本事還是知道的。

“我有辦法将宇文公玉引出來，屆時你便有機會殺了她。”

“什麽方法？”阿刁心急道。

“這個我自有辦法，你只需要答應我一件事。”

阿刁有些遲疑，不知道他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沒有開口答應，不過以謝知非得手段，還能需要自己去辦什麽事，他大仇已報，此時應當全無憂慮才對。

“怎麽？不想為你師父報仇了？”謝知非故意激道。

他當然知道她一直都想替她師父報仇，說這話也是逼她答應，他明白此刻的她對自己全無信任，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保持懷疑。

“什麽事？”

“再做一次我的護衛，将我送回将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