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64章

64

寒涼陰天, 望其眉目如畫般清冷,聲音尋常溫和,與昨夜自顧雲雨, 喘聲輕吟, 勾魂心魄的模樣,近乎大相徑庭。

他怎麽這麽厚的臉皮?

花灼眼睫微顫, 昨夜記憶湧上心頭, 只覺昨夜後背那分泛涼異樣今日又再次襲來般, 終是忍不住瞪他。

這騙子。

如此欺騙與她, 害自己數月以來都誤以為他是女子,親密接觸時他半分不說,若是花灼知道,早離他遠遠的去。

念及昨夜荒唐, 花灼有心想如尋常一般發洩怒火,卻又死死忍住,可這終不是自己的性格, 只一雙杏子眼涼涼瞪着他, “一個破燈籠,本公主還會搶了你的?”

這說話就太夾槍帶棒了。

江之潔都忍不住望向身側少女, 不知一向尚算溫和的公主究竟是怎麽了。

明明昨日還想着給人家買玉簪, 一夜之間,竟似鬧了個山崩地裂,再也好不起來了似的。

梁善淵站在原地, 面上依舊是絲毫不變的淺淡笑意。

望眼前少女外強中幹的模樣,他眸底笑意些微加深, “善淵只是想公主不要忘記昨夜,”他話音莫名一停, 似笑非笑繼續道,“我放在公主那裏的燈籠而已,并無其他意思。”

一股無名火,花灼大步上前,雙目清淩淩瞪着他,有心想扇他一巴掌,話到臨頭,卻道,“你把你手伸出來。”

梁善淵似是不解,但還是伸出了自己的那只傷手。

“換一只。”她語氣不善。

梁善淵如她所言,又換了一只手攤到花灼面前。

花灼閉了閉眼,擡起自己的手不斷用力拍打上梁善淵的手,“啪啪”之聲吓了江之潔一跳,忙上前想去阻攔,花灼卻已經捂着自己打到發痛的手沒再繼續了。

少女力氣并不大。

梁善淵慘白的手掌不紅不腫,微痛,倒是花灼的手痛了。

梁善淵微攥了下指尖,五指摩挲着,微低下頭,花灼瞪他一眼,轉身便走。

江之潔望一眼花灼離去的背影,又望一眼梁善淵,心覺梁善淵到底是個姑娘,雖不喜,卻依舊道,“你、你沒事——”

他話音一頓。

卻見其微垂一張臉,唇畔些微彎起,漆黑瞳定定盯着自己被打的那只手,忽的擡眸望向面前的江之潔。

“多謝世子殿下關心,”梁善淵眉目含淺笑,卻是背過手去,“善淵無事,公主力氣不大,覺不出什麽痛來。”

“哦......那就行。”

江之潔總覺得心中怪異,不願再久留,正要離去,卻被喚住。

“世子殿下。”

“怎麽了?”

對方一雙鳳目漆黑,姿容若雪女,眼角眉梢卻都是邪性陰美之感。

“公主一向待你很好,真要善淵羨慕的緊。”

江之潔不知其意,微皺了下眉。

“就像善淵待外人也溫和友善一般,世子亦是如此吧?”

“你......”江之明白了她意思,心中不悅,“我與公主認識較比你要長的多得多,且你所說也未免太過武斷,公主性情一向溫和,待你不好,那只有一種可能是你并不讨人喜歡,例如我,”江之潔雖覺自己和一女兒家計較太多幼稚,卻還是道,“也并不喜歡你。”

梁善淵卻是低低笑出了聲來。

江之潔不願再理會她,徑直要走,卻冷不丁被牽扯住腳步,怒而回頭,卻是自己垂落衣袖被此女揪住。

如此模樣,成何體統?

“你——”

“世子殿下,可聽說過古話,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江之潔看瘋子一般怒視,并未言語。

此女卻目光微彎,“可古人之言,善基本都不會聽,若善欲将魚與熊掌皆納入口袋之中,如古人之言,有一物會被他人争搶奪走,那善不論如何,也會抱緊魚去争搶熊掌。”

“如此,”江之潔雖不知其意,可也聽出此女心邪狡詐,恐怕乃窮兇極惡之徒,“不怕反倒兩手空空?”

“若會兩手空空,只要将本屬于我的魚與熊掌盡數燒毀,毀自我手,便依舊是我的,”梁善淵目光定定,唇角微彎,卻并無情緒流于眸間,反倒顯得似紙人一般令人不寒而栗,“我只奉勸一次,世子最好不要試圖去搶我的東西,因我的東西便是爛了,死了,也只能爛在我手裏,死在我手裏。”

“你什麽意思!?天潢貴胄豈容你這平民放肆!”

豈有如此放肆之言,此女蔑視皇族,江之潔一時氣怒,竟直給了此女一巴掌。

用力頗大,扇偏了梁善淵的頭,白玉耳墜在此女耳垂下晃蕩來回,一道鮮紅巴掌印霎時落上此女面龐。

梁善淵傷手輕撫過自己面龐,望來鳳目卻毫無感情,只唇畔泛着淺笑,卻轉瞬即逝,變了副模樣。

“你嫉妒,又何須打我?”

“我——”

“你們做什麽呢?!”

花灼坐在犢車裏遲遲不見這二人上來,進門便見梁善淵一手捂臉,還說出這話,趕忙上前去,心下便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怕是江之潔問起梁善淵昨夜經過,梁善淵半遮半掩的說了,惹得江之潔氣怒不成?

