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滿

小滿

第十三章

張佑安倒沒想太多,他只是想把初芒支走,然後自己能和李憶綿共度二人世界。

但這句話在陳令璟這邊就變成了“無心插柳柳成蔭”。

他輕咳一聲掩飾尴尬,又輕咬一口酒酥餅,“他騙人的。”

“嗯,知道,”初芒點頭,“他應該是想跟綿綿獨處吧。”說着,她又托腮問,“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還沒跟張佑安讨論過,但應該明天吧,李憶綿見着了,雜七雜八的事情也處理完了。你呢,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應該還是跟你們一起吧,但綿綿說她準備在這多住一陣子,等到成績下來。”

“什麽時候出成績啊?”陳令璟有時候恍惚間,都快忘了高考這檔子事了。

“我們省應該都是二十四號。”

“噢,那不就過幾天了,暑假原來都過了這麽久了啊。”

“對,”初芒莞爾,“有時候感覺高考還是在昨天。”

“你們畢業後班級有搞聚餐嗎?”

“有,畢業典禮後搞的,你們班當時是不是考完那天晚上弄得?我記得張佑安還去了。”

“對,他一聽說有免費燒烤吃,就死乞白賴地跟過來了,我記得他那天還喝了不少。”

“我們班畢業聚餐,他也喝了不少,最後還是叫綿綿扶他回去的。你跟他是從小就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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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媽跟我媽,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我們倆家這麽多年也住在一塊。”

初芒和陳令璟的相處模式一直都怪怪的,話語談吐間有着陌生人的禮貌與間隔,但又有那種認識了很久的舒适與安逸。即使聊着閑寡,你一問我一答的無聊式對話,但就如同小火慢慢細烹一般,氣氛完全不會冷掉,不會令人覺得難堪。

這種默契的磁場像是天然形成一樣,他們圍聚在中心,周圍的篝火正慢慢向他們靠近。

陳令璟跟人說話時的眼睛總是很亮,窗外的光打在他的臉上,斑駁着光的溫柔。但他的性格又和外貌形成了一定的反差,乖順時像一只博美狗狗一樣,漂亮的眼睛眨呀眨,毛茸茸地搖着尾巴朝你奔來。不爽時又像一只墜着耳朵的泰迪狗,躁動不安地亂蹦着,根本看不住。

初芒莫名盯着他看了會兒,那道光斑從他的臉頰處一點點向下挪動,最後沒入他衣領口露出的一截鎖骨處。氣氛突然像拿着蒲扇煽了一陣,炎炎火焰蹭蹭蹭地往上湧。陳令璟說話的語調順着初芒的視線變慢,他勾着唇,像個不折不扣的蠱惑丸,慢慢朝身後的牆面靠,“怎麽?”

“你的臉上,有一道夕陽。”初芒鬼使神差地說。

窗外餘霞成绮,落日似被釀醉了的橘子罐頭,将整片雲朵染上緋紅,喬裝好紅衣的星星正在等待着出嫁。

陳令璟笑了,像落日般溫柔,又像撒滿星星的銀河般浪漫,“是嘛?”

沒有設回答的疑問句,音調上揚,嗓音間有種說不上來的舒悅。

兩人下樓買了碗炒面當晚餐,吃完後一致決定也去西園聽聽戲曲消消食。

為了吸引游客,雲溪鎮每年暑假都會舉辦各色各式的活動。這幾天都會有一整個戲班子輪番表演,一些愛聽戲曲的老輩,早早的就跑到西園裏占位置了,那些來晚的,就只能站着看。

西園外面還有一條藝術商業街,賣花燈、賣紙畫、賣糖人……應有盡有,搭配着古色古香的建築,特別适合穿着古典裙在裏面拍照打卡。

他們從街頭進入,很快便被畫糖人的攤子給吸引了。美輪美奂的圖案在畫糖師傅的揮斥下栩栩如生,很快,一條氣勢磅礴的屠龍,便畫好了。

師傅看着初芒,言笑道:“小姑娘,要畫什麽圖案啊?”

初芒想了想,“小狗可以嗎?”

“可以啊。”

舀一勺糖漿滴在鐵板上,帶着焦糖味的香甜感陣陣襲來。

一條搭着耳朵的小狗很快就畫好了,付完錢後初芒便拿着糖畫興沖沖地說要去拍照。

“我幫你拍?”陳令璟提議。

“好,”初芒将手機拿給他,整個人站在最後一點殘陽下,夜幕漸漸籠罩下來,手高舉着糖畫,讓它映在天際,“拍背影吧。”

咔嚓一聲,畫面定格。

天空是粉色的,太陽沒入雲端,一只糖漿小狗裝飾着天際。穿着碎花連衣裙的少女,背脊筆直,裙擺下是遮不住的白皙的腿,靓麗又美好,成為了整張照片裏難以忽略的亮點。

陳令璟莫名起了點私心,想把這張照片給私藏下來。

理智的念頭制止了他,他笑着把手機還給初芒,兩人便并排接着往街道裏走。

初芒看了眼照片,贊許道:“你拍照技術還挺厲害。”

陳令璟雙手交叉換在胸前,小聲說:“是模特好。”

“啊?什麽?”聲音太小了,初芒沒聽清。

“沒事,”陳令璟換了個話題,“你很喜歡小狗?”

