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08

Chapter 08

晚上八點，陸離家。

從醫院回來晚了，陸家的晚飯今天也開的晚了些。

陸家生活富裕，家務活雇的有鐘點工，一日三餐陸母卻堅持要自己準備，她了解家裏每個人的口味，每一餐都毫不馬虎，所以陸家人都喜歡在家裏吃飯。

飯桌上陸離爸爸對風筝媽媽還耿耿于懷，“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我看啊，你也離你那同學遠一點，這樣的家庭能教出什麽樣的孩子？”

“風筝是個很好的人，和她那個媽媽不一樣。”陸離辯解着，這時，陸媽媽正好端了最後一道湯上來，陸離注意到，陸媽媽的手上包着紙巾，忙問，“媽，你手怎麽了？”

“剛才切菜時不小心切到了。”

“你也太不當心了，昭昭，去給媽媽拿個創可貼。”陸爸爸這才将注意力轉到自己妻子身上，轉而又對陸離說，“陸離，看你讓你媽擔心的。”

“媽，不好意思，讓您擔心了。”陸離說。

“沒事，這和孩子沒什麽關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陸爸爸很擅長借用這樣那樣的借口有意拉近這對繼母繼子之間的關系，陸離對此一清二楚，倒也并不反感，他爸爸是個生意人，在人際交往方面頗為圓滑，而他的繼母則是一位相對比較真誠的人，這樣的對比，反倒讓他對繼母的好感更多幾分。

昭昭幫媽媽貼好創可貼，又貼心地吹了吹，問道，“媽媽還疼嗎？”

陸媽媽笑着說，“不疼了，有你們這麽關心媽媽，媽媽一點都不疼了。”

一家人繼續用餐，陸爸爸又扯到了風家，“剛才你說，你那同學叫風筝是嗎？”

“是。”

“你是不是真的像人家家長說的那樣，對人家姑娘有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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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聲，陸媽媽的筷子掉到了地上，她趕忙撿起，到廚房換了一雙。

“爸，你說什麽呢，我就是覺得她人不錯，幫助她學習而已。”

“那就好，爸爸還是覺得，中學時期不要談戀愛，等你考上了大學，你再找女朋友。”

“爸，你還讓不讓我吃飯了。”陸離一臉不耐煩，陸爸爸便不再說了。

陸媽媽這時卻開了口，“我看那孩子挺乖的樣子，應該是個好孩子。”

“是挺好的，很善良，很可愛，對人也很真誠，就是有點內向。”

“內向？”

“她媽媽是後媽，對她不怎麽好。她爸爸又不當家，她難免受些委屈，家庭環境影響了她的性格，不過這是她個人的隐私，再多說就不好了。”

陸爸爸陸媽媽都不再問些什麽，陸離悶頭吃飯，也不再談論關于風筝和風筝家裏的事情。陸媽媽的筷子不停地攪着碗裏的大米粥，一圈一圈，像是此刻的她的心，難以平靜。

幾天之後，風筝回到了學校。陸離再沒有捉弄她，但是依然幫助着她的學習，每天放學後，風筝、薇薇和陸離都會在教室裏一起做功課，陸離總是功課完成最快的那一個，自己的功課完成後，他便像個老師一樣，檢查風筝的功課，幫她找出錯誤的題，并耐心給她講解一遍。在陸離的幫助下，風筝的學習成績果真在不斷提高，期中考試前進了十幾名，讓張老師大跌眼鏡，但是他依然不肯認輸，等着看風筝的期末考試成績。而風筝則興奮不已，她從來都沒有嘗試過學習好帶來的喜悅之感，有了明顯的進步，她便更有動力了，卯足了勁兒頭和陸離一起學習，那些枯燥的物理、化學、數學忽然間都變得有趣起來。

那幾個月，應該是風筝有生以來過的最開心的一段時間。

然而，薇薇的憂郁卻一天比一天明顯。

一日午間休息，風筝和薇薇趴在教室門口的欄杆上，陸離在操場上打球，她們遠遠地望過去，陸離轉身、過人、上籃、得分，一系列漂亮的動作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好看的弧線，讓兩個人都忍不住為他歡呼了起來。