梁善淵本是男身,他定不可能言明,花灼本就不适,當下難免頭暈腦脹,先攔在二人之間,擋在梁善淵身前道,“寄夏,出了什麽事情你也不能打他啊。”

“打一女子是我不對,可她簡直放肆!”江之潔竟是真的生氣。

“你先去犢車裏吧。”

江之潔不願,到底覺得如今情形尴尬,難免越抹越黑,轉身出門上了犢車。

花灼轉頭瞪向梁善淵。

蒼白的面龐早已落出道泛紅的巴掌印,她方才都沒舍得下手打他,倒是被江之潔給打了......

這鬼一顆黑心腸,壞到極點了,也算是解氣。

“你說什麽了?惹得寄夏打你。”

梁善淵輕捂着自己發紅的右臉,偏過頭許久未言。

“阿善?”

“我說我心悅公主,”梁善淵的聲音很輕,竟似失魂落魄一般,“他說我放肆,平民怎配肖想。”

花灼正要上前看他面孔的手一頓,卻是怔了怔,方才收回手來。

“你——”

她膽子不大,自身也沒那麽多的心力,遇到太難處理的事情,不是推給他人,便是習慣性逃避,尤其梁善淵這事情,未免太棘手了些。

“寄夏問你什麽,你便答什麽?平日不是會瞞着呢?都能将我騙的團團轉呢,如今便不會了?”

梁善淵捂着側臉許久未動,片刻,才探過一雙鳳眸來望着花灼。

“他心悅你,我還瞞什麽?”

四目相對,梁善淵一點點放下傷手,露出臉上指印來,花灼一對上他這雙眼,便心口不适,她一甩衣袖,竟也不知該說什麽,“反正就是你的錯!”

她洩氣般瞪梁善淵一眼,忙出門去,走出好遠沒聽見腳步聲,忙回過身道,“還不快跟上!沒長腿是個瘸子!等着本公主過去擡你不成?!”

少女幾乎跺着腳出的門。

梁善淵側臉泛着幾分火辣辣的痛,隐去目間晦暗,往前走着,瞳間滿是前方少女嬌俏倒影。

這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他雖是無意去用,可凡是有效用的,他又怎會因上不得臺面而不用呢?

對面廊庑下,江之潔身側的侍女晴兒呆呆站着,目光空無望着梁善淵的方向。

梁善淵未看其一眼。

若他想,這貴女身側的幾個礙眼之人,他自都能除得掉。

可偏偏,他要的是此女自願留于他身側,用情将此女捆住,若那世子或小道死了,以此女對他的揣測,定會将疑心放到他的身上。

梁善淵斂去眸間晦暗,上了犢車,江之潔厭他,竟不坐犢車改騎馬出行,許如意孟秋辭二人一同上了犢車,跟着前頭順安王妃的車架一同趕往順安王府。

一路許如意孟秋辭望見梁善淵臉上的巴掌印,具是驚疑,尤其許如意,時不時望向花灼,惹得花灼無奈,“不是我打的!”

許如意輕咳一聲,移開目光,嘟囔了句,“也沒說是你......”

四人不尴不尬的到了順安王府,剛下犢車,花灼便愣了愣,只見門口好些穿着各色服飾的侍女小厮,都守着順安王府等主子出來,見了花灼,還都沒反應過來呢,順安王妃被府裏侍女扶着下了馬車,只恭恭敬敬帶着花灼一行人先進門去。

再望裏頭主堂,擺着的玉觀音兩側坐滿了身穿各色绫羅綢緞的達官顯貴,有些啼哭不止,有些冷臉不言,裏頭坐着的順安王連忙出來,望見花灼就要下跪,“給公主請安。”

“一家人,叔父先起來吧。”

花灼不卑不亢,這二人的話引了屋中人們注意,忙看過來,望見花灼,有些常年在長安城當值的忙跪下來行禮,“給三公主請安!”

誰知道順安王妃出去一趟,竟帶了三公主過來?

雖是聽聞如今三公主不在長安,可衆人想破腦袋也沒想到三公主會來了巴蜀,驚慌不已,忙跪地行禮,花灼先要順安王府下人安排許如意梁善淵等人去茶室歇息,擡步上了臺階,忙有下人上前給解了大氅,花灼被帶着坐上主位,望這一屋子的人頭,雖剛來時是不習慣,可如今早已熟能生巧,且如今情形,氣勢更不能落了下風。

“諸位先都起來吧。”

衆人聞言,面色各異起身來,雲中王妃哭的最難受,她女兒當年還是原身伴讀之一,特意從長安來參與的順安王妃生辰,怎會想到遇見這等晦氣事情,如今女兒躺在家中整日藥湯不斷也絲毫不見好,現下見了花灼便忍不住低聲哭泣,

“公主殿下,您可要給我一家做主啊!不知順安王府做了什麽事情,月前王妃辦生辰宴途中,賓客們遇上一怪道士,說是給孩子們看命算卦,卻要了孩子們性命,如今我家娟兒整日沉于睡夢!公主您也認得的,我們娟兒當年做您一年伴讀,公主宅心仁厚,可一定要管一管啊!”

她邊說邊哭,惹了其他疼惜子女的婦人不住啼哭,屋內霎時只餘哭聲不止,順安王不知所措,鎮國将軍不悅,“諸位夫人哭哭啼啼又怎可解子嗣磨難?!無用之淚反倒會惹公主煩心!”

“我們又怎會不知哭的是無用之淚!?”女人失子何其心痛,雲中王妃并不怕他,“若鎮國将軍有法大可告知我等!我等便再不哭一滴這無用之淚了!”

花灼聽這一來一回,頭痛欲裂,喝一口清茶,終是嘆出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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