“雖然沒養過,但還挺喜歡小狗搖着尾巴晃着腦袋的樣子。”

初芒又莫名想起傍晚陳令璟籠在夕陽下的模樣。

記憶這個東西挺神奇的,會自動給腦海裏的畫面蒙上一層濾鏡。

那時候的濾鏡,應該是帶着暖色調的亮影吧。

街道裏人來人往,越往裏走越能聽到鑼鼓喧天的戲曲聲,兩人便不再逗留,直往西園裏趕。

西園裏的人更多,進進出出的人流将大門口堵得水洩不通,兩人摩肩擦踵進去的有些艱難,一不留神便走散了。

陳令璟略有些驚慌,在人海裏環顧着找初芒的身影,但一顆又一顆攢動的人頭看得他眼花缭亂,他下意識急地喊了聲,“初芒!”

聲音很快被人群吞沒。

陳令璟便想往回走,到了空地再來用電話聯系她。

他逆流而出,被人群擠得頭疼,不知道哪個小孩貪玩與家長走散了,走在後面的家長急得要命,哭嗓的叫聲在人流裏穿梭:“囡囡,囡囡!”

一時間,人群朝旁邊化開,都在為那位家長讓路,陳令璟就在這般兵荒馬亂中,碰到了一個人的手背,溫熱的觸感貼在肌膚處,只交錯一下。陳令璟下意識低頭,看見了同樣想擡頭說道歉的初芒。

在人潮洶湧中,他們終于找到了對方。

陳令璟虛虛環住初芒的手腕,引着她往裏走,終于擺脫了人群。

“剛才一扭頭看到你人不見了,還以為你已經進去了呢。”初芒說。

“我找你來着,喊你名字你沒聽到。”

穿過假山竹林,便看見了戲臺大廳。化着戲妝的演員在臺上表演着,戲腔婉轉,演繹絕倫。側邊一排演奏着各式樂器的大師,胡琴羌笛,敲鑼打鼓。臺下人頭攢動,一條長椅上挂滿了五六個人,每條縫都插着沒座位而站着的人,甚至還有直接爬到木樁子上眺望的。大家喝着茶哼着曲,還有的磕着瓜子吃着西瓜談笑言言。

沸反盈天,好不熱鬧。

剛才與父母走散的孩子也找到了,她正仰在媽媽的懷裏吃着西瓜。她媽媽還在跟旁邊的路人細說孩子的貪玩。

好像一切,都很美好。

初芒突然産生了不想這麽早回去的念頭,她幻想中的老年生活,差不多就是這樣。跟三五好友,約一個傍晚,聽着小曲,品着細茶,拿蒲扇乘着涼,時間就在指縫間緩慢地流淌而過。

“好喜歡這裏的夏天啊,”初芒說,“莫名想以後在這裏養老了。”

陳令璟認可,“是挺舒服的,老了在這裏聽聽小曲兒,還挺不錯。”

“要不我們在這再住幾天吧?我聽綿綿說過幾天還有煙火大會呢。”

“都可以啊,”陳令璟附和着,“反正這麽早回去也沒啥事。”

兩人聽聽曲兒,又逛逛街,轉眼就快到八點半了。

他們剛買了個小工藝品準備留着回去做個紀念,就接到了張佑安打過來的電話。

張佑安說話一向誇張,“大大大大事不好了,綿綿被師父抓走了!啊呸,是受傷了!”

陳令璟開的免提,初芒先一步急忙問道:“怎麽回事?”

“剛在那桃園摘桃子,她不小心從樹上滾下來了。”

“啊,你們現在在哪?我們現在就過去。”

“現在在綿綿姑媽家,剛已經去過鎮上醫院了。”張佑安繼續說,“沒多大點事,就是韌帶拉傷了。”

“誰叫沒多大點事??!老娘腳腕疼得要死!”李憶綿的聲音從電話裏襲來。

“吼,現在知道疼了,那剛才在醫院見到那個醫生,兩只眼睛都粘在人家身上了,怎麽不知道疼啊?”

“那能一樣嗎!!”

初芒這才松了口氣,屏蔽兩個人才和諧不到幾個小時就又吵起來的聲音,“我們現在回去了啊,讓綿綿躺着,不要讓她亂動啊。”

他們漸漸遠離人群,往李憶綿姑媽家的方向走。差不多一個在西頭,一個在東頭,隔的還是有些距離。

鎮子裏睡覺睡得都早,有幾片區域,這個點就已經是黑壓壓一片了。

陳令璟以為初芒怕黑,便離她走得近了點。

在某個轉角處,陳令璟看到不遠好像立着個人影。

這種天還穿着高領子的厚大衣,正巧站在一道路燈下,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長。

在寂靜的環境裏,有種詭秘之感。

兩人的腳步不約而同地一頓,互相對視一眼,搞不清楚那個人想幹嘛。

像是聽到了聲響一般,那個人茍着笑緩慢轉身。

于是,陳令璟看清了那個人臉,竟是昨晚那個猥瑣男!

更令他驚訝的是,猥瑣男的厚大衣下面,居然什麽都沒穿,屬于他的個人隐私,就這樣暴露在外。

幾乎是下一秒,陳令璟想也不想就捂住了初芒的眼睛,将她往懷裏攬。

初芒大概也知道是個什麽情況,霎時噤聲,把眼睛閉了起來。

知道猥瑣男挺猥瑣的,真的沒想到他還有這種惡心的癖好。

猥瑣男朝陳令璟比了個中指,還抖了抖自己的下面,彰顯虛榮。

陳令璟只覺得一陣惡心,嘲諷地說到:

“就這?小得要死,還好意思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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