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大巴車裏，有個我喜歡的姑娘啊。”

這話一出，車裏車外陡然沉寂。

不待盧平浩等人回過神，一聲尴尬的笑聲打破沉默——

“哎喲，小寒總，你瞧你怎麽跟誰都開玩笑呢。”

宋帥從對側拉開的車門裏探進了腦袋，拼命給寒時朝着某個方向使眼色，同時尬笑，“學妹們，別介意，小寒總就這性子，喜歡開玩笑，哈哈……”

順着宋帥拼命示意到要抽筋的眼神，寒時的目光向旁側一落。

一身高檔定制夏裙的宋茹雨站在那片樹蔭下，正臉色難看地望着這裏。

寒時薄唇輕扯了下，似笑似嘲地轉開了眼，瞳仁裏掠過點涼色。

“我戴它上車，”男生扯了扯腕上的金屬手铐，瞥向車外那保镖，“這樣可以了？”

保镖思索過，最終還是點點頭，取來了手铐鑰匙。

此間，看熱鬧的女生們也早就被盧平浩趕上了車。

連帶那幾位臨時加入的大少爺大小姐們，盡管看着狹窄的座位和車廂都露出了不情願的神色，但見到宋帥和宋茹雨都進到車內，他們便也紛紛跟上去了。

倒是作為二隊隊長的助教老師，還有丁玖玖、喬灣以及袁畫三個小組長被盧平浩單獨留了一下。

“秦明宇。”盧平浩看向二隊的那個助教老師，“這些新加進來的學生，我可就交給你了啊。”

被點了名的助教老師臉上露出明顯的遲疑，他看了丁玖玖三人一眼，才有些尴尬地對盧平浩道：“盧老師，那幾個……我怕我管不了。”

“你是老師，他們是學生，你怕他們做什麽！”盧平浩眉毛一豎，不悅地問。

秦明宇往回縮了縮脖子，沒敢再吭聲了。

盧平浩瞥了大巴車一眼，見車窗裏便映着鬧哄哄的架勢，不由擰得眉毛更緊，“你瞧瞧你這車的紀律——讓他們安靜點。”

秦明宇點點頭，轉身回車裏了。

盧平浩又把目光落到丁玖玖三個人身上，目光稍柔和了些。

“你們這隊确實有點棘手，新來的那些學生……待會兒我給你們簡單分分，每組加幾個吧。”

“老師，我們能自己挑人嗎？”

喬灣一伸手，眼睛賊亮，目光還時不時往某輛黑色SUV上飄，就差把意圖寫在臉上了。

而旁邊的袁畫，在盧平浩面前雖然有些拘謹，但也用透着點期待的目光看着盧平浩。

對着幾個天真活潑的女生，盧平浩自然發不出什麽火來，他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你們幾個啊，真當我不知道你們想搶誰？現在搶過去沒事，但等到之後管不聽，可別來找我訴苦啊。”

盧平浩這麽一說，再想想之前上車時那幾位大少爺大小姐的架勢，袁畫和喬灣也遲疑了。

盧平浩思索一番，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向旁邊始終不吭聲裝不存在的丁玖玖。

丁玖玖第一時間感受到了背脊上爬起來的涼意，一個激靈繃直了小腰——

“老師，我有個想法！”

“嗯？說來聽聽。”

丁玖玖心裏松了口氣，連忙抓緊這根救命稻草：“我們和他們不熟悉，交流起來難免有障礙，您不如讓他們自成一組——他們之中應該有能讓其他人信服的人。”

盧平浩一琢磨，眼裏露出點喜色，“……你這主意确實不錯啊，玖玖。”

丁玖玖彎着眼睛笑，酒窩裏透着柔軟的無害。

盧平浩邊想邊點着頭往大巴車上走，“那我去找秦明宇說一下，你們三個最後檢查一遍随車行李，沒問題就上車吧。”

“嗯。”

三人齊應了聲。

等盧平浩進車裏，喬灣立刻塌了肩膀，哭唧唧地：“玖玖啊，我知道你看慣了林校草這樣的美色，無欲無求，但你怎麽把我們的福利也給絕了呢……”

丁玖玖剛要說話，旁邊袁畫插了口：“你別犯傻啦，盧老師和玖玖說得都沒錯，真分到手裏，那位‘福利’先不說，其他人可怎麽辦？……尤其是那個叫宋茹雨的女生，聽說跟那位‘福利’的關系不一般，她的氣場實在有點可怕……我可不覺着我們誰能鎮得住她。”

丁玖玖用力點頭。

——

最可怕的就是你們那位“福利”了，絕對是買一送一堆麻煩那種級別的禍害。

“道理我都懂，可是不甘心啊……”喬灣嘆口氣，“到這時候，也沒別的法子了，服從安排，開始檢查行李吧。”

時間逐漸接近7點，盛夏早晨的第一分燥熱已經醞釀了八九分，三人簡單分工，檢查之後便争先恐後地上了空調大巴。

大巴內是兩列普通的雙座位。

車裏有三張雙座位是專門留給小組長的，正在車的前中後。

助教老師秦明宇見三人上車，和聲道：“一二三組是從前往後排的，你們按次序坐吧。”

