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小滿

小滿

第二十章

空氣裏安靜一瞬。

陳令璟沒立馬接腔,反而自嘲地笑了笑,再繼續認同道: “她說的沒錯啊。”

以前是普通同學,現在是普通鄰居。

陳令璟洗完澡後,整張臉顯得更加淩厲清俊了,加上昏沉的環境,給周身都渡上冷隽感。

他這個人挺矛盾的,活躍起來整個身子骨都透着一股不羁,像狂野的風暴一樣奔馳,像曠野裏疾馳的野豹,用不完的精氣勁兒。而整個人安靜下來,似山間被潤了千萬次的溪流,似清冷的月光落在雨後水窪上,散不盡的悶沉與清冷。

但這兩種極端的感覺,被他拿捏的張弛有度,不會過驕過燥,也不會過分沉郁陰鸷。

張佑安看着他這模樣,反而認真起來, “你真對她來勁”

“應該吧。”陳令璟蹭了下鼻尖,又覺得自己這說法太模棱兩可,換了個肯定說法,面色淺淺漾起一層笑意, “嗯,是喜歡的。”

其實他對這種事挺坦蕩的,不會過分遮遮掩掩,但這也不可能一天到晚都放在嘴邊逢人就說吧,所以只要別人正兒八經問,他都會回答。

“啧,不好追。”

“嗯”

“她不好追啊,傻子。”張佑安雙手交叉抱胸, “她和李憶綿兩種性格的人,李憶綿心大,一個眼神我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喜怒哀樂都挂在臉上。而初芒呢,感覺就像大海一樣,猜不透的。”

“幹嘛要猜透”

這就是張佑安和陳令璟喜歡人的最大不同,張佑安喜歡純粹,那種喜歡你就喜歡,不喜歡拉倒。而陳令璟有點着迷欲拒還迎的感覺,猜不透摸不着,又一點點勾着你的神欲,可能人家什麽都沒做,這種不着調的狀态就已經讓他在心裏腦補一出大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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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剛巧,初芒就是令他着迷的人。

說到底,他還是不太解初芒,但他醉死在初芒這片深沉的大海裏,刺激着神經,又一點點平仰在海面上。

無論是溺死還是被漂向遠方,都是他自己決定的。

“算了,我就不瞎教你了,綿綿我現在都還沒追到呢,”張佑安拍了拍陳令璟的肩膀, “總之,兄弟,你加油,追到請我喝喜酒。”

說着,他準備出去結束這場無意義的對話,想了想又折回來, “咱今晚咋睡”

這倒是個問題,張佑安還可以睡自己床,那陳令璟咋辦總不至于守着初芒守一晚上吧。

“把她叫醒,送她回去”張佑安提議。

“別,她好不容易才睡着的,”陳令璟想了想, “我打地鋪吧。”

張佑安對他現在的舔狗行為還挺新鮮, “你呦,啧,這就心疼上了随便你,反正遭罪的也是你。”

