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忍辱負重琴師(8)
第36章 忍辱負重琴師(8)
◎怎麽短短幾天就時日不多了?◎
司玉的表情與往常完全不同, 淩厲的鳳眸中微微帶着些激動,面容輕快很多,似乎是完成了什麽使命一般, 輕松自在,身上那股宛若仙人的飄忽感卻更加強烈了。
南清看着這樣的司玉,心中忽然生出幾分司玉馬上就要離去的感覺, 惶恐萬分, 以至于已經忘了司玉現在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
“司玉,這裏是朝堂,豈是你這般小人行徑之人能來的?”說話的是禦史,他是鐵杆的丞相派。這次丞相入獄他也沒有放棄, 只是沒等到他出力的時候, 丞相就慘死獄中了。
作為丞相忠實的擁護者, 禦史肯定會為丞相讨回公道的。
現在司玉這個罪魁禍首出現在了這裏,他豈能讓司玉就這樣離開。
只是他的話并沒有人附和,他轉身一看, 發現大部分朝臣全部瞪大了眼睛, 用震驚的眼神看着司玉, 好像看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
禦史皺了皺眉頭,有些不高興地小聲對旁邊的人說道:“你們怎麽回事?”
旁邊那人一臉古怪, 呢喃着說道:“這不可能啊。”轉頭看向一頭霧水的禦史, 心中一悟。這禦史是當年你南勤王去世後, 被丞相提拔上來的, 從未見過南勤王的樣貌,如今看不出這司玉與南勤王相似也是正常的。
司玉看着這周遭布景, 恍如隔世:“當年我的父親就是再此被冠上了造反之名, 那時的他怎麽也沒想到他一直追随的君王, 是奪他性命、誅他九族的劊子手。他一直交好的知己,是陷害他的幫兇。”
大臣們仍然跪在地上,對面前的發展沒有反應過來。整個朝堂之上,只有司玉一人挺直地站着,在人群中熠熠生輝。
他恍然間還能想起父親在世時的音容,那時的南勤王英姿勃發,一舉一動都有着英雄頂天立地的氣質。他能想象父親在朝堂上的意氣風發,那時的他滿身抱負,經常舉着小小的他,大聲地說:“為父可是要立志将南國失去的領土全部打回來!阿玉,若是為父沒有實現這個願望,阿玉一定要實現為父的遺志!”
一旁的母親溫柔地責怪父親:“阿玉還是個孩子,他懂什麽,你快把他放下,別摔到他。”
轉眼間,父親母親跪在斷頭臺前的樣子又浮現在司玉的腦海中。司玉強忍着淚水,他不能在這些人面前露出不堪一擊的狀态。他要打起精神來,為他的父親正名。
“不知各位可否還記得,當初為南國征戰沙場、抛頭顱灑熱血的南勤王——南明。”
司玉這話剛說完,周圍的朝臣只覺得一陣嗡鳴,當年的戰神南勤王居然還有後代活在世上?文臣們還好,武将們的眼神不可置信,這個剛剛他們還在請命處死的男子,竟然是他們心中默默敬仰的戰神的兒子?
那名禦史又說道:“你這卑賤的琴師又在說什麽?什麽南勤王?那不過是數年前一個密謀造反的罪人,如今你冒充他的兒子,還使用暴虐的手段殺害了丞相大人,是何居心?”他才不信司玉是南勤王的兒子,當初南勤王全族都被斬草除根了,怎麽可能還留一個漏網之魚。
但是,他不相信,有人相信啊,比如說是現在的威武大将軍秦濤。
當年的秦濤還是個小兵,南明對他有賞識之恩,又無意中救過他的性命。當初南明被先帝以造反的罪名打下打牢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可能。只是當時他人微言輕,不能左右先帝的決定。
只是在他發現南勤王府的人偷天換日,想将年僅兩歲的小世子偷偷救走的時候,他就幫忙掩蓋了些痕跡。那個時候為了不被人發現馬腳,他還故意沒有關注小世子的動向。沒想到十幾年過去了,再次見到小世子是這番景象。
此時秦濤看向司玉的眼神,無疑是帶着激動的。
司玉冷眼看向秦濤,一字一句說道:“我就是南勤王南明的幼子南玉。”語氣中的篤定和不容置疑讓禦史為之一憾,随後便惱羞成怒,又想對着司玉口出狂言。
但這次沒等他說出口,高堂之上的南清先開口說道:“阿玉,把事情說清楚。”南清實在是沒有想到事情的走向竟會是如此,當初司玉剛進宮的時候,他就已經調查過了。司玉确實從小就在琴樓裏面長大,身份沒有任何的蹊跷。為什麽現在又成了南勤王世子南玉了?
他倒是沒有懷疑司玉話中的真僞,他相信司玉是不會撒謊的。而且,正面對着他的少年郎,身穿盔甲,紅色的發帶飄揚在空中,面容堅毅的樣子确實與他心中的男人神似。
想到那個男人,南清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幾分煩躁。如威武大将軍一樣,當年的他亦沒有能力救出南勤王。
他雙拳緊握,嚴肅的面容下隐藏着內心的不安,司玉是南勤王的兒子,他有什麽臉面去面對司玉?
