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信任

信任

岳恒一路扛着她上下翻飛，一路狂奔，不一會兒就逃出到了城外。

除了厚重的腳步聲，寒江雪只能聽見呼呼的風聲，還有依稀的水流聲。突然，岳恒的腳步戛然而止，似乎是遇到了阻礙。

“噠噠噠！！！籲~~~！！”

一大波急促的馬蹄聲匆匆趕來，獨孤影騎着馬一聲聲的呼喊她的名字，“江雪!!江雪！！江雪！~！！你別走！”

喊聲越來越近，伴随着的是獨孤影粗重的喘息聲。

“岳恒，是獨孤影。可能是他回來看我不在，所以追了上來。前面就是河了，他不會游水，太危險，不要讓他追了！阿恒，你放我下來！”

可岳恒像沒聽見一般，反而跑地更快了，一步騰空後，帶着寒江雪與他一起跳入水中！

“江雪！！！~~”

“撲通！！！”

沒有任何猶豫，獨孤影也從高高的懸崖跟着跳了下來。

不行，獨孤影不會游水，從高處入水，沖擊力太大，若沒有經驗，非常容易嗆水！失去眼睛的人，其他五官會比之前更加靈敏。趁着岳恒不注意，寒江雪掙脫了他，往深處游去！

譚底深不可測，黑漆漆一片，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寒江雪害怕極了，她找不到獨孤影……

明明不會水，卻為了追她跳入深潭，生死未知。這種事不管是在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妖域生活十幾年的寒江雪看來，還是普通人，都是傻子才幹的事情吧？

嗡……糟了，越是慌張急切，本來就什麽都看不到的寒江雪，腦子反而嗡嗡直響，什麽都聽不到了。

嗡……

潭底萬籁無聲，五感全失，一想到獨孤影就要死了，寒江雪陷入前所未有的慌張，若不是獨孤影，大概她到現在也沒有勇氣離開妖域，還過着從前那般渾渾噩噩的日子，直到遇見他，才重新活了這一遭。

獨孤影對自己而言，絕不是曾經喜歡過得一個男人那麽簡單。

不行，遇到事情，應該迎難而上，而不是逃避！獨孤影還等着你呢！寒江雪的心裏有個聲音喊道。

人除了無感，還有第六感，直覺。寒江雪快速平複心情，選定一個方向游去。

寂靜中，一只手拉住了她。

沒有任何猶豫，寒江雪拉住那只手，拼盡全力往上游去……

“獨孤影！獨孤影！獨孤影……！！”

上岸以後，寒江雪趕緊将獨孤影放在一邊，摸到他的下巴以後，順着輪廓幫他按壓排水換氣，直到感覺到他的呼吸，才終于放下心來。身體仿佛被抽掉最後一絲力氣，寒江雪累地趴在獨孤影的身上休息。

身後來人了，聽這腳步聲，是個高手。寒江雪本能地将獨孤影護在身後。

“誰？！”

“阿雪，我是阿恒啊……這家夥欺你、傷你、囚你。如今他這個樣子，我殺了他，便再也無人會威脅司馬家、你妹妹，讓你永無後患，安心與我離開可好？”

“獨孤影絕不會拿我的親人威脅我的，而且……岳恒心地善良，性情溫和，不會動不動就對人喊打喊殺，所以，你不是岳恒”

那人蹲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用手捏住她的下巴“你好好看看我是誰！……哦~對了，你中了毒，不僅虛弱不堪，五感漸失，這眼睛也早就看不見了”

那人将另一只手蓋在她的眼睛上，寒江雪感覺眼睛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壓迫着，那力量仿佛要将她的眼睛生生挖出來~！！！

“把眼睛睜開！”

“把眼睛睜開！！”

眼睛在極致的壓力之下，根本無法睜開眼睛，可那人的聲音有着不容置疑的權威，讓寒江雪不由自主地承受着火辣辣的痛感，艱難地睜開，她的眼裏充滿紅血絲，滲出的毒血充滿眼眶後，順流而下，看起來十分駭人。

在妖力的催動下，不多一會兒，寒江雪眼前之人的臉也逐步清晰。

岳恒？

不，他不是岳恒。他的臉還有聲音的确與岳恒無異，就連岳恒左耳耳垂下的傷痕也一模一樣，但……他不是岳恒。

寒江雪突然反手捏住他耳後的命脈之處，吼道“你把岳恒怎麽了！！！”

