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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花灼早跟聽瀾上了犢車, 見許孟二人遲遲不上來,竟是回到門口在跟梁善淵說話,當即皺了皺眉, “聽瀾, 你下去看看,他們說什麽呢呀?”

“好嘞小姐。”

聽瀾下了犢車, 花灼在犢車內頗有幾分不安, 又不知這不安從何而來, 過了會兒, 卻是聽瀾跟許如意,孟秋辭一同回來了。

三人面上都有笑意,尤其聽瀾,臉上還有些緋紅, 花灼直覺不妙,“怎麽回事?你們在外頭說什麽了?”

“灼兒,因此地屋院不全, 善淵姑娘說想在咱們還駐留寧州之前與咱們一同先住進驿站, 哥哥答應下來了。”

花灼:?

“這就答應了?你怎麽也不先問問我?”花灼還想再掙紮一下。

“問你你也不願意,聽哥哥的話, 善淵姑娘說了這幾日帶着咱們多出去玩一玩, 梁府一事後哥哥也擔心你心情,灼兒,便這麽定了。”

花灼知書中梁府鬼話篇後, 梁善淵便與主角二人同行,還想抵抗一下, 但見許如意不容置疑的模樣,又想梁善淵如今還并未提出同行要求, 便沒再說什麽。

罷了。

也是命當如此,況且自己如今身中蟲蠱,本就無法甩掉這麻煩,梁善淵既提出暫住驿站幾日,不若這期間,偷了她帶着的解蠱丸後跟許如意孟秋辭二人離開寧州,遠走高飛,也不失為一樁辦法。

花灼低斂眉眼中含着的思忖,拿了布兜裏翠柔做的新鮮糕點吃,“那她現下去哪兒了?”

“善淵姑娘說去收拾行囊,很快便過來。”

*

天際泛起黯淡一層藍,梁善淵收拾好了自己的幾本藏書與幾件舊衣,方才走出房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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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知她要走,道,“善淵,南音她有話想對你說。”

“好。”梁善淵提着手中包裹,面上溫婉,跟着秦氏進了布滿藥苦味的屋中。

梁南音早已沒什麽力氣了,見到她,盡力彎了彎眉目,方道,“五姐姐......”

“八妹妹可還好?身子有不舒坦的地方嗎?”

這些日換藥,都是梁善淵并村中兩位女醫一同協助,梁善淵早将換藥的方法教給了秦氏,此時見到梁南音,面上頗為關切。

“都好,五姐姐......我知你要走......我行囊裏有本書,你拿去吧。”

“書?”

秦氏先一步将行囊翻找出來,拿出那本厚實的書,“南音啊,可是這個?”

“對,”梁南音看着秦氏将此物教給梁善淵,才安下心來,“五姐姐,這算是我這些年來……所學的一切......醫學藥理......我自己.....寫的......你拿着吧......”

“此物千金難求,我定會好好珍惜。”

梁南音又掉幾滴淚,不再言語。

秦氏怕梁南音哭壞了身子,又給梁南音墊了墊枕頭,梁善淵溫聲道,“秦姨娘,我去看看我母親。”

“啊......”秦氏頗為複雜的看她一眼,才垂頭應聲,“好,你去吧,別太難受了,善淵。”

天色已暗黑一片。

梁善淵漫步去裏屋,她沒點燭火,苦澀藥味堆着一股惡劣臭味極為刺鼻,梁善淵注視着床榻上躺着的漆黑人影,正要将行囊放在地上,又一頓,繼而,将行囊抱在自己懷裏,站着道,

“母親,善淵過來看您了。”

床榻上的黑影一動不動。

也早就動不了了。

此次梁府起火,傷的最重的,便是李夫人。

因李夫人想死,竟在得救後幾次跑進火海中想将自己燒死,不住喊着梁善仁的名字,瘋魔一般,若不是有梁善淵幾次救母,李夫人定會死于火海之中。

“您可還好?善淵這些日子以來,給母親抄了許多佛經,就像母親時常要善淵給兄長抄寫佛經一樣,”梁善淵自手袖中掏出厚厚一沓抄好的佛經,

“善淵謹記母親教誨,每一個字,都是善淵盼望着母親長命百歲,用心寫的。”

也是這時,床榻上那道漆黑的身影響起幾聲怪異的音節,緊接着,竹床都跟着微響晃蕩。

“母親定要好好療養身體,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嗬......額......”