司玉看向南清,這個與他有着血海深仇的男人,逐字清楚地說道:“當年我父親是被人冤枉的,我有證據。”
南清示意旁邊的小太監把司玉手中的證據取過來,當他看到那份詳細的報告時,南清心中的怒火不斷攀升。
司玉也并沒有閑着,面對仍舊跪在地上的大臣說道:“各位大人不必着急,這些證據我已經命人摘抄了好幾份,各位大人可以親自看一看。”
說着,身後的侍衛将手中的紙件發放給前面的幾位大人。
報告上的內容非常詳細,丞相與先帝傳閱的信件連時辰都寫的清清楚楚,各種計劃細節詳細極了。這樣的一份報告,簡直要把先帝的皮給撕了下來。
讓跪下的大臣們來你上一陣紅一陣白的,他們有的人從先帝在的時候就已經是朝中大臣了,他們不願意相信他們忠誠追随的帝王是一個誣陷忠良的昏君。
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容不得他們不信。
而看過信件的禦史仍舊不相信:“司玉你随便僞造出這樣幾封信件,就可以随随便便污蔑先帝和丞相嗎?”
南清倏地看向了禦史,冷聲說道:“閉嘴!”然後直直地看向司玉。
司玉也看向了南清,四目相對,恍如隔世。
前天夜裏他們還同躺一榻,抵足而眠,極盡纏綿。昨日的事情就讓他們之間插入了一條裂縫,南清是有些委屈的,他不明白司玉為什麽會不提前和他商量就殺了丞相,如果他們之間互相溝通,可能就不會有那樣的場面。
但是現在他明白了,司玉不信任他。南清的心中就像是掉進了冰窖裏一樣,他甚至能想到司玉面對他這個仇人之子時有多麽厭惡,在與他歡好時恐怕恨不得他馬上就死了。
司玉心中嘆息,他與南清這輩子注定不能夠在一起。只要他對南清有一點心軟,都算是對他父母兄長親族的背叛,他不敢也不能。
禦史仍在叫嚣:“陛下,難道你相信了嗎?這樣拙劣的計謀你就相信了?”
南清冷冽地看向禦史:“堵上禦史的嘴,拉下去,不會說話便不要再說了。”旁人看的都是摘抄過的,他看的可是原件,旁人不清楚,他卻清楚地知道那信件上就是先帝和丞相的筆跡,而且他不信司玉只有這些準備。
司玉昂起頭,驕傲的樣子像極了當初的南明,讓衆位大臣又是一陣恍惚。他們已經信了司玉說的話,當年的事情本身就有蹊跷,只是先帝鐵了心讓南明死,他們也來不及調查,慢慢地這件事情就已經過去了。
如今面對南勤王的子嗣,他們心中莫名地有些愧疚感,當年的事情他們并沒有參與,但也是旁觀者之一。
司玉對着面色各異的大臣們冷笑一聲,然後又說道:“我還有人證。”
侍衛帶上來的是一個面容邋遢,毛發卻很幹淨的男人。朝堂上一些老人看着這人眼熟,半天想起來試探地說了一句:“李公公?”
李公公“噗通”地跪在了地上,胡亂說一通:“我什麽都說,我什麽都說,當初是陛下讓我給丞相傳信的,我只是個傳信的,一點都沒有參與陷害南勤王謀反啊!不管我的事,不管我的事,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此時此刻已經真相大白,在座的大臣又不想承認的也不得不承認,當初的南勤王确确實實是被陷害的。
司玉看向衆人或懊惱或後悔或氣憤的神态,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的父親為南國鞠躬盡瘁,連死前的前一天還在為南國丢失的兩座城考慮,而他誓死效忠的帝王卻如此無情,真是不值得。”
他又看向衆人:“你們不知道吧,我父親當初已經開始和權國的陛下協商了,如果再晚幾天南國丢失已久的兩座城也許就會回來了,可惜啊。”
聽到司玉的話,在場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南國丢失的那兩座城一直是所有人心中的痛,現在卻告訴他們,當初是有機會收回那兩座城的,這讓他們如何甘心啊。
一時之間他們十分怨恨先帝和丞相。
司玉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這些人知道真相後,可能只有淡淡的可惜,但他要他們一聲都要活在悲憤當中。讓他們知道,他們錯過的是什麽。他也做了二手準備,他在民間散發了南勤王是被冤死的言論,現在外面的百姓肯定已經鬧成一團了。當年的南明在他們心中,可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南國岳熙朝第九年,岳熙帝下罪己诏,為當年的戰神南勤王澄清,以安臣心撫民心。雖是罪己诏,卻處處展現了先帝的罪過,讓先帝的錯誤釘在了恥辱柱上,一點情面也沒留,讓人紛紛感嘆南清是個大義滅親的皇帝。
司玉看着南清下旨,然後一步一步走向朝堂外面,腳步聲像是踏在了朝臣們的心中。此時的他們心中或有些難過,或有些可惜,但他們終歸不能體會司玉的心情。
司玉踏出朝堂,看向廣闊的藍天,心中的那道枷鎖好像完全松開了一般。那張日常冷淡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真心地笑容。轉過身,面對高高懸挂在空中的太陽,眼中默默地流下了淚水。淚水劃過司玉在那張近乎透明,被他的氣勢壓制住,完全被人忽視的慘白如紙的臉。
他終于可以回家了,回到父母兄長的身邊了。
南勤王平反的第二天,南勤王的遺孤司玉便病倒在了玉清宮中,藥石無醫。
司玉看着在他床邊滿眼通紅的南清,嘆息着說:“何必呢?”
南清眼中的偏執都快溢出來了,他無法理解,明明前不久太醫還說司玉最少還能活二十年,怎麽短短幾天就時日不多了?明明他已經和權國的大皇子協商好了,權國的雪蓮花馬上就到了,為什麽司玉這麽快就堅持不住了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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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