風筝轉頭看向薇薇，她也默默地看着她。

風筝捕捉着薇薇眼神中的訊息，失落、嫉妒、怨恨……還有淡淡地疏離。

她轉過頭去依然望着操場，對風筝說，“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陸離在你面前和在別人面前是不一樣的，在你面前，他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可在我們面前，他總是那麽安靜，多說一句話都覺得累似的。”

風筝內心惴惴不安，她從來都沒有和薇薇之間産生過任何矛盾，此刻，薇薇臉上淡淡的笑容，和略微疏離的語氣都讓她感到害怕，“不是的……薇薇……”可是她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薇薇。

“風筝，你也喜歡陸離，是嗎？”薇薇看着她的眼睛。

“我……”

短暫的沉默，風筝不承認，也不否認，她其實自己也搞不清楚她對陸離的感情，說喜歡吧，像是十惡不赦，她明明知道薇薇那樣的喜歡陸離，怎麽還可以喜歡陸離？可是說不喜歡吧，為什麽她變得喜歡上學？喜歡學習？喜歡和陸離打打鬧鬧？

“我開玩笑的。”見風筝半天回答不上來，薇薇一笑打破了沉默，她轉頭看着操場，不想再讓風筝和她感到尴尬。

風筝也笑了笑，心裏卻很亂。

她們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一直那樣靜靜地站着，看着籃球場上活躍的陸離，梳理着各自的心事。

這件事果然像是一個玩笑，那天過後，她們誰都沒有再提起，那個風筝回答不上來的問題，像是薇薇從來都沒有問過似的。她們依然一起學習、上學、放學，在期末考試前夕，薇薇甚至還幫助風筝複習英語，整理出一套學習筆記給風筝。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期末考試，風筝排名全班第二十名，三個人樂壞了，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高興地不知道該如何慶祝。

“薇薇，你真該看看張老師那個表情，太經典了，我從來都沒見過他這麽憋屈過！”想到張老師念成績單時的窘迫，風筝高興地給薇薇說着。

薇薇也笑，“真好，風筝，你給了他一記響亮的嘴巴！做人不可以這麽勢力，尤其是當老師的。”

“這都要感謝你和陸離。”

“還是你自己努力。”一直靜靜看着她們高興的陸離這時候說話了，“風筝，你很棒，無論什麽時候都要記得，你不比任何人差。”

風筝看着陸離，這句話給了她很大的鼓勵，她認真地點了點頭，全然沒有注意到一旁薇薇臉上表情的變化。

“既然今天這麽高興，風筝，你應該請我們吃飯呀！”薇薇突然笑着說。

“好……好啊。”風筝勉強應着，“不過改天吧，今天我得早點回家。”

“行啊，反正馬上就放寒假了，這頓飯你可跑不了。”薇薇又說。

“嗯。”風筝低頭答。

和薇薇認識了這麽多年，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開口要求風筝請客吃飯，所以風筝并沒有多想，她甚至在內心裏也覺得，自己是該請薇薇和陸離吃一頓飯，尤其是薇薇，她請過她吃多少次飯，又給她買過多少東西啊！雖然這些錢對薇薇來說并不算什麽，可薇薇并不欠她的，一點一滴，她心裏都記得很清楚。

可是她沒有想到，就是這一百元的請客錢，再次讓風家雞犬不寧。

風筝爸爸這天很高興，風筝和風笛的期末考試成績都還不錯，廠裏效益好，這個月的獎金也多發了幾百，他和老婆在超市買了一瓶廉價的紅酒，用着買紅酒送的酒杯，晚飯時津津有味地品着。

“知道紅酒應該怎麽喝嗎？”風筝繼母嘬了一小口，沾沾自喜地問風筝爸爸。

她慣愛顯擺，如井底之蛙一般，風筝爸爸卻很愛自己的老婆，即便是平時說話也擡她幾分，時時刻刻哄着她高興，他捧場地說，“不知道，教教我。”

“就知道你不知道，看我，先搖一搖，再聞一聞，然後喝上一小口，在舌頭底下停留一陣，感受一下紅酒的香甜。”她閉上眼睛，很享受的樣子，風筝心裏覺得好笑，她繼母雖然生在普通家庭，也嫁到了普通家庭，卻總向往着有錢人家闊太太的生活，此外，她也盡可能地讓自己平淡的日子過得小資、奢華一點，以此來滿足她的虛榮心。

