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過敏

過敏

咚咚咚——

季野站在門口,靜等十幾秒,門從裏面拉開。

裴鶴穿着淺灰色浴袍,還來得及吹的頭發亂七八糟的搭在頭上,水珠順着發尖滴落,流到脖子上,劃過凹下去的線條,隐入浴袍,

“進來吧。”

裴鶴瞥了眼季野,眉眼似乎也帶着蒙蒙水氣,沒有那麽冷峻,

“我們還沒有吃晚飯。”

季野關上門,亦步亦趨跟在裴鶴身後,意有所指的說道。

“嗯,你訂餐廳吧。”

裴鶴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毛巾繼續擦頭發,沒管後面的季野,走動間,灰色浴袍掀起,線條流暢的小腿若隐若現,季野咻的瞥看視線。

走到沙發那裏坐下等裴鶴,順便研究去哪吃飯。

沙發對面就是辦公桌,他們明天才開始忙,但是裴鶴工作總是忙不完,桌上放着不少紙張,電腦也亮着。

真的累,季野感嘆一下,低頭研究餐廳,順便将位置預定了。

不到半小時,裴鶴就收拾好了。

“多穿點,出門要還走一會。”

季野見他又是大衣加毛衣的,走過去摸了摸,大衣看着厚重,實際薄薄一層,在臨晖這樣穿肯定沒問題,但是東北,這出去怕不是要凍成冰雕,季野眉頭輕微皺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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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鶴沒有應答,季野定定看着他,無聲對抗,半響,才反應過來,“你帶的不會都是大衣毛衣吧。”

裴鶴點頭,這還是他第一次來東北,他以前出差都是人接來接去,吃飯也是酒店解決,冷不冷的也沒怎麽注意,但是看季野難以置信的模樣,裴鶴摸了摸衣服,自己這次确實欠缺考慮。

“你等一下。”

季野放下一句話,轉身出門。

伴随着開門關門聲,裴鶴挑了眉,随意往沙發上一坐,對季野說行為産生了一點期待。

沒等兩分鐘,季野又回來了,手裏還拿着一個透明的分裝袋。

“給你,去換上。”

裴鶴看向袋子,“這是什麽?”

“秋衣。”

見裴鶴不接,季野又将衣服往他面前遞了遞,絲毫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不對。

“……秋衣?!”

裴鶴淡定的表情緩緩裂開,擡眸看向季野,想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但是季野一臉真誠勸慰,

“這秋衣我買來之後還沒有穿過,你先穿着,待會出去買一件外套。”

“不穿,我不冷,走吧。”

裴鶴收斂起所有神情,起身繞過季野,準備出門,季野手疾眼快拉住他,堅持将衣服遞過去,“外面零下十幾呢。”

兩人對視數秒,季野眼神堅定,絲毫沒有被裴鶴冰冷的神色吓退。

良久,裴鶴呼出一口氣,無奈接過衣服,走向衛生間的背影帶着生無可戀,

季野見他去換衣服,笑得開心,果然,保暖衣才是冬天必備單品。

裴鶴出來後,季野又檢查了一遍,兩人才動身去餐廳。

兩人去吃的是俄餐,餐廳裝修很漂亮,偏歐式風格,金碧輝煌,燈光通明,伴着鋼琴聲悠悠,

見此情景,季野踏入餐廳的腳步一頓,終于意識到奇怪的地方了,

他和裴鶴目前的關系來西餐廳吃飯真的合适嗎?

塑料情侶,還是合作夥伴,亦或者的大公無私的上下級關系。

季野腦子裏想,表面卻一臉鎮靜,跟着侍者步履不停往樓上去。

走落後一步的裴鶴環顧一圈餐廳,等發現不少情侶後,目光落在前面季野身上,神色有些錯愕,心跳加快一瞬,但很快收斂起所有神情,垂眸跟着上去。

餐廳裏,客人小聲交談,俄羅斯侍者穿梭于桌椅間,帶着熱情禮貌的笑容。

兩人位置靠近圍欄,能很清楚地看到一樓,落座後,侍者遞來點菜單。

季野點了幾樣,就将點菜單遞給侍者,見裴鶴還在選菜,猛然想起什麽,看向侍者,

“你好,我們的菜不要放洋蔥,”

俄餐裏常使用的蔬菜就是洋蔥,季野有些後悔選餐廳時欠缺考慮了。

坐着對面的裴鶴捏緊手中質感厚重的點菜單,思緒有些混亂,神色也游離出去,直到侍者詢問他是否選好餐時才回神,指着圖片随意選了兩道。

“怎麽會想起來吃俄餐。”

裴鶴不怎麽喜歡洋蔥的味道,但并不是不能吃,

上輩子他也說過類似自己不吃什麽東西的話,但是季野從來沒記住,只有菜上了,才拍腦說自己又忘了。

裴鶴也不甚在意菜品裏是否有他不喜歡的東西,

不喜歡不吃就罷了,

小的時候他一個人生活,能吃飽就萬幸,哪裏在意自己喜歡吃什麽,後來回到裴家,他也習慣了,

雖然如此想,但能被人記住喜好,始終讓他心生波瀾。

“我在大衆點評上看到推薦,說味道不錯,”

