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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裴厭想了一晚上,他沒想出個所以然,一大早見雨停了,不顧地面泥濘鎖上院門出去了,他走時冷着臉,想搖尾巴的黑狗又縮回柴房。
實在哭累了,顧蘭時今天醒的有點晚,覺得眼睛有點腫伸手揉了揉,他坐起身後才慢慢回憶起昨天發生的事。
哭鬧為了和裴厭成親是真,可真哭起來的時候也确實很難過。
竹哥兒早起床了,端了盆淨水進屋,先看他臉色,這才小聲說:“爹去後山了。”
他把盆放在洗臉洗手的木架上,又道:“說是問問裴厭的意思,擇日不如撞日,早些問清也好。”
顧蘭時連忙下炕穿鞋,說:“爹也太着急了,怎麽不先和我通通氣,我昨天其實都問好裴厭了,他點了頭答應娶我,我才回來說的。”
顧蘭竹聽得一愣一愣,半天憋出一句:“敢情你倆早商量好了。”
顧蘭時總算露出笑容,他其實不太擅長撒謊,老實說道:“也不算我倆商量好的,是我纏着他讓他娶我,他其實有點不情願,可我又不想嫁外面那些人,萬一再遇到個黑心壞種的,還不如死了。”
他一邊洗臉一邊說:“我知道他不願意,被我纏的沒辦法才點頭,可我也沒法子,這輩子就做了這麽一件出格的事,臉都沒了,你可不許同娘說這些,回頭我又要挨罵。”
竹哥兒翻個白眼,說:“真是的,害我白擔心你了。”
顧蘭時擦幹淨臉,笑着摸摸弟弟腦袋,說:“昨兒我也沒騙人,哪有不害怕的,如今好了,裴厭不是那種人,跟着他我放心。”
哭泣發洩一通,讓他心中透亮起來,那些事總有過去的一天,一味害怕恐懼,以後日子可怎麽過。
見他長舒一口氣,顧蘭竹也輕松起來,他狗兒哥說了,裴厭怪是怪,但是個好人,既然蘭時哥哥願意,也沒什麽好指責的。
另一邊,顧鐵山穿過樹林,一路到了後山,看見最外面破敗的兩三間茅草屋,他搖搖頭嘆嘆氣,裴厭窮得只能住在這種廢棄地方,連個好宅子都沒有。
他正要往前,忽然聽見後頭苗秋蓮喊他。
“他爹。”苗秋蓮小跑着近前。
“你怎麽來了?”顧鐵山問道。
苗秋蓮說:“我這不是不放心,跟來看看。”
她左右一瞧,便和顧鐵山一樣搖頭嘆氣。
這裏不像住了人,他倆繼續往裏走,一直到有院牆的人家停下,見門鎖挂着,知道裴厭肯定住在這裏,門前倒是幹淨,沒什麽雜亂東西,只是院牆到底舊了,大門也脫了漆,再幹淨也有幾分破敗。
這确實有點窮。
兩口子不約而同想到這點,他家這些年日子過得好,一直以來都想給顧蘭時找個門當戶對的,一看裴厭有點窮,落差還挺大,心中難免不得勁。
院門鎖着,看不清裏邊,苗秋蓮嘆着氣說:“家當該是有的,沒新的也有舊的,他一個人也要過活,別的不說,吃飯家當肯定有,不然怎麽過下去。”
話雖如此,但沒起到任何寬慰作用,顧鐵山也是一聲嘆息。
兩人在門前徘徊一會兒,正想上前順着門縫往裏瞅一眼,突然從門板後面傳來一陣汪汪狂吠。
想起那條瘋狗,苗秋蓮七手八腳抓着前面的顧鐵山往後退,兩人被吓了一跳,都心有餘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顧鐵山嘆氣道:“罷了,改天等裴厭在家的時候來。”