雖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繼母想要過更好的生活并不是一件壞事，可壞就壞在，她從來都不為之付出行動，只希望這好的生活由別人帶給她，或者睡一覺，一覺醒來就有這樣的好事等着她。所以，心情好的時候，她總會給風筝灌輸一個理念，以後一定要嫁給一個有錢人，要想盡一切辦法的接近有錢人，這樣才能成為人上人。

“真的那麽好喝嗎？我也要喝。”風笛看他媽喝的那麽享受，拿過酒杯喝了一口，又立馬吐了出來，“咳咳”地咳嗽了幾聲，“一點都不好喝，又苦又澀，哪裏好喝啦？”

“小孩子懂什麽！”風筝繼母立馬搶過酒杯，很心疼地看了一眼刻度線，風笛這一口可真不小。

風筝心裏敲着自己的小算盤，看今天繼母心情這麽好，要點錢應該不會很難吧？

她于是鼓起了勇氣，是真的在心裏鼓勵了自己好幾分鐘，說道，“爸爸，媽媽，我想要一百塊錢。”

……

美好的氣氛戛然而止，風筝甚至聽到了繼母心中愉悅的情緒刺耳的剎車聲音，她放下酒杯，板下臉問：“要這麽多錢幹什麽？”

“薇薇和陸離這學期在學習上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我答應了請他們兩個一起吃一頓飯。”

“請吃飯？”風筝繼母笑了一下，對風筝爸爸說，“風長生，你聽見沒，你女兒還沒掙錢呢，就這麽闊氣地請同學吃飯，日子過得可比你還好呢。”

不等風筝爸爸說話，她又說，“風筝，你真是我見過最不懂事的小孩了，我同事的孩子，一個人在南京上大學，還是個男孩子，一個月的生活費才四百塊，父母什麽心都不用操。你可好，一個高中生，吃家裏的，喝家裏的，買衣服、買課本，什麽都是我們給你掏錢，你知道你一個月要花多少錢嗎？還請同學吃飯，一頓就是一百塊？你不是官老爺家的孩子，你爸爸也不是什麽大商人，你爸爸就是一個普通的工人，你這麽大手大腳是和誰學的啊？”

風筝低着頭不說話，奶奶卻看不過眼，說了句：“孩子就要一百塊錢，有你說的那麽誇張嗎？”

風筝繼母立馬提高了聲音，“媽，你以為我們兩個很有錢嗎？每個月水費、電費、物業費、天然氣費，月月都要一兩千，人家物業的人都問我，‘你們家怎麽能用那麽多水和天然氣？’一個你，一個風筝，費水費電，反正你們都不掏錢，當然也不知道節省。家裏這麽多張嘴，每個月吃飯也得好幾千，再加上風筝和風笛要上學，你真以為你兒子的錢是大風刮來的，要多少有多少嗎？”

“風笛媽，話你可不能這麽說，怎麽叫我和風筝費水費電？風筝一走走一天，就晚上回來睡會覺，我一個老太太，能用多少水電？你要是嫌棄我們祖孫倆，就直說，不要這樣拐彎抹角。”

“我可沒說嫌棄你們，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

家裏又陷入了無休止的争吵當中，風筝放下筷子，飯，已經是沒有辦法吃了，她看着繼母那張尖酸刻薄的臉，以及爸爸永遠不分是非站在繼母這邊為繼母說話的猙獰表情，感到極其的厭惡。

“別吵了！”她打斷了他們的争吵，“錢我不要了就是了，你不用這麽說我奶奶。”

“你跟誰說話呢？大人說話有你什麽事兒？一點家教都沒有！”繼母将矛頭再次對準風筝，風筝瞪着她不說話，繼母又說，“風長生，看看你姑娘，眼睛瞪這麽大想幹啥呢？”

“滾滾滾！成天都是你的事兒，沒事惹事兒！”風筝爸爸擰着眉頭，雖然對家裏這樣的雞飛狗跳反感到了極點，但是他只能、也只敢将心中的怒氣發洩到風筝身上。

風筝含着淚，“滾就滾！”

說罷便摔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