丁玖玖三人點頭應了。

丁玖玖作為一組的組長，位置在大巴右邊一列的最前排，座位前方剛好有一塊可以擱置物品的小高臺。

小高臺再往前，便是大巴車的前車門上車區。

将一早上都沒來得及吃的早餐放上去，丁玖玖坐到靠過道的位置，開始翻看手裏的組員資料。

低下頭沒一會兒，她聽見前面車門位置有了動靜。

還有沒上車的嗎……

意識沉浸在資料裏的丁玖玖本能地仰起頭，視線觸及上車這人的第一秒，她就後悔了。

——

怎麽把這人忘了。

被兩名保镖一前一後地攔在中間，上車的男生穿着黑色的薄款線衣和淺色牛仔長褲。

質地極佳的黑色線衣松垮地挂在骨架好看的身上，圓V型領口處，從鎖骨到修長頸線都透着如玉的冷白。

而流線收緊的腰腹旁側，半挽着袖子的手閑适地插在口袋裏，再配上那張挑不出瑕疵的臉，看起來确實像是個私服出行的大明星。

——如果不是那人手腕上明晃晃地挂着只手铐的話。

丁玖玖小心翼翼地慢動作低下了腦袋，竭力不讓對方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餘光裏的過道間，第一個保镖走了過去。

跟在後面，被牛仔褲裹着的那雙長腿也經過了她的座位。

确定那人走過去了，丁玖玖頓覺安心。

腰也不彎了氣也不屏了，女孩兒坐直身趴到小高臺上開始翻自己的早餐袋。

面包有點幹。

火腿腸似乎可以……

算了，還是牛奶吧，能解口渴，還能壓壓驚。

這樣想着，丁玖玖拿出了牛奶。吸管插進去剛喝了一口，她卻突然感覺脖子後面一陣發涼。

丁玖玖後知後覺地回過神——

車裏為什麽突然……這麽安靜？

一點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

丁玖玖捏了捏牛奶盒子，面無表情地繃住臉。

淡定。

別回頭。

裝不知道。

……然而沒用。

餘光裏，那雙長腿重新出現，并且這一次直接走到了她的旁邊。

丁玖玖在心裏抹了一把臉，認命地擡起頭。

“這位同學，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

寒時眼底掠過點笑意去。

挂着小狐貍牌假笑的女孩兒在裝不認識，他也不想拆穿。

擡起右手搭上女孩兒身後的座椅靠背，左手還插在褲袋裏的寒時俯下身。

“小領導，”那尾音微微曳長，喑啞透笑，還繞着幾分似有若無的撩撥——

“……能不能讓個座位？”

微圓的杏眼呆了兩秒。

“——咕咚。”

女孩兒含在嘴裏的那口牛奶響亮地咽了下去。

寒時一怔。

他顯然也未料到女孩兒這個反應，只不過須臾後，男生便再壓不住唇角揚起的弧度，側開臉啞聲笑起來。

他現在有點懷疑，撞進懷裏的到底是只小狐貍，還是只小狐獴了。

“……”

而此時此刻的丁玖玖只有一個願望：挖個坑把自己就地掩埋。

直到——

“哎，茹雨妹妹，你別急啊……”

一串腳步聲追着另一串，從大巴車中段一直拉近到車前，然後才停下來。

“時，我給你留了位置，你為什麽不去我那裏？”

難掩不悅的女聲響起。

“……”

原本俯下去的男生緩緩直起身，仍垂着眼勾着唇，卻頭也未回，只懶洋洋地回了句。

“暈車。”

“……”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讓後面準備幫腔的宋帥噎了一下，才尴尬接話，“對，茹雨妹妹，他暈車，坐不了後排。”

宋茹雨咬了咬牙，“那我跟你一起坐前排。”

話音一落，她便踩着自己的小細跟高跟鞋直接走到了寒時身側，居高臨下眼神輕蔑又仇視地望着座中的女孩兒——

“你去後面。”

正抱着牛奶看戲的丁玖玖無辜地眨了眨眼。

她沒跟上節奏——這戰火怎麽突然就蔓延到她身上了？

丁玖玖繞過視線看了看過道對面。

應該出來阻攔的秦明宇坐在那兒頭都不擡，顯然是沒有插手的意思了。

而丁玖玖也樂得把自己從這倆人的恩怨糾葛裏摘出去。

于是，猶豫了一秒都不到，女孩兒就愉快地站起身，還不忘伸手去捎自己的早餐袋——

“既然兩位都想坐前面，那就我去後……”

丁玖玖話沒說完，站在座外的男生便驀地上前一步，直接将她堵進了裏面那個座位間。

與此同時，那人始終插在褲袋裏的左手抽出。

指節一勾，将垂在手腕下的另一環手铐拎起拿住，随即向前——

“咔噠”一聲。

另一環手铐鎖住了女孩兒纖細的手腕。

一片死寂後，

那個散漫微啞的聲線在她身側咫尺外的胸膛裏輕震——

“你剛剛說，想去哪兒？”

丁玖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