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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土坑之中, 陰寒濕露,腥氣沖天,花灼被一根大腸捆着身子, 綁在這好似特意為她準備的土坑當中, 渾身鮮血淋漓,今生最大的狼狽, 恐怕都在當下了。
她兀自流了會兒淚, 卻也知道, 如今哪裏是氣悶難過的時候?一雙尚可動的十指四處抓撓, 妄圖翻出塊硬物,這土坑卻早收拾的幹淨,除了土,再沒有能拿能用的器具。
花灼又罵了幾句大腸鬼該死, 察覺身上大腸古怪一蠕,吓得頭皮發麻,卻是直接将袖口裏的同心鈴拽了出來。
生死關頭, 再不願與虎謀皮, 也只能認下這啞巴虧。
察覺她尋求救助之意,不用她指尖搖晃, 同心鈴便與她同心協力, 當下便在陰暗濕露的林中響起陣陣金鈴之聲。
鐘鈴聲順着命主的求助之心,傳播悠遠,花灼自一開始的緊張, 到迷茫,再到後怕, 腰背額角逐漸沁滿了冷汗。
滿心只剩兩個字‘壞了’。
梁善淵真不管她了,完了!
許如意能什麽時候過來?她不知道, 過來了能不能對付的了那大腸鬼與猴妖,她也不知道,那群猴妖好似頗為有智慧,恐怕在梁府時便盯上了她,竟四處散播黎陽縣有貴女大駕光臨,才導致如今自己災禍上身。
花灼眼底兜滿了淚,她是不悔自己所作所為,但有些後悔與梁善淵就此撕破了臉,黑心蓮智多近妖,怎會看不出她想甩脫了她?
此次當真九死一生......花灼卻也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指尖奮力抓撓捆在身上,牛皮一般厚的大腸。
便是她要死,也要讓殺她者脫層皮!
卻覺大腸開始不住起伏蠕動,花灼滿身冷汗,金鈴早已停了聲音,竟聽自林中之外傳出爬行之身,花灼心房幾乎快就此跳出胸膛,身上大腸勒她越來越緊,爬行之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土坑之上襲來,冷蕊渾身鮮血,滿身露出白骨森森,竟呼哧帶喘的爬了回來,一顆腦袋直勾勾的盯着在土坑當中的花灼。
花灼見她如此模樣,驚愕一聲,“別別別啊!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南無阿彌陀佛!”
土坑之上的冷蕊連連冷笑,卷着大腸将花灼卷了出來,她方才九死一生逃出猴子撕咬,現下口齒不清,“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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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石亭中的,分明是與這貴女同行的那美貌女子。
可怖可嘆,竟要冷蕊未察覺出絲毫不對,冷蕊想說出那厲鬼的真身,卻早沒了說話的力氣,索性對花灼張口,欲将其徑直吞吃入腹,花灼只覺陣陣血腥臭氣越發靠近,眼淚直飙,拼命扭動身軀,卻聽荒涼森外,一陣金鈴聲響起。
似方才她求救時,傳來的稍晚回音。
花灼眸光一怔,只聽自林中傳出一聲,“低頭!”
她急忙低下身子,便聽似蒼穹劃開一道裂縫,一把利箭竟直直穿透冷蕊頭顱,自腦門穿透而出,冷蕊眼眸睜的極大,花灼渾身冰冷,纏着自己的大腸早已經松了下來。
她坐倒在一片血泊之上。
林中,逐漸傳來腳步聲,女子一身白衣,在清冷夜色之下恍若林中仙靈,她背箭筒,拿一把木制弓箭,走近了,花灼才怔怔望見梁善淵白衣之上亦是滿身血色,胳膊處竟多出幾道擦傷,明顯才經歷一場惡戰。
花灼坐在地上,滿身鮮血,神情愣怔怔的,卻是鼻腔一酸,眼巴巴望着她,當即嗚咽出聲來。
她滿身的血,身上除了下裙,只剩下件墨綠色小衣,系繩勾在染滿紅血的脖頸上,微圓的杏眼邊看他邊掉淚,自己都沒發覺,見到他,早已滿心滿眼的安心之意。
梁善淵一向喜看此女狼狽,因她太過氣焰嚣張,又滿身隐瞞的小聰明,雖不至于困住他,但那想逃離他的小聰明接連不窮,也實在令他心中起擾。
她不似尋常随他推動行走的棋子,偏又無法放任棄之,忍她驕縱警惕許久,如今見她如此可憐凄慘,梁善淵眸光幾不可見閃過些微惡意哂笑。
解下外衫,剛蹲下來披到此女身上,她含啜泣,兩條染着猩紅血的雪白胳膊便自他外衫之下滑了出來,徑直摟抱住他的脖子。
此次不同上次。
她哭的聲音細小,渾身發顫,滿身盡是劫後餘生的恐慌之意,唇畔不住吸氣,一起一伏,盡數輕輕打上梁善淵裸露脖頸。
沾血外衫微墜,露出少女大片雪白的腰背,沾上血與土,更顯腰背柔軟,細白,她雙手緊緊的纏抱着他,似是生怕他走了。
竟給他一種,從一開始,此女便從未想過與除他之外的人求救之感。
恍似全心信賴,滿心滿目,只盼過他一人救她性命。
梁善淵不自禁一頓,背在身側的箭筒自他一側肩膀滑至地上,箭矢散落一地。
當真可笑。
“怕了?”