床榻裏傳出的音節極為用力,恍似恨不能就此将梁善淵活活咬死一般。

梁善淵面上毫無表情的望着床榻上的人影,繼而,忽的彎起眼睛,忍不住笑出聲來,笑到肩膀些微發顫。

“對不住,母親,我也不想這樣做的,但我是鬼,既穿了他人的皮,便要守規矩道德,”梁善淵被自己方才說的話逗的搖頭笑道,

“是你親女兒對我許願,說要父親死無葬身之地,母親嘗盡疼痛苦楚,我也不想的,能利落赴死,于你而言才算好事不是嗎?”

床榻上的人影像是想要爬動,卻根本無力,梁善淵淺淺笑彎,如雪指尖搭在自己的腰帶上,摸着這質地,卻一頓。

這腰帶是那‘小戴菊鳥’送他的。

罷了,怪可惜。

梁善淵還是将行囊放到了地上,從裏拿了條舊腰帶,放到李夫人床上,又踢了把凳子到李夫人床邊。

這裏的東西他盡量都不想碰,太髒太臭。

梁善淵拍打着行囊溫聲道,“母親收養我,與我度過幾年光陰,善淵于母親有情,母親若是熬不住了,便自行上吊吧。”

梁善淵行了一禮,途徑翠柔門院,翠柔聽她要離開,拿了新做的糕點給她,梁善淵卻沒接。

“你做的糕點好吃,不知可否寫張配方單子給我?到時我饞了,也能做給自己吃。”

梁善淵雖受人喜愛,但從前在府中便少與她人親近,翠柔乍聽此言,心中心悅,忙去寫了單子送她。

梁善淵抱着行囊獨自出門去,随手翻開手中梁南音給他的醫書自傳,寫的滿滿當當,确實是她這短短一生總結下來的重要之物。

路過,正見雇來的小下人抱着柴火往爐竈裏添,梁善淵拎着行囊微歪了下頭,小下人看見她,極為高興,臉登時有些泛紅,“五......五姑娘......”

“嗯,”梁善淵想了會兒,沒想起來這小女孩的名字,“添火?”

“是,燒水給姨娘擦身子用。”

“好,辛苦你了。”

梁善淵望一眼燒的正旺的爐竈,将手中厚重的醫書扔了進去,書頁遇火,登時燒的更旺。

“咦?”小女孩看着有些心疼,“五姑娘,那是書吧?你怎麽把書燒啦?”

梁善淵定定注視着爐竈裏燃燒的書頁,火光倒映進他漆黑的眸子裏,“我覺得這書燒起來一定很漂亮,所以便燒了。”

他蹲下來,眉目溫柔的拍撫幾下小女孩的頭,“我走了。”

“哦......好。”

小女孩目視梁善淵拎着行囊離去,總感覺心裏空落落的。

五姑娘如此溫柔善良,她真的好喜歡五姑娘。

*

犢車內,花灼吃着好吃的糕點自坐一方,許如意與孟秋辭騎馬伴随左右,花灼總覺犢車內多出這一鬼,便似往她心口壓一巨石,尤其許如意有心要她二人建立感情,梁善淵一來,便要人坐她對面,犢車內本就狹小,現下二人交纏的布料之下,膝蓋緊貼。

興許是密閉空間,聽瀾大病初愈,聞到花灼身上的味道,面上裝不得,花灼猜出這丫鬟心緒,沒好氣道,“你出去吧。”

