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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謝康禛扔下奏折,有些煩意地捏起眉心。

李省會意地将眼前堆山的奏折拿走,遞上安神茶,待謝康禛心緒穩定後,才問道:

“聖上,今日可要去鳳鳶殿到了約定的時日了。”

因聖上公事繁忙,經不常歇與後宮之殿,故此只有每月初一會同皇後共用晚膳。

而後宮其餘六百多賓妃則是三月一翻,大部分時間聖上皆歇在養心殿。

“朕怎覺得這日子過得如此之快”

上回傅儀與他鬧脾氣的景象還在眼前。

謝康禛臉色不悅,卻還是沒有拒絕,他起身,着了件披風,坐着龍辇,前往鳳鳶殿去。

途經北南面處,見黃琉璃瓦檐下點起了燈,他臉色一寒,手一揮,将龍辇止停,望着那遠處宮殿的燈。

“是何人在那”

語氣幾乎淬了冰刀,李省看去,心下一恐,立馬伏地:

“回聖上,奴遣人去看看。”

此乃春風殿,十年無人進,這是謝康禛下了禁令。

此殿是永嘉皇貴妃居住的宮殿,宮中無一不曉,這座華麗堂皇的宮殿是聖上的禁忌。

“不必了,朕親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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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康禛下了龍辇,邁着金靴,踩着積雪而行,李省等一行奴才只得默默跟在後面,大氣不敢出。

他邁進宮殿,殿中大堂一片明亮,白玉地間無一處灰塵。

謝康禛抿着唇,走去東側暖閣,見一白色身形立于一面牆處,他一眼認出了那是誰。

“你為何會在此處”

語氣帶着濃重的質問與不悅。

少年孤落地轉身,看着眼前面帶怒意的謝康禛:兒臣很久沒有來過這裏了。”

這個地方,自母妃生病的第一個年頭起,他就被謝康禛下令,以母妃需靜養為由,不準踏足。

“朕早年便說過,這地方,不是你該來的。”

謝康禛生氣的眼裏還有一抹不可會意的醋意,正是因為旖兒有了這逆子,她便不再一心一意地對待朕,眼裏所望皆是這逆子!

商侑安回眸望向那滿牆雕刻栩栩的女子畫像,喃喃道:

“母妃已經逝世多年,即使這樣,也不可以嗎”

少年眼中的委屈一閃而過,伴着迷茫與不解。

謝康禛毫不留情地上前幾步,将少年轟了出去,随即重重關上殿門。

他站在牆前,伸出那雙微抖的手,撫摸着女子的臉龐,不難看出,那光滑痕跡是已被愛撫數次。

少年狼狽幾步被趕出殿外,李省想去扶一把,卻止住了手,沉默恭敬地移步于殿門前,所舉之意明顯至極。

“殿下,天色漸晚,請先回去吧。”

商侑安嘴角帶抹嗤笑,穩住了身形,微微理了理亂于肩前的墨發,眼底平靜起來,透過殿門,隐約可見那人的癡情。

商侑安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直到少年身影離去,李省才擡眼,只要是有關皇貴妃之事,聖上都無法冷靜,他瞧着時辰,鬥膽在門口尋了聲:

“聖上,可還去鳳鳶殿”

未曾聽到謝康禛回答,李省明了,看來聖上又要歇在這裏了。

他招手着一奴才,去往鳳鳶殿禀明一聲: “就說聖上有公事,讓娘娘別等了。”

傅儀聽着外頭之人的通傳,狠狠拍了桌子,将那桌精心準備的菜食一把掀于地,地上糟亂不堪。

“給本宮滾!”

殿外的奴才害怕得匆忙退下。

傅儀揚着精致妝容,橫冷着眸子,掃過一衆鞠着身子的宮女,質問道:

“聖上去哪了到底他有公事還是不想見我!”

沒有人敢回答她的話。

傅儀的表情有些猙獰起來,在強烈的情緒下,那雙染着豆蔻紅甲的手不自主地顫抖起來,瞳孔放大,帶着失神幾分。

她推開那行站着礙眼的宮女,跌跌撞撞往殿堂之中去。

紅金相間的襲地長裙被地上稀碎的碗瓷刮爛些許,金釵步搖随着踉跄步子強烈晃動着。

金碧輝煌的殿堂中那人旋轉幾番,跌倒在地,時而發出“咯咯”的笑聲,時而尖叫着,手舞足蹈。

沒有人敢管她,宮女們此刻統統都縮在角落,垂頭伏地,哆嗦着。

“陳嬷嬷為何還不回來快去喚嬷嬷前來。”

娘娘的疾病又犯了!