回去的路上,苗秋蓮一尋思,說:“他爹,是不該讓媒人過來問問,咱倆來像個什麽樣子。”
顧鐵山有自己的考慮,說道:“蘭哥兒那樣子,不嫁都不行,若找媒人過來,裴厭一口回絕,哪還有臉再來找,不如咱們私底下先來,明面上不會被人知道,哪有上趕着嫁雙兒的,再說了,就裴厭這名聲,人人都知道他養了條瘋狗,十裏八村的媒人全是婦人夫郎,哪個敢上他門。”
“說的也是。”苗秋蓮一聽有理,她也知道顧鐵山的言下之意,裴厭那脾氣,不多求幾次才怪,這是要豁出去他倆老臉,于是嘆着氣不再言語。
倒是顧鐵山一路碎碎念給自己寬心:“裴厭長得高也有力氣,砍柴種地都不成問題,也有兩畝地,應該能吃飽,多砍柴冬天不愁柴火用。”
他越說苗秋蓮越牙疼,一路撮着牙花子直嘆氣,就兩畝地,一個人還好點,兩個人怎麽能吃飽,田畝稅人頭稅都是錢和糧,就算如今賦稅輕,交上去後頂多吃個半飽。
她看看身後山林,還好他們這裏靠山,能撿些山貨吃,再不濟還有野菜,大概是能吃飽的。
“雖然沒親戚朋友,不過也不怕人欺負,他個鬼見愁,不欺負別人都是好的。”顧鐵山還在碎碎念,又說道:“其實有力氣也是好事,能幹活,勞累幾年,多掙幾畝地,以後日子就好過了。”
苗秋蓮一想也是,壯勞力到底是不一樣的,想起另一件事,說道:“裴家人那邊……”
她素來不喜裴家人,個個都是忘恩負義的主兒,如今竟要同他們扯上關系,牙更疼了。
顧鐵山沉吟一下,說:“這個倒不怕,就裴厭那活閻王,親娘都能打一頓,裴興旺一家子如今廢的廢殘的殘,哪裏還有氣焰,敢去惹裴厭。”
“裴厭同他們斷了親,這村裏都知道,咱們也不管他,只同裴厭一個人往來就是。”
苗秋蓮點點頭,開口道:“就是可憐我蘭哥兒,萬一這事真成了,家裏就兩個人,拜堂成親都沒個長輩在上頭坐着。”
她又想到別的,連忙說:“裴厭一個親戚都沒有,到時要是連席都辦不起來……”
顧鐵山臉色也有點不好看,捂着肚子龇牙咧嘴。
苗秋蓮不知道咋了,慌忙問道:“他爹?”
顧鐵山擺擺手,說:“胃疼。”
“我也牙疼呢。”苗秋蓮嘆道,兩人都知曉,估計是事情太急上了火,商量着回家沖點苦菜水下下火。
一進門顧蘭時早等着了,他眼睛還有點腫,但喜笑顏開的,顧鐵山和苗秋蓮見狀,不好說喪氣話讓顧蘭時別抱太大心思,越發牙疼胃疼了。
顧蘭時不知他倆所想,殷勤給倒茶端水,笑道:“娘,你倆不用擔心,他都答應我了。”
顧鐵山一口茶沒咽下去,嗆得直咳嗽,連手帕都顧不上,用袖子擦擦嘴,拔高聲音道:“他找過你?”
從小到大顧蘭時沒被他爹吼過,多半是苗秋蓮罵他,這會兒總算知道不能得意忘形,垂下腦袋小聲說:“不是他找我,是我去找了他。”
顧鐵山一口氣沒喘勻又咳上了,苗秋蓮撫着心口努力給自己順氣,說:“蘭哥兒,你這是要反了,膽子這麽大,不怕被人嚼舌根?”
她忽然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道:“怪不得你前段日子老往外跑,說去挖草根,你說,是不是去找他了?”