餐廳鋼琴曲演奏完,又換成了薩克斯,季野的聲音混合在具有濃厚異域風情曲子裏,帶着撞擊靈魂的力量,

裴鶴颔首,扭頭看向樓下,

餐廳裏吃飯的不乏有情侶,愛意纏繞着嬌豔的花朵,濃情蜜意盡在不言中,西餐廳似乎是浪漫愛情的實體化代表,平靜的氛圍下,總有些暗流湧動。

裴鶴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季野察覺到裴鶴不自然的表情,扭頭朝他看的方向看過去,就見他們視線下方,坐了一對情侶,兩人不知道在聊什麽,男人溫和一笑,起身坐到女生旁邊,兩人對着手機比耶,拍好照後,男生幫女生切好送上來的牛排,然後回到自己的位置。

兩人之間流淌着濃濃的愛意。

可能是季野看得太久,放手機的女生擡頭朝他們這邊看來,神情先是一愣,繼而露出祝福的笑容,

季野呆了一下,下意識看向裴鶴,裴鶴低着頭打字,并沒有注意到這一舉動。

季野先是松了口氣,繼而不知為何心裏又有些空落落的,只是朝女生友好的笑了笑,

他們沒有等太久,菜就上來了。

兩人點的菜都是點菜單上的推薦菜品,吃得很順心,沒什麽踩雷的。

吃完飯,去趟商場,給裴鶴買了件外套,就回去休息了。

然後是長達一周不停歇的工作,三個廠,分布在不同的區域,兩人跟陀螺一樣連軸轉了一周,

等忙完時,才發現銀裝素裹的城市點綴上紅色的燈籠,氣氛熱烈起來了。

“要過元旦了。”

季野拉開窗簾,窗外是鵝毛大雪,鋪天蓋地,前幾日沒怎麽下雪,他和裴鶴連着跑了好幾個地方,現在忙完,剛好雪就大了。

“晚上想吃什麽。”

季野看向桌後面戴着眼鏡,神情嚴肅的人,他是助理,工作處理完之後就沒什麽事了,但是裴鶴不一樣,幾件事交叉着處理,有時候在車上還在開電話會議,季野看得都累,更不要說他。

“你安排吧。”

裴鶴頭也不擡的說,他許久沒開口,嗓音喑啞,眉目間可見的疲憊,臨近年關,工作到半夜都是常有的事。

“那在酒店吃吧,雪太大了。”

季野打電話訂餐,打開電腦幫忙處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房間暖氣很足,季野穿着一件藍色襯衣,袖子卷到手肘處,衣領解開兩粒扣子,露出滾動的喉結和明顯的鎖骨,裴鶴看了一眼,收回視線,只覺得嗓子有些幹,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

沒多久,敲門聲響起,季野起身去開門,酒店服務人員推着餐車進來,

裴鶴聽見動靜,手上速度快了不少。

“先吃飯再忙吧。”

送上來的菜裏有一份湯,季野為裴鶴打了一碗,裴鶴對他時不時的照顧自己的行為,早就習以為常,接過了喝了一口,入口的湯很鮮香,帶着蔬菜的清香。

裴鶴手一頓,看向季野,“這是什麽湯?”

“豆腐菌菇湯,怎麽了?”

裴鶴攪了攪白湯,等看待裏面切得碎碎的海鮮時,臉色倏的陰沉下去,起身往衛生間跑去。

沒一會,衛生間傳來嘔吐的聲音,季野臉色一變,季,急忙往衛生間跑去。

“怎麽樣?”

衛生間門沒有關,季野站在門口也将裏面的情形盡收眼底,裴鶴正在漱口,臉色有些難堪,水珠順着臉往下流,季野拿了快幹毛巾遞給他,

“你是不是海鮮過敏?”季野邊說話,邊拿出手機搜索附近的醫院。

“嗯,”裴鶴點頭。

……

“目前看不出什麽問題,我建議今晚住院觀察一下。”

到醫院做完一系列檢查後,醫生過來說道。

季野接過醫生的檢查報告,“麻煩了。”

等醫生走後,季野看向閉着眼睛靠在病床上的裴鶴,神色有些懊惱,他沒想到豆腐菌菇湯裏會有海鮮。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辦理住院。”

季野拿着報告出門,等病房安靜下來,裴鶴才睜開眼睛,

他不是海鮮過敏,魚蝦都能吃,只是不能吃生蚝,十幾歲的時候,為了吃飽,他會去買那些十塊錢五個的生蚝,每次吃完都上吐下瀉,渾身難受,一開始他還以為是生蚝不新鮮,商家處理不幹淨。

