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Chapter34

Chapter 34

夜深人靜時，陸離總會忍不住胡思亂想，風筝一個人在這世界的某一個角落，過着怎麽樣的生活？他曾設想過無數種可能，但現實對于風筝而言，好過了他的任何一種設想，對他而言則是糟糕透了。他跟在風筝、蔚然的身後一起走進了他們的家，進門就一眼看見了客廳沙發背後的照片牆，全是他們的笑臉，可他卻覺得燦爛的刺眼。

“坐。”蔚然招呼他。陸離不喜歡他，雖然看得出來，他是一個極有涵養的男人，可他就是不喜歡他，在他看來，他是趁人之危的僞君子，沒有道理喜歡他。

風筝脫掉了外套，蔚然伸手接過，将兩人的外套一起挂了起來，動作娴熟而自然，他輕輕皺了皺眉頭。

“喝點什麽，咖啡？茶？或者橙汁之類？”蔚然又問，男主人的身份和姿态都讓陸離感到不爽。

“白開水。”

“好的，稍等。”蔚然自然也感受到了陸離對他的不喜歡，不過他倒是無所謂，好像他有多歡迎他似的。

蔚然去了廚房倒水，陸離仔細地打量着面前的風筝，她已不再是十年前她認識的那個風筝，如今的她被歲月眷顧，脫去了稚氣，優雅而從容，卻保留着一如他印象當中的好面孔，肌膚白嫩，面色紅潤，一點淡妝修飾，美的恰到好處。

“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陸離先開了口。

“還不錯，你呢？”

陸離扯出一絲笑容，看起來卻并不怎麽好看，“不好不壞，就這樣。”

“你看起來似乎比從前還瘦了些。”

陸離低頭又是一笑，雙手放在腿上，十指指尖有規律的相互觸碰着，“我一直很擔心你，這十年，我走遍了全國所有的大小城市，卻沒想到你竟然在北京。”

風筝也笑，“我也沒想到。”她的面上看起來波瀾不驚，這些年的經歷，教會了她隐忍自己的情緒，可當她聽他說他找了她十年，走遍了全國時，她心下還是止不住的慌亂。

“啪。”蔚然适時走進，将玻璃杯放在茶幾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他是故意的，力道稍有些大。煽什麽情？他內心想，忍不住白了陸離一眼。

風筝當然将蔚然的一切小動作都看在了眼裏，她覺得有些好笑，這男人吃醋的樣子還真是有夠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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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兩個是高中的同學還是初中的同學？”蔚然插嘴問道，他當然知道他這話問得很讨嫌，可他就是要讨嫌，像剛才那樣的煽情氣氛可不敢再有了。

“高中。”陸離壓根懶得回話，風筝答道。

“那真是有許多年沒有見面了吧？”

風筝心想，這還用問嗎？忍不住又白了蔚然一眼。

“我可以和風筝單獨說幾句話嗎？”陸離終于忍不住了。

“沒必要吧。”蔚然這時候竟然風度全無，但面上卻帶着看似十分禮貌的微笑。

“風筝，你覺得呢？”陸離轉而問風筝。蔚然亦是盯着風筝。兩個男人之間針鋒相對，火藥味十足，風筝雖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但她想着，陸離大老遠的跑來北京，不就是為了這一場談話嗎？

“蔚然，我有些餓了，你能幫我買點宵夜嗎？”

蔚然沉默一瞬，還是答應了，“好。”随即穿上大衣出門。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許落寞，風筝看着內疚又心疼。

蔚然走後，風筝起身幫陸離添了水，她感受得到，陸離的眼光如同一道灼熱的光，不管她走到哪裏，都直直地追着她，這讓她有些不自在。

“你現在做些什麽？”她随口問。

“我是醫生。”

“真厲害，沒有辜負你的成績。”

他笑笑，“我聽過你寫的歌，那一首《忘記把你忘記》很好聽，詞寫得很生動，有一段時間，我每天都會單曲循環這首歌。”

她知道他為什麽對那首歌情有獨鐘，那首歌講的是一個初戀故事，單純而美好的初戀情人，最終随着年齡的增長為這段感情畫上了句號，可彼此都成了對方心中最美好的那一份回憶。那是幾年前風筝為一部青春電影創作的插曲，她解釋道：“那是歌手演繹得好，做我們這行的就是情感的搬運工，把電影裏人物的情感濃縮成歌詞，再加工升華，剩下的就要靠作曲和歌手了。”

她不動聲色地解釋了這首歌并不是為他創作的。可他當初在聽這首歌的時候，總覺得這首歌唱出了他的心聲。雖然那個時候，他還并不知道，風筝就是小樹，聽到風筝婉轉地解釋，陸離心中有一些失落。可這些失落，立馬又變成了僥幸，他想，或許是風筝沒有聽懂他想表達的意思。于是又說，“這些年我一直很後悔，當初我不應該騙你。”他的語氣很誠懇，風筝聽得出來，這些年他一直在為從前的事情而自責。也從來沒有從過去之中走出來。

風筝沉默片刻，說道：“過去這麽多年了，我早就記不清了。”

“可是我記得。”陸離突然擡起頭，顯得有些激動，“你拒絕了他的求婚，不是嗎？”

屋內談話的人并沒有注意到，蔚然回來了，他開門的瞬間正好聽見陸離的這句話。他知道偷聽不地道，可他還是不自覺的站在了門口，只留了一條門縫，聽着裏面的對話。

“你告訴我，你心裏還有我，是嗎？”

