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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之間突然的變化, 惹得在場衆人一起愣了。

丁玖玖也是被手腕處的疼勁兒拉回意識,她錯開目光,皺眉想往後退,“寒先生,請你放開我。”

“寒、先、生?”

寒時把這個稱呼重複一遍, 像是在舌尖滾過一圈才一個一個抛了出來。

還帶着火燙的餘溫, 灼得丁玖玖耳膜都疼。

兩人目光相交。

丁玖玖在那雙眼裏只看得見自己冰冰涼一道身影, 發虛,透着冷意。

好像還有更多。

可惜沒等她分辨清楚,那人眼一斂, 所有情緒遮回去了, 細密的睫掃落一聲短促的笑。

“好。”

沒人知道他“好”的是什麽。

但站在他身後圍了半圓的那幾人看得見的是,話出口,他攥着女孩兒手腕的五指也驀地松了。

丁玖玖退兩步, 趁勢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揉着手腕,低頭不去和那人的目光再對上。

女孩兒的動作表情, 一分一毫不差, 全數落進寒時眼裏。

那嬌小的影兒被洇下去,涼得刻骨的情緒覆上來, 一雙瞳子像浸進冰潭裏。

看得人徹骨生寒。

偏丁玖玖似乎毫無所察, 只低眉順眼, 一副恬然安靜, “寒先生如果不怪, 那我先回學校了。”

旁邊人屏着氣, 都等寒時一句話。

卻等了半天,一口氣快噎得背過去,也沒能等到。

場中氣氛正微妙而尴尬,側邊追上來個聲音。

“寒先生……”

這一聲和方才丁玖玖喊得是同樣三個字,但出口已經大不相同了。

嬌嬌怯怯,松松軟軟,也不知道如何能用三個字,就勾得在場人想腦補一出舊情往事。

丁玖玖都忍不住擡眼,看過去了。

聲音的主人和聲音很像。

柳眉杏仁眼,腰肢纖細衣着時尚,裙子恰好包到大腿中間。

往下那兩段白腿,晃得寒時身後幾個中年男性差點迷瞪成蚊香眼。

所幸後面還站着位女士,嫌棄地看了幾個同事一眼,上前走到寒時身旁,給兩人介紹。

“寒先生,這是我們專程為您找的導游。您代徐總視察,無論學校還是山區建設,有什麽想去的地方,想參觀的景兒,您都可以直接找她。”

丁玖玖面無表情地站在旁邊。

如果不是提前聽見林總怎麽交代的,她說不定真要聽進這番話去了。

導游?參觀?

……怕不是把某位“游客”導到床上參觀。

心裏奚落完,丁玖玖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無論往哪兒導,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這種咕嚕咕嚕往上冒酸泡泡,發酵陳醋似的,分明是她自己不該有的貪心和妄念。

見幾人目光和焦點不再落過來,丁玖玖無聲退了兩步,轉身往校內返回。

臨踏進校門的前一秒,她聽見身後有個松懶的嗓音帶笑,震得陽光都在腳邊抖。

“好。合作愉快。”

“……”

丁玖玖沒表情地垂眼。

嗯,應該确實會很愉快。

——

傍晚,丁玖玖回了四合樓。

從前年那次支教開始,此後每年的暑期支教,學校領隊的負責人和老師都在四合樓一樓有兩間單獨的會議室和休息室了。

這一年總負責人還是盧平浩,只不過沒了前年那種特殊狀況,盧平浩多數時間都是在鎮裏統籌。

于是這片分教區的負責人就成了丁玖玖。那休息室和會議室,也成為她休息辦公以及跟隊裏三個小組長開會的地方。

沒什麽不一樣的。

丁玖玖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往四合樓內走。

進院門時她瞥了一眼門旁。

……除了這熟悉的豪車停靠模式。

沒什麽不一樣。

然而她第三遍自我催眠還沒讀完,這邊剛進院內,視線無意一擡,便被前方那兩人折了大半。

——

光天化日,院子裏人來人往,目光只往一角落。

偏這一角裏,那柔若無骨的小模特幾乎要全然貼到男人身上去了。

親親昵昵,也不知道是在背哪一塊山頭的導游資料?

而倚着廊柱的男人似乎渾不在意,薄唇間銜着根煙,眼簾半阖,眸子也半遮半掩,是笑是惱還是打情罵俏,全然看不出來。

只是不知道那人頭頂是不是裝了雷達。丁玖玖這邊停下腳還沒有過五秒,那松懶垂着的眼簾就突然擡上去。

漆黑的眸子,隔着這半院裏來來往往的幢幢人影,也清晰地定格進她的模樣。

約是發現男人有些心不在焉,那小模特往他身上貼得更歡。

……辣眼睛。

丁玖玖也不給自己催眠了。她沒表情地扭開臉,往旁邊樓梯口走。

松散走出去。

一步,兩步,三步……

丁玖玖以為自己會聽見那懶洋洋的腔調喊住自己。

可惜等她數到了樓梯間的第一節臺階上,數到那似乎追來的目光終于被門牆遮擋在後,她也沒等到那一聲。

女孩兒停住腳,低下頭。

有只螞蟻打她腳尖兒前過。

等目送那只螞蟻進了螞蟻洞,丁玖玖才慢慢擡起手,放到自己心口。

砰,砰砰砰。

怎麽聽怎麽是要心律不齊的節奏。

丁玖玖苦笑了下,仰頭,順着Z型樓梯來回伸折的縫隙裏,尋着一隙陽光。

她伸手遮了眼。

……你是在怕,還是在期待啊,丁玖玖?

