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花如霜已死四年, 聽聞當初花如霜因病去世時順安王妃悲痛欲絕,如今短短四年,沒想到順安王妃情緒恢複的......如此之快。

先行一禮後, 順安王妃目光掃過三人, 在梁善淵身上微凝,似是感念這女孩相貌美麗, 多看幾眼, 才道了聲歉, 卻是先去佛龛前供了三根線香, 方才坐下。

佛龛前青煙袅袅,外頭是寒雨淅瀝,桌上清茶氤氲,順安王妃坐在花灼對面, 她面容美豔之中透着慈和平靜,“真是不巧,今日你叔父因公在外, 若灼兒尋你叔父有要事相告, 需得過兩日再來。”

花灼喊的那聲叔母拉近不少距離,順安王本就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 一家人本不必如此客氣, 奈何皇室尊親,花灼又與順安王等人實在不熟。

“無事,今日過來本也不是要看望叔父的, ”花灼拿了伴手禮出來,是盒樣貌精致的玉露團, 她又有些熱,脫了外裳不住用手帕拭汗, “我昨夜來到巴蜀,聽聞府內日前辦了叔母的生辰宴,但當時遠在寧州,未來得及趕回,今日特帶了禮物過來慰問。”

“這玉露團做的好生精致,灼兒好意,叔母便收下了。”

說着這話,卻是将盛着玉露團的禮盒往前一推,示意一起吃。

花灼淺淺笑起來,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又咬了口玉露團才彎起雙杏子眼,

“好叔母,我聽聞生辰宴當日還發生了些事情呢?好些貴子貴女生了病,父皇與我說若途徑巴蜀,便來尋叔母問問情況,父皇一向喜歡聽這些事情,叔母若有雅興,給我講講吧?”

江之潔拿玉露團的手一頓,極快的眨了幾下眼,心中不由感念公主的聰明。

這話問的,卻是哪哪都顧上了,也沒有暴露自身如今情況,問的合情合理,搬出皇室,顯露出重視之意,再沒人敢說半句謊話。

順安王妃微垂目光,面色果不其然肅靜幾分。

卻是抿了下含着玉露團香甜的唇,望向梁善淵道,“這位姑娘,不若随我府家丁一同出去吃些好吃的?”

牽扯到這麽多貴人的生死,順安王妃此話合乎情理,可花灼才與梁善淵鬧了矛盾,人又被支開,總覺得自己過分,忙擡頭對起身的梁善淵安撫,“你且安心在外等我,待聽完我第一時間便去找你。”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江之潔覺出花灼話裏的親密,攬着杯盞的手不禁一頓。

梁善淵傷斷的小指如今還是用不得,她用傷手拿着撥浪鼓,面色始終淡漠,自昨夜開始便少與花灼說話。

花灼對她心裏有愧。

聞言,此鬼亦不應聲,只可有可無般輕點了下頭,便與順安王府家丁徑直出門去。

外頭雨滴滴灑上油紙傘面,花灼看她越走越遠,忽聽對面女子輕笑,花灼回眸,是順安王妃看她笑,“公主對那姑娘好生看顧,是哪家的小姐?”

“無什麽來歷,見她自有長處才留在身側。”花灼恐多說多錯。

順安王妃卻轉頭望那混入雨中的人影好片晌,喟嘆出口氣道,“難得美人,性情又好,得了公主青眼,正常不過呢。”

這話就奇怪了。

花灼正要詢問,順安王妃卻轉了話頭,“瞧我,當初如霜要進宮當伴讀之前,我這當娘親的總是下意識揣摩公主喜好,還望公主別惱,”順安王妃笑得些微羞澀,“當時也沒發生什麽,想必世子殿下已經同公主訴說的差不多了吧?”

“是這樣,”花灼笑道,也知當年原身選伴讀進宮,世家貴女暗中争鬥的幾乎反目成仇,順安王妃這當娘親的也跟着女兒操心,再正常不過,“只是也好奇當日順安王府為何沒能守住那道士進來,抓到那道士之後又是如何了,叔母多同我講講吧,講完了我也好回長安城與父皇交差呢。”

順安王妃喝一口熱茶,“當日也沒出什麽事情,府裏頭一向冷清,當日我想要熱鬧一些,便要家丁往外發出不少請帖,年長的都在主堂那邊,帶的小輩聚在花廳,用道屏風隔着男席女席,興許是看門的十幾個護衛當日因着事物繁劇,老眼昏花了,竟就将那妖道放了進來,唉,”似是想起來都頭疼,

“這十幾日下來,多是跑來我府上鬧得,尤其是太學博士一家,都快掀了我這一座小小王府,當日那十幾個老護衛我罰也罰了,勤勤懇懇幹了大半生,我總不能要他們去死,偏偏太學博士一家跑來鬧,哭着求着向我索人,我便給了去,直言你罰完了再把人給我送回來,結果當夜人是回來了些,送去十幾個,回來三個不死不活的,其他十幾個都被打死了,我跟誰說理去?”