後來條件好了,生蚝變成幾十塊錢一個,他才知道自己生蚝過敏。

辦好住院,季野看了看時間,又出去了一趟,醫院門口都是賣東西的小攤,紅色的棚子下煙霧升騰,炒粉,煎餅,煮餃子各家有各家的生意。

“吃點東西,”

季野買了兩份餃子,熱氣騰騰,端在手裏,消散了一些寒氣。

“麻煩了。”

裴鶴接過筷子,神情恹恹,季野說了句沒事,病房裏一時安靜下來,只有塑料袋窸窣的聲音,

季野很快吃完,起身去丢垃圾。

剛好護士喊他,他就跟着出去了,

裴鶴吃完東西,将垃圾扔掉,轉身望着病床旁邊的椅子,想了想,出了病房。

醫院溫度很低,走廊更加陰涼,裴鶴順着指示标往衛生間去,剛走到拐角,就見季野坐在排椅上,靠着後背,眼睛閉着,不知道為什麽一股濃厚的疲憊濃罩着他。

裴鶴看了會,拐彎往衛生間去,只是這幾天飄起的心情瞬間跌落,寒氣爬上露出了的皮膚,往身體裏鑽,似乎連跳動的心髒也被凍住了似的,冷得他渾身發顫,扶着門才走進衛生間。

病房裏有三張床,但都沒人住,季野靠在其中一張上休息,半夜,他聽見壓抑的呢喃,猛然驚醒,往裴鶴那看去,

裴鶴感覺自己置身于一個不停旋轉的空間,頭痛欲裂,胃裏也翻騰不已,他想醒過來,但是睜不開眼,只能跟着波動起伏蒙太奇似的圈不停旋轉,直到有人握住他的手,暖意從指尖往上傳送,随後是冰涼的液體順着血管往上攀爬,

雖然冷,但是一直有一只溫暖的手握着他的手。

季野見裴鶴輸上液之後呢喃聲慢慢消失,也不在冒出密密的冷汗,放心多了。

“他這種情況以後要格外注意,可不要再給他碰過敏源了,他過敏反應很大,容易休克。”

戴着口罩的護士叮囑幾句就被呼叫鈴喊走了,季野望向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眉心皺在一起的人,心裏不好受。

季野不喜歡利用別人的感情,對于他來說,愛情始終是純粹的,不應該摻雜太多東西,裴鶴出現卻是一個例外,他是任務對象,又是他…心動的第一個人,季野輕嘆一聲,心裏亂糟糟的。

裴鶴再醒來,已經是白天,只是窗外白茫茫的,天氣陰沉,看不出時間,他扭頭往旁邊一看,季野爬在他床邊,輸液的那只手被他握着,很暖和,手心有些汗。

頭上,兩瓶透明液體正一滴一滴往下流,順着輸液管往他手背輸送。

裴鶴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了,季野呼吸淺淺的,在寂靜的病房裏存在感很強,直到嗡嗡嗡的震動聲劃破寧靜,

季野睜開眼睛,劃掉手機鈴聲,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看向輸液杆上的輸液瓶,裏面的液體還有小半瓶,他揉了揉頭發,見裴鶴的手露在被子外面,感覺手裏有什麽東西,一看,是裴鶴的手,

昨天晚上輸液時護士讓他注意一點,別讓裴鶴的手亂動,季野就一直握着。

季野拿起他的手剛準備放入被子,就見裴鶴轉頭看向他,眼神清明,臉色比昨天晚上紅潤多了。

“醒了,感覺怎麽樣?”

季野快速将他的手塞回被子,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似的詢問。

裴鶴搖頭,不知道為什麽,季野覺得他好像變得更加沉默了一點,兩人的距離感陡增。

一時無言,直到輸液瓶裏的液體滴完,護士來拆針,兩個人都沒再交流過。

“回去後好好休息,以後注意一點,”

護士叮囑一句,端着托盤走了。

兩人出去,季野去停車場開車,裴鶴站在路口等他。

寒風冷峭,吹過臉龐,陣陣寒意刺骨,裴鶴将外套拉鏈往上拉高,遮住脖子,羽絨服還是來的那天晚上他和季野去商場買的,很暖和,裴鶴看向遠處的挂着的紅燈籠,紅色的光芒刺破白茫茫的天地,帶着股生氣。

打着車燈的奧迪緩緩開過來,停在他面前,季野下車,衣服下擺在空中飄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上車吧。”

季野扶着裴鶴上車,身體往前傾,拉過安全帶給他系上。

“你這樣很容易讓人多想,”

季野擡頭,目光撞進裴鶴冷靜的眸子。

“多想就多想呗。”

季野笑了笑,他不是糾結的性格,他本來就是救贖裴鶴的。

救贖不是一時就能完成,而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與其算計,不如付出真心。

系好安全帶,季野關上車門,繞到另一邊上車。

裴鶴為他的話愣了一下,随後又小聲嗤笑,眼底是化不開的濃墨,

他想,這一次,不知道季野的結局又是什麽樣的呢。

不過,他不會是上一世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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