最好是前者。

因為萬一是後者,那你以為的自己傷好了,痂褪了,就都只成了你以為。

——

真正的那個你大概已經摔在懸崖下邊,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只剩這一縷魂兒,不甘心地飄上來。

還要佯作一切都好的假夢。

……

丁玖玖這一天神思渾噩,惦記着早些入睡,晚飯都未吃,她便窩進休息室的被窩裏。

被子兜頭一蒙,管外面鑼鼓喧天還是聲色犬馬,睡便是了。

她是這麽想的。

直到被枕邊的手機一通連環奪命call,從周公那盤黑白棋前硬生生薅了回來。

屋裏已經黑透。

只薄薄的窗簾不敬業地半掩着,還餘點月色的清輝進房內。

亮得能閃瞎眼的手機屏幕上,“林總”兩個字勾着丁玖玖迷蒙的睡眼,不清醒得腦漿子都跟着晃。

“……喂?”

丁玖玖靠人類殘存的動物本能往綠色那兒一撥,接起電話。

聲音啞得像是剛連軸轉開完了十場演唱會。

對面似乎也被這嗓音驚了一下。

“小丁……睡覺呢?”

“……”

丁玖玖忍了忍,沒說髒話。

這怨氣可能已經成功電生磁磁生電地傳過去了,林總在電話對面尴尬而負罪感深重地沉默了幾秒,讪笑。

“今天是徐總派來的代表審查,有些方面的工作可能還需要小丁老師你配合一下,打擾你清眠了,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我這就去。”

在被對方那一套客套話重新念叨回周公那兒之前,丁玖玖叫了停,問了地點,她摸黑套上了衣服外套,出了休息室的門。

到地方一看。

滿目佳肴,沒動。

滿地酒瓶,空的。

——

這一趟所謂“工作”,換個讀法就念“陪酒”了。

丁玖玖氣得想笑。

不等她笑,有人先“哈哈”地走出來——

“哎呦,小丁老師,你可算來了!”

那人喝得滿面通紅,挽起還帶一身夜色涼意的丁玖玖進到房中,拉向主客位置,口裏不忘招呼,“今天你可剛碰面就沖撞了寒先生,還好寒先生雅量,沒有跟我們計較——來,小丁啊,給寒先生敬杯酒,賠個不是,這頁我們就翻過去了啊。”

不等丁玖玖表态,手裏已經被人塞了一只杯子。

她也被推到了那主客位旁。

仰在椅子裏的男人似乎喝了不少的酒。

眼尾細長的桃花眼半垂半阖,沒精打采,卷起袖子露着的手臂搭在桌沿,在燈下耀着那薄而漂亮的肌肉線條,一直延伸到骨節分明的指背上。

而食指中指下,還扣着高腳杯的杯底,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晃。

是醉了還是沒醉,丁玖玖也分辨不出。

她發怔的工夫,身後的人卻急了,連聲低音量地催着:“小丁老師,說點什麽啊。”

“……”

丁玖玖心底嘆氣。

他們不懂,給這人最好的賠罪,大概就是自己永遠不要再出現在他眼裏了。

但心裏知道,丁玖玖卻無法說出口。

她只得捏緊了手裏的杯子,澀聲張口,“這杯我敬寒先生。之前的事情……抱歉。”

女孩兒仰頸,将一杯酒一口喝淨。

衆人一愣,拍手叫好。

“……”

倚在椅子裏假寐的寒時,眼皮卻重重地一跳。

過了兩秒,他睜開眼,眸裏發涼。

“‘之前’的事,一杯酒就夠了?”

他咬着旁人聽不懂的重音,似笑非笑,目光冷望向女孩兒。

丁玖玖卻驀然輕笑。

她轉身從旁邊取了新酒,咕咚咕咚又倒上一杯。

女孩兒在光下剔透的指尖捏着酒杯的杯壁,她向前平推。

“寒先生說好,我停。停過之後,恩怨兩清。”

話聲剛落,女孩兒眼睛不眨地又灌下一杯去。

“……”

搭在桌沿的指節不為人察地輕抽了下。

最後壓着桌布攥緊,才摁住了擡起的沖動。

他眯起眼,“你威脅我?”

不等回答,他嗤笑着轉開臉,“你覺得我會怕麽?”

他擡手,“搬兩箱,放過來。”寒時轉回去,眸裏冰冷地盯着站在面前的女孩兒,笑也薄涼。

“你喝,盡管喝。——兩個周喝住院三次的瘋子我都見過,還怕你麽?”

丁玖玖搭在玻璃杯上的指尖輕抽了抽。

她低着頭,一語不發,拿起酒瓶将瓶裏剩的全倒進自己杯裏。

不等身後那些吓醒了酒的人攔,女孩兒仰頭喝空。

杯子還沒撂下,她伸手去拿桌上另一瓶。

只不過在她指尖剛摸上去的時候,一只手搶在她前面奪過那瓶酒。

轉手往地上一掼。

“砰——!”

摔碎的酒驚呆了在場所有人。

始作俑者瞪着面前的女孩兒,氣得眼裏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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