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15章
“是......是這樣的,”
聽瀾聲音顫抖,頭都不敢擡,像是生怕有鬼冒出來抓她,
“昨夜裏,奴與小姐結伴回懷光閣,走着走着便聽見有人......有個與小姐聲音一模一樣的人,在後頭喊奴的名字,奴吓了一跳,這聲音喊的又急又怒的,跟......跟小姐平日裏的語氣簡直一模一樣,喊聽瀾,本小姐的腳崴了,你還不快來背着本小姐......”
聽瀾拿帕子捂着臉,“奴當即吓得轉過頭去,後頭卻空空如也,方才挽着的小姐也走到了好遠的林子深處,也......也挽着個人的手,奴吓得不清,急忙跑上去,卻見那兩道人影越走越遠,而奴不論如何也跑不出林子去,奴想着小姐之前與我說過大聲唱歌能要鬼害怕,走在林子裏大聲唱了好幾圈的歌,才稀裏糊塗出來了,奴跑出來之後......”
她神情空空,像是說起來都害怕,
“跑去敲懷光閣的門,敲不開,奴只好跑去拍窗,剛要拍,便見裏頭竟有兩道人影,當真将奴吓得魂飛魄散,奴急忙拍窗,不停喊小姐......萬幸小姐,神通廣大,足智多謀,發覺了奴,才算平息一場無妄之災,但......但可是将奴吓壞了!”
聽瀾嗚嗚哭起來,花灼這會兒才瞥見聽瀾似是面色不好,恐怕這一遭有點吓病了。
她要聽瀾先回屋休息,“聽瀾說完了,那便講講我的吧,昨夜我與‘聽瀾’一同回懷光閣,一路上雖覺聽瀾無話,但并未多想,畢竟聽瀾一向膽小,我進屋後,便坐到妝鏡前,等着聽瀾若往常一般給我卸發飾。”
天陰灰暗,遠遠有喪樂傳來,柳樹樹影森森搖曳,花灼個子小,整個人窩在纏枝木椅裏,不停擺弄着手腕上纏着紅布的碧玉镯。
“但卸着卸着,我發覺不對,聽瀾手重,但身後‘人’手法輕巧,接着,便聽見聽瀾拍窗,才察覺不對——”
“那鬼可有害你?”許如意忙問,視線不住上下望眼前完好無損的妹妹。
“自是沒有,多謝哥哥關心我,”
花灼淺笑,她鮮少笑,眉心一抹朱砂痣映襯,更顯面容秾麗,
“這府上那瘋癫颠的姨娘不知怎麽忽然沖進懷光閣,非要給我吃猴腦,鬼都被那瘋姨娘吓得退避三舍了吧,登時消失不見,然後......她,”
花灼手一指梁善淵,冷哼一聲,“進來了,将那姨娘帶走,還多此一舉留在懷光閣打地鋪睡了一宿,之後便一夜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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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如意忙對梁善淵鞠躬道謝。
“不必言謝,七姨娘神志不清,進懷光閣沖撞了花灼姑娘,我們還沒能致歉呢。”
梁善淵扶許如意起身,推拒一番,許如意面上有慚,“昨夜發生如此大事,當真是我的失職......”
梁南音像是憋了許久,“花灼姑娘,我能否問問,昨夜你可有見過你身後‘人’的容貌?”
“我沒敢擡頭,”花灼道,“但那‘人’喊我姐姐,像是年歲不大,而且......那‘人’身上生着很多毛,就像......猴子一樣。”
又是猴子。
孟秋辭與許如意對視一眼。
梁南音嘴唇微顫,眼睫眨動,花灼觀着她模樣,“本小姐也有話想再問問你。”
梁南音望過去。
花灼是想着魂魄離體時看到的場景。
昨夜裏撞見的鬼恐怕是十姐兒梁白靜,但她也頗有些好奇,譬如梁白靜為何成了那副容貌?
“原本的梁善淵死之前,可有被逼着吃過猴腦?”
坐在床邊椅子上的梁善淵微擡眼睫,邊剝着手上瓜子,邊望過去。
梁南音見她如此,剛想說什麽,卻又止了話頭。
“我五姐去前那陣子,我并不在寧州,随醫館裏我拜的師父外出行醫去了,”梁南音眸光灰暗,“我出去趟,喚個人回來,她都清楚。”
梁南音剛要出門,想起什麽,又折身回來,“花灼姑娘。”
“嗯?”花灼窩在椅子裏,像只金貴的波斯貓兒。
梁南音将自己愁了一路的手帕遞過去,迎着少女不解目光,“多謝花灼姑娘昨夜幫我,我問了許道長,聽聞花灼姑娘喜愛杏花,便自作主張,買了這帕子送與花灼姑娘。”
花灼沒想到梁南音還會專程買禮物,心裏感動的直嗚嗚,面上卻冷哼,“什麽玩意兒......”
梁南音正面色緊繃,花灼将那帕子拿到手裏,柔柔一張布料,下頭繡着朵小杏花,“哼,留下吧。”
梁南音也不知怎麽,總覺好像看到了花灼眸底笑意,竟顯得格外純真。
她出了懷光閣,走到廊庑下,今日天陰,廊庑外草叢葳蕤多是蚊蟲,她加快了些步子,忽聽身後有腳步聲愈走愈近。
才聽完那主仆二人的恐怖經歷,梁南音頭皮一麻,轉頭望去,見來人,嘆出口氣笑,“五姐姐,你怎麽也跟來了?”