現在還早,對于他們天天熬夜到淩晨的夜貓子宛若白日,只是不敢開燈,便躺在床上無聊地刷着手機。

李憶綿在群裏艾特他們兩,問是不是把初芒拐跑了,她怎麽現在還沒回來。

張佑安陰恻恻地暗諷: 【沒拐跑,但你的小姐妹快把別人拽到溝裏去了。】

綿綿碎冰冰: 【你們真去爬山了】

陳令璟只覺頭疼,跟李憶綿解釋了一遍全程情況,又保證說明天早上會把初芒送回去。

綿綿碎冰冰: 【哎呀你應該早一點說啊,我和姑媽直接将她接回來就行了,現在姑媽快睡了,我澡也洗過了,不想出門了。】

張大帥: 【嘿嘿,沒事沒事,某人打的算盤我在這都聽到了[doge]】

綿綿碎冰冰: 【@張大帥,你又在說什麽鳥語】

綿綿碎冰冰: 【哦對了,明天記得來我家,隔壁奶奶家兒子回來了,帶了好大的燒烤爐!我們明天吃烤串!】

張大帥: 【好耶!吃烤串耶!】

--

翌日,初芒是被渴醒的,嗓子似被砂石磨過,醉醒後知後覺的陣痛感晃得她發暈,冷靜一會兒,她才擡眼望向四周。

旁邊的床鋪被子裏正睡着張佑安,他輕輕翻了個身,又打了個呼嚕。地上還隆起一床被鋪,疊成不規則的方塊狀,應該是陳令璟睡過後疊起來的。

左邊床頭櫃上放着杯水,初芒擡手摸了下玻璃杯杯身,帶點溫熱感,應該是前不久倒的。

“喝水嗎”陳令璟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噢,”初芒回頭看了他一眼,又拿起杯子,淺淺抿了一口,絲絲甜味潤入口腔,像甘甜的泉水滋潤幹裂的土地, “謝謝。”

“加了點蜂蜜,醒酒的。”陳令璟醒的比較早,換好衣服就去洗漱了,準備來叫張佑安起床去買早點,又怕初芒在這個時間段醒來沒水喝,燒了幹淨的水,給她又沖了杯蜂蜜水。

“啊,我昨天原來是喝醉了。”初芒喝着蜂蜜水,就覺得昨天喝完那麽多桑酒蓼後覺得頭又暈又沉,又是第一次醉酒沒啥經驗,還以為是昨晚空調吹多了。

陳令璟登時警鈴大作, “你記得昨晚發生的事”

這話問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初芒腦海裏好像是有點片段記憶,但亂七八糟根本連不到一塊去,最後只好搖頭, “太亂了,記不清。”

陳令璟懸着的心,放了放。

“那個,我要不先回去”初芒把空杯子拿在手上準備去洗了,又覺得自己現在頭發亂糟糟的,實在不宜見人。

“旅館裏有一次性的牙刷牙杯,你要不先洗漱”

“嗯,好。”

初芒去浴室後,陳令璟順手把被鋪疊起來,皺巴巴的被單被一點點撫平。

倏地,他看見枕頭上,落了一根頭發。

細細長長的,鋪在白色的背景上,格外明顯。

他頓了下神,伸手将它拈住。

頭發彎垂着,帶着很明顯的個人特征,纏在他的手指上。

像是在親吻他的指節。

--

黛色的屋檐上爬滿了淩霄花,一簇一簇在微風中搖曳,夾竹桃的影子拓在灰白色牆面上,又蔓延到一只橫空而挂的竹竿上,上面稀稀疏疏挂着幾串葡萄幹。

幾只偷跑出籠子裏的小雞,正在地上啄點小石子吃,惹得本來還懶洋洋躺在門口的“歪歪”和“扭扭”,聽到雞鳴聲下意識去探,又吠了幾下示意小雞回到籠子裏,怕它們跑走。

躺在地上的小花貓團子,正在接受人類愛慕的撫摸,曬着太陽慵懶地抻下身子,又聞到旁邊一大團的煙熏味,略顯嫌棄地将頭扭過去。

燒烤爐就擺在庭院中間,下面的爐火燒得正旺,煙熏順風湧向四處。

不大的地方,站滿了人,張佑安裹着圍裙,用刷子沾了點油,往烤串上刷,外焦裏嫩的五花肉正冒着油滋滋的聲音,他看到陳令璟歸來的身影,從油熏裏探出個頭,冁然一笑, “買回來了,吃烤串怎麽能不配啤酒呢”

初芒跟在陳令璟後面,只堪堪提了個塑料袋,油煙味熏進鼻腔,嗆得她直咳。

陳令璟将兩籃可樂和啤酒擺在桌上,洗了手,撈了個小番茄放嘴裏。幾天不見的小宇歡脫地環住他的腿,陳令璟低頭撓撓小宇的頭發,問: “病好了”

“嗯,好多了——”

“小宇!快快快,過來嘗嘗,剛烤好的!”張佑安拿着五花肉火急火燎跑過來,往小宇嘴裏塞。

小宇囫囵吞棗往喉嚨裏擠,辣椒面嗆進嗓子眼,他難受地面紅耳赤, “嗚嗚嗚,辣死了!”

張佑安一臉放心, “噢——”一聲又賤兮兮道: “那就說明烤熟了。”

他本就是跟着隔壁叔叔現學的,對肉的熟熱色澤還分不清,好不容易烤了一串便興沖沖跑來找實驗小倉鼠。

“嗚嗚,我要喝水!”

