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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等到了食堂,口口聲聲不餓的陳初遙捏着舒越遞過來的筷子,發狠一樣,吭哧吭哧嗦了一整碗的面。

面嗦完,她捧起碗,滿足地又喝了一大口的湯。

吃飽喝足,陳初遙有了述說的欲望,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談着話。

氣氛正好,舒越偏着頭望她,某一瞬,他的眼神無奈與放任混雜,配上那個微微低頭的角度,溫柔到不可思議。

情商習慣性離家出走的餘治便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下意識抖完機靈,附帶一個尾音高到變調的口哨。

正說話中的陳初遙若有所覺,她止住話頭,擡頭朝着四周進行張望,目之所及空空蕩蕩,只有一排排無法挪動的座椅停留在原地。

“什麽聲音?”陳初遙撓撓下巴,納悶道。

舒越将餘光鎖在斜前方櫃子側邊,露出來的一小截的衣服布料上。

那處,小動物本能瘋狂報警的餘治腦袋一縮,等他再回過神來,自個兒的軀幹已經在某個障礙物後頭龜縮着了。

按照餘治一貫來的性格,他會做的是一邊摸着腦袋幹笑,一邊自然而然地往外走,仿若那個說了虎狼之詞的家夥與自己毫無關系,轉而樂呵呵地與兩人打招呼,笑說好巧啊,你們也來母校玩啊。

他站起身的動作止步于舒越敏銳投射過來的眼神,他腦袋一縮,蜷得更圓了。

哈、哈哈。

班長笑起來……有點吓人呢。

餘治抱住自己,一動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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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真的沒聽到嗎?”這位是确實真什麽都沒聽清的。

“能有什麽奇怪的聲音?”這位是将餘治的話聽了個一字不落的。

舒越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桌面,食指一下下輕點着,漂亮的桃花眼眯起,在餘治看來,笑得像是一個即将搞事的男魔頭。

男魔頭居然沒有将他逮住來揍上一頓,在餘治膽戰心驚的盯梢中,他耐心确認着陳初遙吃飽了沒有。

卻被陳初遙誤會,女生手裏捧着甜品盒,裏頭還剩下最後一個酸奶麻薯,聽見舒越問話後,陳初遙的第一反應是:“哥你還沒吃飽嗎?”

這是她的甜品新牆頭,舒越不欲奪人所好,他擺擺手,示意她自己吃就可以了。

“做什麽這麽客氣。”

陳初遙将酸奶麻薯朝着舒越面前湊,她把黏在酸奶麻薯上的眼神強行撕扯下來,盯着舒越的臉,賣安利:“快吃吧!最後一個啦,超級好吃的。”

瞧把孩子饞的。

舒越還要拒絕。

察覺到他想法的陳初遙認為自己的意志力經不起長時間的考驗,她“哎呀”一聲,一不做二不休,帶着手套的手捏起酸奶麻薯,快準狠地塞進舒越嘴裏。

動作幹脆利索,手指縮回時,指尖從舒越的嘴角蹭過。

“……”舒越手指僵住了。

“好吃嗎?”陳初遙笑得很甜。

她顯得得意,為自己選出的神仙甜品。她自問自答,自己肯定自己:“是不是超好吃的!”

“……嗯,很甜。”

“?甜嗎?”

陳初遙懷疑哥的味覺細胞出現了問題,取甜品時手套上沾染了一點夾心,陳初遙避開了喂舒越的那只,輕輕地在嘴裏抿了一下。

原本酸甜可口的清爽夾心,只是這麽品嘗,居然真的是很純粹不膩人的甜。

陳初遙眼睛都亮了,快樂地搖頭晃腦:“真的是甜的诶!”

舒越:“……”

餘治:“……”

雖然他還什麽都沒吃到,莫名其妙間總有種也被摁着腦袋掐着腮幫子,往裏頭塞了點什麽的感覺。

直到兩人徹底吃飽喝足,離開的腳步漸漸聽不見。

躲着被迫偷聽了半天的餘治狗狗祟祟地探出半個身子,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心有餘悸:“所以他倆是都沒聽清吧?”

沒聽清好啊!

沒聽清多好!

餘治覺得自己又可以了,他挺直腰板,大搖大擺地從遮蔽出走了出去。

距離他幾米開外,舒、陳兩人行至樓梯拐角處。

餘治腦內一咯噔,有種不戴設備攀岩,攀到一半,腳底不确定是否找到了載體的感覺。

突然,舒越扭頭看向他,動作間他已放松面部肌肉,面上幾近無表情,視線對上餘治後他挑了挑眉,嘴角一彎,露出一個弧度過分标準的官方微笑來。

這種感受,無異于晚自習在桌洞裏玩手機,一局游戲打完,樂滋滋停手,正準備象征性學那麽個三五分鐘時,一側臉,就看見了貼着玻璃微笑的班主任。

小子,我正在看着你呢。jpg

餘治:“……”

“怎麽了?”陳初遙第一時間發現了舒越的反常,她要跟着回頭看,被舒越阻止。

“前面樓梯,小心點。”舒越朝她解釋:“碰到了個熟人,打了個招呼。”

“喔。”

作為被打招呼的熟人,餘治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他離家出走的情商難得回了一趟家,餘治想起初一那年,自家看似文弱,實際拳頭沙包大的哥哥拿着花名冊,揪住他的耳朵,耳提面命:“你別給我惹事,這個、這個、這個、這個,用鉛筆圈起來的這幾個人,你要是敢到他們面前去抖機靈,我就把你揍成羊駝。”