知子莫若母,哪怕之前從未懷疑過,這會兒苗秋蓮心中明白得什麽似的,恨得一指頭戳在顧蘭時腦門,罵道:“你啊你,吃了豹子膽不成,這麽大的事,你就敢一個人跑去。”
顧蘭時沒辦法,怕爹娘以為裴厭是那種不知廉恥的漢子,只得将事情和盤托出。
要真算起來,不知廉恥的倒是他,苗秋蓮氣得想罵他,又怕被鄰居或過路的聽到,嘆息着只能認了。
顧蘭時沒敢多說話,接下來的事只能爹娘出面,他要是再多嘴,恐怕又要惹爹娘生氣,萬一攪黃了就大事不妙。
顧鐵山沒出門,一整天都在和苗秋蓮在屋裏商議,到最後其實他倆心裏都沒底。
雖說答應了娶親,可這彩禮聘禮什麽的,一般人家都要有,不然遭人恥笑,白給女兒雙兒。
尤其他家日子還不錯,偏偏看上了裴厭,等回頭親事定下來,村裏肯定少不了閑話。
第二天,裴厭醒來後将空酒壇收好,盥漱過後打算去拔草,天晴了,地裏的活不能撂下。
還沒出門,黑狗沖着門外吠叫,随後有人在門外喊他。
院門一打開,卻是顧鐵山,對方撓着頭像是有些拘謹,裴厭喝止住狗後沉默一陣,才問了對方來意。
顧鐵山半天沒找到話頭,站在門口兩人相顧無言實在有些尴尬,一聽見遞臺階,連忙就順着說了出來:“這不是,同你商量商量你和蘭哥兒的事。”
說完見裴厭沒有否認,他在心中深深嘆息一聲,果然,他家蘭哥兒不争氣,早和人家說好了。
裴厭薄唇微抿,最終将院門大打開,讓顧鐵山進來後,堂屋只有一把椅子,他沉默着從屋裏搬出另一把,倒了兩碗茶水後才坐下。
顧鐵山清清嗓子,來都來了,他又不是婦人,怎好扭扭捏捏,于是徑直開了口,道:“這事兒你倆都願意,我和他娘也不說什麽,但這定親的禮節不能少了,該哪一步就是哪一步,含糊不得,再有聘書彩禮這些,總得有個數。”
說實話,裴厭有些意外,沒想到顧蘭時動作這麽快。
他垂眸聽顧鐵山唠唠叨叨一大通,那些迷茫和沖動過去,心漸漸平靜,多個麻煩而已,日子不一定會有多大變化,随遇而安就是,何必想東想西,害得自己思慮過重反而不好。
親事有銀錢在其中,說讨價還價有些難聽,免不了在這上多掰扯一會兒。
因是顧蘭時哭着喊着要嫁,顧鐵山難以擺起岳丈的派頭眼高于頂,更無法瞅着兒婿覺得哪兒哪兒都不順眼,不過他也沒過分上趕着,該有的必須有,絕不能少,這是他們家最後的臉面了。
總算裴厭還有點良心,最終答應彩禮給三兩,和尋常人家娶雙兒給的彩禮一樣,甚至還是比較高的,有些只給二兩。
顧鐵山回家後喝了兩碗茶才道:“好小子,差點給我說幹嘴皮子。”
苗秋蓮又給他倒一碗茶,說:“三兩不錯了,頭先我還以為他連銅板都沒有,不曾想,這深藏不露啊。”
顧鐵山坐下說:“我也是呢,當時說到彩禮,我心好懸沒跳到嗓子眼,生怕聽見幾個銅板,非得昏過去不可,也太糟踐人了,聽到二兩銀子才像活了過來。”
他又道:“還好,算他有點良心,連一兩都沒說,後頭我又同他掰扯,總算擡到了三兩。”
苗秋蓮也坐下,她拿了個糕餅吃,問道:“那你說嫁妝的事了?”
顧鐵山搖搖頭,說:“沒提呢,要不是這樣,我怎麽會覺得他有良心,他壓根兒不知道嫁妝的事,都能給三兩,哎,不錯了。”
顧蘭時在屋子裏豎着耳朵偷聽他倆說話,見連彩禮數目都敲定了,心一下子就踏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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