風筝沒有回答，蔚然站起身，蹲在他的身邊，直視她的眼睛，“我知道我傷害了你，我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可是你已經懲罰我十年了，這十年我沒有一天不活在痛苦和自責當中。我每一天都在想念你，想念着我們的過去，風筝，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我們重新開始，我們不回西安，我們去一個新的城市，讓一切都重頭開始，好嗎”

“陸離……”

風筝正想說些什麽，可還沒有開口，陸離突然哭了起來，他看起來像是情緒累積到了頂峰，終于得到了釋放似的。低着頭，肩膀卻不住地抖動，他用一只手擋住了他的眼睛，似乎并不想讓風筝看到他這樣的失态，可風筝注意到，他的骨節凸顯，讓人感到有些害怕，風筝記得從前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長，極為好看，可現在他的手指骨節清晰，皮包骨似的清瘦。他哭着，“十年了，我已經快忘了快樂是什麽樣的感覺，從你走之後，我就再沒有真正的感受到快樂，風筝你知道嗎？我真怕我有一天突然死了，被這種磨人的情緒活活地折磨死，再也等不到你了。可是還好，你回來了，老天爺竟然把你還給我了，風筝，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風筝簡直難以相信，眼前這個被情感折磨得脆弱不堪一擊的男子還是從前那個在學校叱咤風雲的陸離嗎還是那個讓薇薇和她愛到翻臉的英俊少年郎嗎？她萬萬沒有想到，她的不告而別，竟然會給陸離帶來長達十年的痛苦與折磨。她忍不住心疼起來，輕輕将陸離擁入了懷中，眼淚順着臉頰慢慢滑落。

蔚然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的心像是被綁上了一塊千斤重的石頭。拖着他整個人直直地墜入海底，他輕輕地關上門，轉身，按電梯，下樓，他感覺整個人輕飄飄得，不知道是靠什麽在行走。屋內的兩個人抱在一起相擁而泣，那麽他呢？他算什麽呢？他這十年在風筝心裏又是什麽樣的地位？他忽然間好像明白了，風筝為什麽會拒絕他的求婚，原來他愛的從來都不是他呀！他扯着嘴角擠出一個十分難看的微笑，想你蔚然也會有今天寫過那麽多本小說，刻畫過那麽多人物，自以為自己很懂感情，沒想到，自己付出的真心還不也是這樣一文不值？

手裏掂着的餐食掉落在了地上，湯汁濺在了他的褲腿上，他也全然不覺，就這麽失魂落魄的向前走着。

“陸離，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的離開會給你造成這樣的傷害。”風筝誠懇地向陸離道歉。

“不，是我對不起你。”

陸離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風筝拉他起身，讓他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她想了想，終于還是問出了心中的挂念，“你父母都還好嗎”

陸離先是一愣，盡管她問的是他的父母，但他知道，風筝想知道的是她自己的母親是否安好。他其實沒有想到風筝的心裏還會記挂她的母親，畢竟她母親曾經傷她不淺，他擡眼看着風筝，心中一點點開始變暖，果然她還是從前那個善良的小風筝。

“我爸爸這些年身體不太好，但是，”陸離頓了一下，接着說，“你母親很健康。”

風筝立馬說，“她不是我的母親。”

陸離也不争辯，“好，是我繼母。”

“其他人呢，薇薇？你和她還有聯系嗎？”

“很久沒有再聯系過了。當年她高考成績不是很好，學了空乘專業，現在應該也是在做空姐吧。”

“她長得漂亮，當空姐肯定沒問題。”

陸離沒有接話。他心裏有些忐忑，到目前為止，風筝并沒有答應他重新再給他一次機會，也并沒有說過她會離開蔚然。所以他繼續刨根究底，渴望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

“風筝，你還沒有回答我，你願意和我重新開始嗎？”

“陸離，”風筝叫着他的名字，悠長地嘆了一口氣，“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陸離看着風筝，猶如被判了死刑般的面色蒼白，毫無表情。風筝不忍直視他，端起水杯不斷地往嘴裏灌水。良久，陸離聲音低沉地問，“那麽，他對你好嗎”

“好，非常好，好到挑不出一絲毛病。”

“那，你愛他嗎”

風筝思考了一下，“愛吧。”

“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什麽叫愛吧”

“這些年，我習慣了身邊有蔚然的陪伴。我知道離開他，我一定會很難過，但是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為什麽會拒絕他的求婚。”風筝搖頭一笑，語氣頗有些無奈。

可陸離心裏卻很明白，他看見風筝在提起蔚然時，眼睛釋放出的柔和的光，那是在觸及心裏最溫暖處時才會有的表情。就像十幾年前，當她看着他時，也曾有過這樣的表情。他知道，他的小風筝不要他了，永永遠遠地離開他了。

他拿起外套，起身準備走。再坐下去就是自找難堪了。臨走前對風筝說：“或許，你應該回趟西安。”

風筝這輩子都再沒有機會知道，在她送陸離離開，電梯門關上的那一瞬間，陸離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可他并沒有撕心裂肺，也沒有嚎啕失态，只是平靜地任憑眼淚在臉頰上流淌，仿佛人類的眼淚就是這樣，你一邊走着，它一邊流着，止也止不住。

風筝，再見。

風筝，你的幸福便是我餘生全部所求。

寶寶們新年快樂！祝大家有個愉快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