張佑安捏了捏他的臉: “好好好,我們找水喝去。”

“吃烤串喽——”

一道吆喝聲連接上下,屋內的人紛紛放在手上的事,擠過來吃烤串。

初芒沒擠着人流,準備等下一輪烤串,便和李憶綿留在屋裏看動漫。

動漫快播完了,李憶綿擤着鼻涕,淚眼汪汪, “嗚嗚,十二年的陪伴換來了十二秒的陪伴……我的阿銀怎麽就這麽沒了呀……”

她靠着初芒來回晃蕩,正感傷秋月時,張佑安提着一盤烤串推門而入, “你倆怎麽躲在裏面不出來啊”他看到李憶綿眼睛紅紅的,瞬間知道她又看電視看哭了, “喲,綿綿公主又哭了,哥哥喂你吃點烤串”

“不吃。”李憶綿白了他一眼。

另一邊,陳令璟問着初芒, “你能吃辣嗎”

“喜歡吃辣,但吃辣能力不高。”

“海鮮呢”

“有點過敏。”

陳令璟将盤子上的那串烤魚拿到旁邊。

初芒對肉類都一般般,最後只吃點茄子和土豆片。茄子又燙又辣,她只嘗了一口就被辣到眼紅,狂灌了幾口可樂,才稍微解點灼痛感。但又誘不住茄子入味鮮香的口感,又咬了幾口,被辣的滿臉通紅。

真是诠釋了又菜又愛吃。

鼻子上霎時出了點細汗,正用手扇着風,突然,背後一陣清涼的風佛來。

她下意識回頭看,那臺本來偏向別處的電風扇,這會兒正對她着她。

她側回頭,看見陳令璟懶懶地咬着裏脊肉,可能剛好吃到肉筋,不太好咬,他鼓着腮幫子,臉頰有一下沒一下地上下動着,肉筋聲“咔嚓” “咔嚓”地在嘴裏咬斷,看起來還挺好玩。

待嘴裏的東西消滅後,他又仰頭喝了口可樂,喉尖滾滾,被潤進去一大口。

像是察覺到視線,他故作不明所以的偏頭回望。

兩人目光交錯一瞬,初芒就立馬低頭,裝作沒事人一樣在盤子裏拿了根烤腸。

身後的風扇孜孜不倦地轉着,可心中悶悶的熱意還是散不盡。

“在這幹吃好無聊啊,”李憶綿百無聊賴地垂在桌子上,倏爾,她站起身, “我們去天臺吧!走走走,馬上夕陽快沒了。”

說幹就幹,幾人又拿了些剛烤好的烤串,拎上幾瓶啤酒和可樂,順手去廚房切了一半的西瓜,便齊刷刷往天臺跑。

天臺上的風景極好,站在高處能眺望半個雲溪鎮,雲挂在頭頂,似是一伸手就能拽下來。

張佑安開了一罐啤酒,泊泊的氣泡霎時漫上來, “喝可樂有什麽意思,”說着,便轉身遞給了陳令璟。

陳令璟正欲拒絕,就聽張佑安未蔔先知, “別想着拒絕啊,我一個人喝多無聊。”

陳令璟笑了笑,無奈地接住了。

一旁的李憶綿也來了興趣,趁人沒發現,也想偷偷地開一罐,誰料手剛碰到易拉罐,就被張佑安打掉了, “你別碰,省得發酒瘋我管不住。”

“張——佑——安!!”

兩人正打鬧着,張佑安抖機靈地指着天空, “快看!飛機——”

本來是瞎說的,誰料下一秒,一陣轟隆隆巨響從遠處傳來,一架飛機剛好從他們的頭頂而過。

“卧槽,我他媽神了!”