他聲音毫無情緒,花灼渾身發顫,臉埋在他頸窩,似溺水之人擁抱浮木,死死抓着,哭着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卻是,
“我還當你......我當你一定不會過來救我了......”
“你又沒有招惹我,”他故意,“我為何不救你?”
“我......我......”花灼一顆玲珑心,便是當下也提着心房,覺出他話音不對,怎知如何回這話?
她知道,自己可能有些過分。
這和有事鐘無豔,無事夏迎春好像......沒什麽區別。
便只當自己是吓傻了,反倒因此,越怕被梁善淵抛下。
感受她抱他發緊,梁善淵不知為何,心中驀的泛出絲反被戲弄的怒氣。
這絲怒氣來的說不清,道不明,令他痛苦已久的業火分明早已因擁抱消退,可現下,心中竟起如此心緒。
有事,此女便将他當成好友,又纏又抱,無事,便拼盡全力将他甩脫。
她那無用親兄無法指望,就将希望反挂他身上。
分明計謀早已得逞,梁善淵心中卻并太多成功之喜,心下怪異,當下便要起身。
花灼本便是個小姑娘,受了驚吓恐慌,第一反應自是尋求信任之人的安撫擁抱,更不要提冷蕊屍身近如咫尺,又身在這陰山林中,如何不怕?乍覺梁善淵要離去,當即輕哎一聲,一雙胳膊卻是抱的更緊了。
她擡起頭來,用自己的臉貼着梁善淵的臉側,“你要去哪?”
少女滿臉的濕,梁善淵不可見的輕蹙了下眉,沒說話,剛将地上箭筒拿起來,花灼卻瞥見了她的手,“阿善,你的手怎麽了?”
她一手攬着梁善淵的肩,坐在其懷裏,不顧其微掙,攬過她的手。
花灼一直不知她換這張皮後,有沒有換骨,上次夢中,她望見梁善淵穿着原身的皮時,有一雙和現下同樣的鳳眼。
不知她這雙手是否也是如此,同為梁家人,且都個子高,花灼看過梁南音的,沒有梁善淵的手這樣漂亮。
梁善淵這雙手根骨勻稱,指骨纖長,皮肉蒼白,較比尋常女子稍大一些,卻又不失秀氣,腕間戴一白玉镯,本該若件漂亮玉器。
現下,小指卻似沒了支撐,慘不忍睹的垂下來,泛着難看的腫。
花灼擡頭,看了一下梁善淵,又低頭看着那根可憐的小指,“這怎麽弄的?”
“與你無關。”
她要掙開,花灼急忙扶住她手腕,滿頭凝結的冷汗。
本就見她難得一身狼狽,此時又見她斷裂的小指,如何不知她經歷了一場惡戰?那冷蕊兇險,恐怕還有林中的猴妖前後夾擊,如何不算千難萬險?
花灼急忙拿了帶在身上的藥粉給她灑上去,一邊輕輕呼氣,此番妖鬼雖全沖着自己來,但受了苦的卻是他人,花灼緊緊蹙着眉,“疼嗎?”
她這聲‘疼嗎’,竟含帶愧疚與心疼。
梁善淵見她低頭吹着自己的手,少女長睫尚還凝結淚意。
“我還當我傷成什麽樣子,灼兒都不會心疼我一分,”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若非他厭惡疼痛,不然真該多傷幾根。
人間女子,多半易心軟。
“原來你竟也會疼惜我麽?”
花灼一頓。
梁善淵滿心嘲弄,等她如何回應。
或是終于發現的愧疚心疼,或是又如往常一般,冷不丁對他尖牙利齒。
花灼輕輕攬着他的手腕,卻是擡起了頭。
她滿頭墨發早已散亂,披上她裸.露肩頭,面容染滿血污,與早已幹涸的淚。
興許是才哭過。
陰林之中,她一雙眼睛很亮,長睫凝滿濕淚,她看着他,指尖安撫般,撫摸着他的手腕。
如此觸摸,要他心覺陌生與不适之感,梁善淵微蹙了下眉,聽她道。
“因為你怕疼,”她溫聲,“因為我知道,你就算是鬼,也怕疼。”
梁善淵微含哂笑。
“我怕疼?”
“嗯。”
她竟話音篤定,又牽着他手腕給他小指上藥。
花灼如何不知她怕疼?
原著中,這也算梁善淵這厲鬼唯一的缺點。
她因原身毀了她的皮而心頭氣怒,雖混居于人世之中,卻從不入竈房,少碰刀斧等銳利之物。
這并不是因她愛惜面容。
而是因她這厲鬼,十分怕疼。
“不疼了,不疼了,”花灼輕輕拍着她的手背,對她手指頭吹着氣,
“吹一吹,疼痛飛走了,好啦,疼痛飛走了,”花灼收起藥粉,仰顏對他彎起眉目,竟毫無往日驕縱傲慢,似個純稚的姑娘,“得趕緊去看看你這手才行,還有我哥哥和孟秋辭,我擔心他們也遇到事情......”
她話音越來越小。
卻是看着梁善淵越發沉靜的一雙眼,心中忽覺怪異,就好似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這想法轉瞬即逝,眼前,梁善淵便彎了下眼。
“他們遇到危險了?”
“孟秋辭定是危險,我哥哥那邊我不确定。”
“你既被猴妖盯上,他二人如今定也兇多吉少,無時間可拖,我可以去救他們,”
梁善淵一句話,花灼心中當即松下大半,便見他雙目彎彎,話音溫和,“我先救哪個,你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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