鲛人的全身無懈可擊，唯有耳後呼吸的腮才是最脆弱的命脈之處，出手如此快準狠，看來她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岳恒’邪魅一笑，“我吃了他，和他融為一體，繼承了他所有的記憶，還有與你的回憶，只有我活着，他才存在，如此，你還要殺我嗎？！”

寒江雪的手松了些，眼神卻愈加兇狠。

“若你要殺我，我的命随時都可以取走。岳恒與世無争，心地善良，你為何要害他？”

“若他一輩子安分，娶個合适的女人，守着祖母了此一生，自然什麽都不會發生。可他偏偏沒有接受命運的安排，不遠千裏，天涯海角也要尋你……更何況，你用了我的力量幫他治腿……人群中，我一眼便找到了他”‘岳恒’笑地更詭異了，“如此，你的所有過去，只有我……全部知道”岳恒笑地詭異，“呵，這世間男子都是一個樣，喜新厭舊，自私自利。你不把他當回事，他視你為珍寶，可你若真的愛上他。他便對你吸骨敲髓，讓你心甘情願被他利用，一旦他得勢，你沒有利用價值，他便對你棄如敝履，甚至就因為你礙了他的眼，對你恨之入骨，要将你挫骨揚灰！你說，如果這個男人知道你在妖域都做過什麽，他将如何看你？他還會不會接受你，愛你？若你青春不在，容顏醜陋，他還會不會看你一眼？”

就如同被扒光處刑一般，寒江雪在她面前簡直無所遁形，十幾年的相伴，這世上怕是在沒有人比她還了解妖後了。

“你殺了我吧……”寒江雪将手從她脖子上拿開，揚起頭，束手就擒，“其實……我早就死了，對吧”寒江雪嘴角扯出一個笑來，“這世間怎麽可能真的有時間靜止的地方？我之所以一直容顏不老，唯一的解釋便是我早就該死了，是你用妖力和情果一步步将我妖化，我才能活下。可你也拿我當奴隸，讓我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我知道，一旦我離開你，沒有妖力維持，便離油盡燈枯不久了。反正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難道還會怕死嗎？！”

這樣決絕的眼神莫名地讓妖後害怕，她将她的下巴捏的更緊，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你不怕死，可你難道不在乎岳恒，不在乎司馬家，不在乎你的妹妹，你的母親，不在乎你身後的男人嗎？！你若敢死，他們一個也別想活”

她已經瘋了。

“你殺了聖上，殺了當初負你之人，仇已報，怨已結。你不該回自己的歸處，回家找自己的親人嗎？為何就是不肯放過我？！”

“不可能！”‘岳恒’捏着她的下巴，就在此時那只折磨了寒江雪十年的白色的醜陋蟲子，順着她的手指，一點一點地爬到了寒江雪的臉上，那滿是褶皺的蟲子見寒江雪死死地閉上嘴巴，改變線路順着氣息從鼻子一點一點鑽了進去……

嘔~~~

被這條蟲子和情果操縱十年，她花了十年的時間才獲得妖後的信任，解除了這些東西的折磨。這麽長時間的相伴，她以為她們之間至少是朋友，沒想到，在妖後心裏，自己終究只是個奴隸、一個玩偶，一個不聽話、讓她不高興又可以随意□□的小玩意！

“家？我早就沒有家了……”妖後的眼睛有了些晦暗與溫情，“阿雪，你就是我的家人，和你在一起，我才有家，一個……我們的家。我帶你回東海，只要你不離開我，我讓你永遠青春貌美，我們可以相伴幾百年甚至更久。若你在東海呆膩了，想走遍山河，我便陪你，你想嘗遍世間百味，我都帶你去，只要你要的，我都可以滿足你。男人的愛太短暫了，只有我對你愛才是最長久。一個歸宿、一個家，一個永恒，阿雪，這才是你想要的，不是嗎？”

了解了她全部的過去，又有那麽長時間的相伴，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東西，大概只有妖後才知道吧，可有的事，不是什麽人都可以的。