“要去找翠柔?”
“是。”
梁南音點了下頭,便見自己這五姐姐一雙鳳眼直盯着她。
府上人頭一回見此善淵,都吓了一跳。
雖自身氣質兩不相同,但相貌實在相像,梁南音頭回見,也頗有些恍惚。
但越是相處下來,越覺心情複雜。
五姐聰慧,頗負女子才名,本性既有女兒溫善,又有男兒不怕事兒的剛勁,府中上下,誰不喜愛梁善淵?
此善淵來府中時,衆人只将其當替代,多是不喜歡她的,盼着真善淵回來,哪想理會這替代?
可偏偏,就在梁南音不知不覺間。
府中翻天覆地,原本梁善淵的蹤跡被此善淵逐個抹去,便是連她也與這五姐姐關系好了起來。
雖偶爾,還是覺得心境複雜,好似五姐自此人間蒸發......
可不知為何,每當與此善淵對上目光,一切心中陰郁,便煙消雲散。
“八妹妹,”那鳳眼彎彎,內勾外翹,漆黑若枯井,“你方才送花灼姑娘手帕,可是想與她結手帕之交?”
“啊?”
梁南音望着那雙眼,心中亂跳,
“不......不是,花灼姑娘一看便知長安貴女,我并無攀附之意,只是顧念昨夜花灼姑娘助我一次,送個贈禮罷了。”
光影暗淡。
戴着白玉耳墜的墨發女子只是淡淡望着她,片晌,淺淺彎笑,“八妹妹。”
“嗯?”
“你能否教教我,如何與人交好?我想與花灼姑娘成為朋友。”
梁南音怔愣一瞬,“花灼姑娘嗎?”
不怪她恍惚。
這問題怎會是自己這惹人喜愛的五姐姐提出?
花灼姑娘果真難相處,能要她收下自己那張手帕,當真稀罕也。
“我大抵沒辦法教五姐姐,”梁南音邊往前走,邊搖頭道,“你都不知如何與花灼姑娘交好,我對比五姐姐如此平淡無奇,又怎麽教五姐姐?”
“你只管教我便是,”旁側女子聲音溫潤,鳳眸望她,“我年早颠沛流離,确實不知如何與人相處,八妹妹,還請你多告知。”
“這……”梁南音些微犯難,
“我與幾位手帕交,多是幼年便結下來的,這些年維持關系,不外乎逢年過節多走動,偶爾若是得了新鮮物什便差人互相送些過去,或是寄信聊聊心裏話,之外的,我便也不大清楚了。”
那聽起來也并無甚難。
正走到一片樹蔭之下,梁善淵低斂眉目,點了下頭。
*
自打這倆人一出懷光閣,花灼右眼便直跳不停。
她一根指頭蓋在右眼皮上,手裏繡活兒繡了小半張福壽娃娃的臉,孟秋辭見了,挺稀罕,花灼身嬌體貴,沒想針線活卻是不錯,“花灼妹妹,你這是在繡什麽呢?”
花灼睨她一眼,又轉回頭,冷哼一聲。
許如意緩解尴尬,“福壽娃娃?灼兒你不是有一個了?”
他從前不知,沒聽說自己這妹妹如此喜愛娃娃物件,花灼挂在腰間的錢袋子都是個白底紅線繡的福壽胖娃娃。
少女才從床榻上下來不久,墨發披散,邊摁着自己右眼皮,邊翹起唇角,“我要送人的,哥哥你猜我是想送給誰呀。”
許如意很認真的想了一通,師妹是不可能了,灼兒不知為何,與師妹關系并不好。
那便是......
“送給善淵姑娘?”
花灼唇角登時耷拉了下來。
也正是這時,屋外人影一頓,繼而踏過門檻。
花灼皺眉回頭,果然是梁善淵與梁南音,帶着個低眉順眼,穿着身喪服的女子進來。
“諸位方才可是在談論我?”梁善淵面上彎笑。
“是,”許如意高興花灼願意結交朋友,竟道,“善淵姑娘,我妹妹想送你禮物呢!”
花灼兩眼一黑,“哥哥!”
這怎麽跟她想的不一樣呀!花灼本想着在他們眼前縫錢袋,欲蓋彌彰的問個問題,然後許如意肯定會說,送給我的?
她待将這福壽娃娃錢袋送出去……一番下來,欲蓋彌彰的溫柔小意有了,送禮物也有了,得補多少陰德?
可這怎麽稀裏糊塗就拐到梁善淵身上去了?果然男主永遠會被梁善淵吸引嗎!
花灼看着自己手上這小錢袋兒,簡直欲哭無淚,“我才不是想送給她呢!”
“哎,”許如意一副‘好妹妹,你就坦誠些吧’的面色過來,拍拍她肩膀,“有什麽好害羞的,善淵姑娘人品良善,哥哥很高興你願意與她結為友人。”
孟秋辭在旁側觀看,總有些欲言又止。
她怎麽總覺得花灼姑娘是想将這錢袋子縫好了送給師兄的……但師兄如此說,感覺好像又是她有所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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