聽瀾心中如蒙大赫,忙應聲,下了犢車與孟秋辭共騎一馬,犢車內便只剩花灼與梁善淵了。

也不知這鬼是不是鼻子有問題,每日被她擁抱一次,花灼都要誤以為自己身上根本沒味道,現下見聽瀾溜得急急忙忙,心裏又似霜打的茄子,蔫巴巴的忍不住輕嘆一聲。

這聲,卻是引了對面坐着的梁善淵的注意。

她手裏翻着紅色花繩,陰黑一片裏,更顯一雙手美若白玉,鳳眸藏在昏暗之中,溫柔聲音自帶着三分笑意,“灼灼,怎麽了?”

“關你什麽事?”

自從這蟲蠱一吃,花灼對她存了十二分的警惕,結仇了似的除卻每日擁抱外,其餘時候皆與此鬼對着幹,現下雖擠,也沒挪開膝蓋,就是要用自己的膝蓋頂着梁善淵的。

被問這一句,還洩憤似的,用自己的膝蓋力氣不大不小的碰撞幾下梁善淵的。

撞死她!撞死她!

梁善淵漫不經心翻着手中花繩,閑暇玩意兒,自是沒用心,察覺此女膝頭隔着衣衫,頂撞幾下自己小腿,力氣貓撓一般,他手上動作一頓,掀起眼簾。

“梁善淵,我不管其他人眼裏,你是如何如何好,在我眼裏,你就是個奸詐小人,我是不知你要跟來所謂何意,但你最好歇了心思,因為我早知道你是個什麽樣的人。”

花灼有心敲打她,收起糕點,雙手環胸道,“你若安分老實,那我能與你毫不相幹,和諧共處,你若心存僥幸,那我也有的是方法将你隔絕出去。”

她坐犢車裏,窗外是深濃夜色,她飛仙髻垂挂的兩條翠綠絲帶是鲛紗制成,随夜風飄逸,閃着暗淡的亮,梁善淵撚着手中紅線,望少女俏麗一張面龐,目光微凝片晌,卻是歪了下頭。

“心存僥幸?”

“對,”雖不知緣故,但花灼能察覺出梁善淵留自己有用,現下犢車之內,許如意二人在外,自身又不受其鬼力影響,便大膽說了,

“你此番目的,又是挾持我,想與我處好關系,又是粘着我們,若最終是為的勾引我哥哥,想要挾持我為你牽線搭橋,那你歇了這心最好,我是不會幫你的——”

話音剛落,只覺犢車一晃不穩,花灼口中喊出聲破了音的“呀”,身子不自覺往前歪去,雙手慌亂一扶,卻正正巧巧被一只冰涼的手攥住兩條腕子,慌亂之下,犢車停穩,外頭喊來聽瀾驚慌失措的聲音,

“小姐!岔道遇到條兇狗!您沒事吧!”

花灼卻無心再談。

梁善淵一只手攥她兩條手腕,緊緊扣着,花灼姿勢不雅,半撐着身子,衣衫交疊間,她心跳飛撲,落眼便見身下,梁善淵也正朝自己望來。

四目相對,梁善淵一雙內勾外翹的鳳眸眼尾含勾。

這張皮女生男相,此鬼本身更是若清冷美玉,陰氣森森,兩性在她身上融合極好,時常給人雌雄莫辨之感,此時此刻,竟似溫和表象層層撕裂,顯出欲将花灼吞噬其中的掠奪之意。

花灼心驚肉跳,只覺此鬼冰涼指腹貼着自己的手腕表面摩挲,似冷血動物舔舐而過。

“勾引你哥哥?我?”

梁善淵似是聽到天大笑話,些微直身靠近花灼面龐更近,染着滿身苦澀藥香與花灼對上視線,花灼不知何緣故,總覺這目光太吓人了些,喊了聲,“你放肆!”身子忙往後退,卻被梁善淵攥着兩手一拉,距離反倒更近。

“原來殿下一直是這樣看我的,那可當真是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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