“豈有此理......太學博士一家這是瘋了魔不成?本公主非要去問個明白。”

“哎,灼兒,還是罷了,這事情要計較也得往後,”順安王妃忙安撫,“我被欺負到這地步,何嘗願意呢?去打聽才知當夜打死護衛的不止太學博士一家,那場生辰宴來了多少貴客?小貴人們都是心頭肉,出了這事情都恨得沒辦法。”

花灼聽明白了。

想打死護衛的貴人們是真不少,能與順安王府有交情的必定是皇親國戚,太學博士一家只算是個靶子,今日她找去也無用,不過是順了背後那些高門的意找太學博士一家的麻煩罷了。

牽一發動全身,皇室也并非全然自由,行事多有顧及,花灼偃旗息鼓,只心中記上一筆,回去長安還是要與父皇說清楚這事情的。

“家中受此欺負,我恨鐵不成鋼,也問了護衛們當日情況,可不管怎麽問,十幾個護衛就是說沒看見那妖道怎麽進來的,且反應過來時,那妖道已經跟小貴人們說上話了,”順安王妃似是說起這個都有幾分害怕,“當日将那妖道遣出去的護衛也是,跟受了什麽魔怔一樣,直接将人趕出去便再無後話了,也沒問清楚那妖道姓甚名誰,唉!飛來橫禍,平白惹了這晦氣!”

*

茶室內燃一尊琉璃香爐,檀香淺淺缭繞而上,梁善淵坐在低矮茶桌之前,正對一尊金身佛像。

他垂着的手裏轉着撥浪鼓,“咚咚”聲不斷輕輕響起,門口的年輕侍衛覺得他漂亮,眼光不住輕瞟,卻在下一次偷看時,正撞上一雙內勾外翹的眸子。

眼尾膩着層些微上挑的鈎子,平白給這張只堪中上的面龐擡起一層清冷姝豔,侍衛臉蹭的紅了,急忙垂着頭不敢再望。

梁善淵目光沉沉注視稍許,片晌,才搖着撥浪鼓移開目光。

這侍衛雖年輕,但相貌實在是有些一般,取這麽張皮,麻煩事少,除此之外也再無什麽益處,世人皆愛美人,花灼身為凡人,定也同樣。

還是那世子和牛鼻子的皮最好。

可也最麻煩,需得做好萬全之策。

似是覺察他心緒,業火層層起伏,梁善淵面無表情,目光望着院外那口石井,卻是頓了頓。

*

之後的閑聊,花灼無意,只道先出去如廁,實則是順路去找梁善淵。

沒用順安王府的下人跟随,花灼有心想悄悄找到人安慰幾句,便自己撐着傘,穿過一道月亮門徑直朝後院去。

天色頗為陰沉,雨絲若冷冰碎塊滴滴答答砸上傘面,順安王府的下人多聚在前堂,後院卻是空空蕩蕩不見人了。

正納悶位置,卻見遠處,似望見一道雪色身影。

花灼眼光一亮,忙撐着傘上前,卻見那道雪色身影坐在院中石井邊,只留一道背影,墨發垂落,低頭望着井內,也不知是在望什麽。

“阿善?”

花灼望着她這副模樣,不禁愣了愣。

梁善淵一雙腿都伸進了井裏,背身坐着,天色陰沉,還在下雨,雨落了她滿身,只對花灼留了個背影,低頭望着井裏,并未出聲。

花灼微怔,望着她這副模樣,莫名并未上前,“你幹嘛坐在井邊啊?阿善,你怎麽了啊?”

她這話一出,卻見梁善淵肩膀顫了顫,繼而,竟雙手捂住臉,似是哭了起來。

哎?

花灼驚了一驚,忙上前去,“你就這麽生我的氣?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別哭了——”

她手剛放到梁善淵濕噠噠的肩膀上。

那顫抖的哭聲便猛地一停。

花灼心似被一根細線提起,所有一切在她眼裏都變成慢動作一般,留着滿頭墨發的女子一點點僵硬的平直轉過頭來,竟是完完全全調轉了一個常人不可能做到的方向,旋轉了一百八十度,露出張被泡發到慘白發脹,看不清五官的臉來。

花灼大腦一空,繼而手猛地一擡,下意識“啪”的一聲将那女鬼的臉用盡全身力氣扇回去,一聲不吭眼淚狂飙轉身就跑,剛跑出一步,就摔了個狗啃泥。

一擡手,自己竟是雙手雙腳都纏滿了屬于女人的頭發絲,花灼反射弧漫長,才從極度的恐吓中回過神來,尖叫一聲,卻覺頭發絲拖着她不斷往後拉,花灼抓着地面,只覺雙手雙腳都被狠狠裹住,無法去拿身上的辟邪符,張嘴崩潰大喊,“梁善淵!梁善淵!有鬼!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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