四人并排坐着,吹着晚風,吃着燒烤,自在又恰意。

張佑安喝了口啤酒,突然說: “明天就要出成績了,哎,還有點緊張。”

李憶綿吃驚: “我去這麽快就出成績了今天二十三號”

“嗯,”初芒吃着西瓜, “明天二十四號。”

陳令璟回頭望他們, “明早一起查成績”

“幾點出來”張佑安問。

初芒: “好像十點。”

“那就明早九點半,在樓下集合。”李憶綿提議。

高考搖搖晃晃竟過了這麽久,轉眼就要到出分這一天,這麽多年的結果,都會被這一天的某個數字給定格。

一個數字,出生入死,或喜或悲。多少人為了它一路披荊斬棘,乘風破浪,又有多少人因它肝腸寸斷,頭破血流。

是神明下無數祭拜的香火,是夜讀時無數燃燃的燈光,是白紙黑字裏閃爍的淚光。

陳令璟衣擺被風吹起,懶懶地撐手向後靠,轉頭來問初芒: “你有想去的城市嗎”

“我比較佛系,不太想換別的城市,就留在南辭吧。”

“南辭大學”

初芒笑, “如果可以的話。”

她反問: “你呢”

陳令璟沒立即回答,想了想,給了個很中肯的回答, “看成績吧,能去哪去哪。”

他一直都沒啥目标,甚至連職業方向都沒想好。

自從高二那年物理競賽失利後,他便自動棄權了去往人才濟濟的雲端的這條路,與百萬匹戰馬一同沖鋒陷陣。

剛開始還坳着股勁,覺得這麽長時間對物理的堅持不能就這樣放棄,但後來漸漸看淡,人生嘛,不如意十有八。九,他又不是神人,不能樣樣都精通,而且這次的挫折折損了些他曾經的浮躁與傲氣,讓他變得更沉穩。

他現在想的更開了,排除一切外在因素,高考于每個人來說都是一次機遇與選擇,多一分少一分确實天差地別,但也會讓我們遇見不同的人,遇見不同的環境。

“不過也沒準呢,”陳令璟又說, “去複讀班或者國外。”

細細想來,他還是覺得好笑,當時高考前一天發生那樣的事大家都很意外,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他媽在對待問題前從來不問當事人的感受,也不知道在她心裏對成績沒考好的界限到底是什麽。

總之,對于這件事他跟他媽溝通有很大的障礙,一個從來不問,一個懶得說,跟打太極一樣。

初芒有些懵: “複讀”

“手受傷了,”陳令璟解釋, “我媽覺得會影響我高考。”

初芒想起來了,當時在辦公室裏三班班主任就說陳令璟媽媽想給他找個複讀班。

“你兩講什麽悄悄話呢”李憶綿像喝可樂喝醉了,湊了個臉過來,打斷了兩人對話。

初芒: “在問想去哪個城市。”

“當然要去海邊!”李憶綿激動地站起來, “我要!去海邊!上大學!”

張佑安火速起身: “我也去!”

“好啊,到時候去海裏把你淹死。”

“你竟然敢抹殺親夫……同學!”

李憶綿臉紅了一圈, “哎呀張佑安!你好煩!”

陳令璟笑得清風霁月, “他倆怎麽總是吵。”

初芒也跟着笑, “不知道诶,可能,打是親罵是愛吧。”

……

入夜,燈火搖曳,星光璀璨。

葳蕤的大樹被風吹得沙沙響,月見草墜了一整個仲夏夜。

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

動漫是《螢火之森》

莫名想起自己高考那年查分前的緊張,那天我家這邊好像下了點小雨,烏雲陰沉沉的,我醒得很早,一直坐在窗邊看着雨滴淅淅瀝瀝地在玻璃上滑下,像一條又一條人生的軌道。我當時就在想,我該會被分到哪一條軌道上去。

在寫這本小說前,因大環境所趨将其定性于高考後的暑假,這個最恣意,最熱烈的夏天,腦海裏就已經想到了【出分】這個環節還蠻重要的,但寫出來還是沒有達到自己所想要的感覺,估計等以後自己文筆好一點的時候回頭來再改改~

既然今天話已經講這麽多了,不如把別的事也一并說完

跟所有追連載的讀者們道個歉,文章可能到八月末要停更一周左右(也許更長)

我媽前幾天做檢查查出身體上長了小腫瘤,這段時間要做手術切除,所以在八月接下來的日子裏很難抽出空碼字,現在我在網上發的章節都是我七月碼的存稿,一旦存稿發完,就要面臨停更,真的很抱歉,但整篇文章絕對不會坑的,等所有的事情步入正軌了,我就恢複碼字,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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