完了。

他不是很想當羊駝。

餘治後悔,他那會兒就該勇一點,直接出去找倆人尬聊。

他隐約間有種直覺,只要能套到陳初遙的一句“哈哈沒事啦”,他的人籍就能保住了。

世上沒有後悔藥,餘治難得在哥哥面前戰戰兢兢了幾天。

狗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養狗的人的通病:家裏的家具被嚯嚯得一團糟不可怕,可怕的是家裏風平浪靜,狗子乖乖巧巧,還總是用讨好的眼神看向你,而你什麽問題都沒發現。

餘修就是拿弟弟當哈士奇養的。

他忍了兩天,弟弟還是這幅犯病的樣子,他忍無可忍,揪住弟弟命運的後脖頸,将人逮到沙發上坐着。

他擺出三堂會審的架勢:“說吧,怎麽了?”

餘治笑嘻嘻:“沒事啊。”

他在弟弟面前可不是那個修身養性好說話的乖學生:“你沒事個錘子,沙發是釘你屁股了嗎?你就不能安分坐着?”

“哥~”餘治叫他。

餘修一頓,他站起身,去餘治三米遠外的位置坐着。

“哥!你幹嘛啊哥!”

“別這麽叫我,惡心。”餘修說完,放緩語氣:“說說,到底怎麽了?”

餘治讪笑:“也不是什麽大事啦……班長明明很好說話啊,你那時候為什麽……”

餘修打斷他:“你惹人家了?”

餘治否認得極快:“那哪能啊。”

看他不信,餘治補充:“要是我惹他了,我能和你說。”

餘修盯着他看了數秒,餘治任由他看,看似坦坦蕩蕩,兩個眼珠少說在眼眶裏左右跑了十個來回。

餘修收回視線,餘光內餘治猛地松了一口氣。

餘修:“要是惹了也沒關系,口舌之快他不會計較,他也不怎麽記仇。”

舒越當然不記仇,他有仇一般當場就報了。

憨批弟弟。

“以及。”餘修頓頓。

當時那會兒還不熟悉,很多東西預估存在偏差。舒越乍看好脾氣,敏銳點就能發現他并不好說話,關系再近點,又會改變看法,覺得他随和,就像當年解牛的庖丁,看牛是牛,看牛不是牛,看牛又是牛。

餘修對傻弟弟的智商情商各種商不抱任何期待,平鋪直敘,直接給他結論:“皮歸皮,要搞事對象別扯上陳初遙。”

——出自無意識弟控者對于無意識妹控者的了解。

這次,飯店。

餘治作為記吃不記打的典型人物,當年的教訓全喂到狗肚子裏去了。出于對哥哥的信任及武力的恐慌,餘治腰一彎,還算幹脆得道了歉:“班長對不起。”

餘修看一眼弟弟,又看向舒越。

舒越好笑,他與兄弟倆面對面,這會兒搞對稱似的,他也看看身旁的陳初遙,再看向餘修:“沒事。”

這回餘修信了。

‘這就是弟控的謹慎嗎?’陳初遙偷偷用眼神詢問舒越。

她不大理解:‘不過老看我幹嘛?和我有什麽關系?’

舒越給出了一個她無法否認的回答:“因為你是另一個當事人。”

道歉插曲過去,都是熟人,陳初遙并不拘束:“你們來這邊吃飯嗎?差不多是飯點了哦,待會兒人會多起來,我們仨吃飽準備走了,你們要不先等等,待會兒就坐這邊?”

餘修謝過她的好意:“謝了,不過我倆是帶着任務過來的。”

餘治搶答:“家裏長輩生日。”

他伸出一只手,比劃出一個數字,有點驕傲:“這個歲數呢。”

陳初遙觀他表情,直接往他手勢後頭加了倆零:“一百?”

“對。”接話的是餘修,他笑容不如餘治明顯,內斂地愉悅着:“一百周歲,生日宴在這周末,家裏提前和這家老板約好了酒席事宜,最後派我倆來補充一點細節。”

屆時店老板會安排足量的廚師到場。

“你倆來不?”餘治的金魚腦子可記不住剛才有什麽不愉快,他照舊瞎樂呵:“你倆來吧。不需要你倆包禮,人來就行,人多熱鬧,再說了,我家裏人肯定喜歡你們。”

就不說別的,高考狀元呢,哪個家長不喜歡。

餘修從大衣兜裏掏出封紅底燙金的請帖,遞給舒越:“對,來吧,不用不好意思,老人家愛熱鬧,我們這些小輩個個都叫了些人。流程的話就是一起吃頓飯,分蛋糕,給老人家祝個壽,老人家會挨個給來祝壽的客人派一個紅包,錢不多,沾沾這長壽的福氣。”

重點就是最後的沾沾福氣。

他又在看自己了。

陳初遙歪了一下頭,觀察舒越的微表情,試探性:“那我們去?”

舒越拿主意,他接過請帖:“好,祝福我們就當天再送,謝了。”

“客氣。”

舒越:“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們忙了,舒澤。”

“到!”舒澤條件反射報完,對着兄弟倆腼腆一笑,兩只帶點肉肉的胳膊左右擺動:“哥哥們再見。”

餘修挺喜歡他這個真正乖巧的弟弟,他摸了摸舒澤的頭頂,“小朋友再見。”

話雖如此,餘修沒立刻走,他話鋒一轉,突然問道:“舒越,陳初遙,你們看班級群了嗎?我們初中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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