這是娘娘早年間,在冷宮之中染上的失心瘋,直到那位皇貴妃的逝世,皇後娘娘才被皇上從冷宮之中接出,這些年來雖有湯藥調理,卻也還是間斷發作。

好似是提及聖上及那位,便會不受控地發作起來。

陳嬷嬷匆忙趕到後,将美人榻側懸挂的藤鞭塞在傅儀手中後,她才停止顫抖的手,有了藤鞭,連帶情緒都穩定了不少。

陳嬷嬷扶起傅儀,命人押上一宮女,跪其面前,随後哄道:

“娘娘,打吧,把不痛快都發洩出來!”

宮女被捂了嘴,說不了話,只能拼命搖頭,而在傅儀一次次藤鞭的落下,最終倒在地上,疼暈了過去。

身上數條鞭痕,直到見了血,傅儀才冷靜幾分,逐漸恢複了情緒,她扔下藤鞭,陳嬷嬷扶着她,緩緩上着階層,坐于榻上。

紅唇抿着,眸中是無盡的麻木,掃過殿堂之中暈倒的宮女,淡淡手一拂:

“帶下去,好生醫治着。”

陳嬷嬷示意宮女,将人擡了下去,一衆宮女緩緩退了出去。

她美眸流轉,眼底帶着厲色: “去查,聖上現下在何處”

她的語氣幾乎不帶感情,陳嬷嬷望着夜色, “娘娘今夜也累了,不如明日……”

聞及,美人榻前的女子橫掃過陳嬷嬷,不發一言。

陳嬷嬷只得點點頭,派宮女前去打探,一番下來,在得知謝康禛歇于春風殿時,徹底暴躁了起來:

“他寧可跟一個死人睡一起,也不願來看看我”

那一刻,竟在此語氣中聽出幾分可憐,悲凄。

陳嬷嬷忙走上前去,想安慰她,卻被她掀碎的藥碗止了步。

“娘娘,不要生氣,對身子無益啊。”

傅儀眼底絕望,她到底該如何做,才能讓聖上多看她一眼

“我所求可多”

明明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可臉上盡顯苦相,那滿達眼底的無措,還有那愛而不得,将傅儀折磨得不人不鬼,失了身份。

陳嬷嬷将她攏入懷抱,一臉心疼,安慰着: “娘娘所求不多,不多的。”

只是那千萬分之一的垂憐,和只需要從那位當中施舍一點點的愛意,便足夠的。

她的姑娘,明明是很好哄的,

在傅儀泣不成聲際,沉默之下,她猛然擡頭,眼裏可見恨意。

“定是那商侑安,自他回宮,聖上就不曾來過我這,聖上将他留在身邊,睹目思人!”

她氣得發抖:

“她死了還不安分!當初就該斬草除根,殺了那賤種的兒子!斷了聖上的念想!”

她當年做的最錯的一個決定,便是放了那個八歲的孩子!

為此這十年間,她無時無刻不在為這件事付出代價,特別是當她以為商旖死後,謝康禛會多看她一眼。

可并沒有,十年來,商旖的影子如鬼魅般圍繞着她,好似盤旋在皇宮上空一樣,令她度日惶恐。

不僅是商旖霸占着謝康禛的心,還有那遠在雁城的商侑安,蠢蠢欲動,妄想回京!

她如何能讓一個賤人的兒子再回宮來霸占屬于她,屬于謙兒的位子!

不可能。

她一次又一次的派去殺手,卻每次都能讓他脫險!

眼下,竟還上演一出苦肉計,回來了

“娘娘!”陳嬷嬷環視四周,确定無人在場,才壓低聲音,勸道:

“娘娘,這話,同老奴說說也罷,切勿被他人聽去了,對娘娘不利啊。”

傅儀揚起脖子,眯眼,生生将護甲折斷在手心。

“那又如何如今這後宮之中,還有何人敢與我争”

“若是只圖權位,不争情愛,娘娘也會少受些苦。”

陳嬷嬷看得透徹,無奈幾分。

可傅儀哪能甘心,曾經的天之嬌女,懷揣着少女向往的愛慕,在這深宮之中,受過萬人的落井下石,嘗過長達三年的冷宮之辱。

她不甘心,到死都不會甘心。

這麽多年了,她想要的,到底是謝康禛的愛,還是只為贏過商旖,她自己也無法分辨。

“好,老奴會幫助娘娘的,娘娘将藥先喝了,有一個康健的身體,娘娘才能如願看到心中所想之局面。”

陳嬷嬷看着傅儀将藥喝下,眸中泛起心疼,她曾是傅候府上之人,自姑娘進宮之日便一直跟随。

這些年來,她見了太多娘娘的苦,若是不曾嫁于聖上,如今也能是一體面幸福的夫人吧

陳嬷嬷微微嘆氣,也怪自家姑娘對聖上一片癡心,年輕之際,正是那無意之中的一面,是這一切悲傷的來源。

傅儀喝了藥,冷豔面龐泛起困意,陳嬷嬷替她精心洗漱後,扶她歇下了。

走之際,熄了燭,望着偌大孤寂的宮殿,她搖搖頭,替自家娘娘合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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