“所謂的家，是一個能讓人感覺最安全最放松的地方。你要的，不過是一只聽話的，不會背叛你的狗。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愛，不會愛人，不懂愛人，如何說你的愛比別人更好？”寒江雪看了看她的腰間說，“你可以對我如同陛下一樣，殺了我，把我的骨頭做成骨笛、或者一個小玩意，你随身帶着，不也是一輩子嗎？”

前一次錯付一生，如今又愛而不得的憤怒，幾乎讓妖後想毀天滅地也在所不惜。這世間所有人都貪婪、自私、醜陋而又薄情。只有寒江雪，不管威脅她、打她、罵她、想盡一切辦法控制她，她會妥、會順從、會麻木，會求死，可就是不會愛她……原本以為她有大把的時間來等待，她花了十幾年的時間，終于讓寒江雪忘掉了心中之人，本以為一切只是時間的問題。她建立的王國，打造的舒适生活，這一切都被躺在她身後的男人毀掉了！

寒江雪察覺了妖後的意圖，一把将獨孤影抱住，她知道妖後性情乖張，便故意激她“你要殺他，我便陪他一起死。你最好出手幹脆一些，不然……”

“不然如何？”妖後一臉不可思議，“這個男人到底哪裏好？讓你為了他，命都不要。這個男人，兩面三刀，欺師滅祖，就連親生父母的命也不在乎，他将你藏在地下，還鍛造銅牆鐵壁将你囚禁，讓你不見天日。他一邊做着這些龌龊事，可在你面前，還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這等心思龌龊的僞君子，真是令人惡心！如今你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了，還要護他？”

“獨孤影可能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可我也不是什麽好人。就算他再偏執，我也相信，他一定不會傷害我，至于我的親人，我也相信，他如此做，一定有苦衷，你救過我的命，無論你如何對我，我都會感念這份恩情。可你吃了岳恒，若有機會我一定親手替他報仇！”

看着寒江雪決絕的眼神，妖後突然有些後悔了，“你要殺我？！……哈哈哈，你也要殺我？！！”

妖後直撲過來，一手一個，掐住寒江雪與獨孤影的喉嚨，聲音變地尖細，“你真敢殺我？”

誰也沒有注意到，獨孤影是什麽時候醒過來的，只見他沖着妖後的臉撒下一把磷粉，那磷粉瞬間化作萬千火苗，将他迷了眼睛，毀了他的臉，下一秒，獨孤影趁着妖後分神之際，一把匕首插在她的耳後命脈之處！

嗷嗚~！！！啊~~~！！

妖後劇痛之下只得将他倆放開，而獨孤影起身之際，從袖中取出的東西，卻讓妖後都止不住害怕。

那是一張發着藍色磷光的網，二十年前，他父王就是用這張網将她從大海抓到這裏，開始了她所有的不幸。

命脈受損，又在恐懼之下，妖後只能選擇暫時離開。

“獨孤影，阿雪不能離開我，不然她的下場只有死！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哈哈哈哈~~若你真的愛她，就将她送過來……你知道去哪找我……”

妖後走了，獨孤影将臉上的水抹了一把，理了理頭發，跑過去将寒江雪從地上抱了起來，往大路上走去。

他不說話，是生氣了嗎？寒江雪心裏很沒底。

“獨孤影，我……你聽我說，我不是想離開你！妖後冒充岳恒騙我，說是要帶我去見我母親還有小妹，我只是想去看一眼。你相信我，你別生氣好嗎？”

“若我不追，你真的會回來嗎？”

“我會，只要你等，我一定回來”

獨孤影在一邊看見一塊大石頭，将她放了下來，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側過臉吻了吻她的手心，眼神溫柔許多，“江雪，嫁給我好嗎？我們今晚就成親！”

“獨孤影，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從此生同衾死同穴，往後餘生一起面對所有風雨，再沒有任何欺瞞，好不好？……好不好？……嗯？”

每次與獨孤影對視，寒江雪總能沉溺在他看她的眼神裏，忘了思考，寒江雪想也沒想點了點頭，笑道，“說好了，若你跟了我，我一定養你，保護你，可……這輩子若讓我再看到你碰其他女子，我便将你綁起來，日日夜夜榨幹你！”

“噗呲~”獨孤影忍不住笑了，一把重新将她抱在懷裏，吻了她的額頭“江雪，我們倆可真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