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芒種
芒種
第二十八章
陳令璟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初芒,下意識以為她發燒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不燙,反而還有點發涼。
明明面上泛着紅,額頭卻發着冷汗,俨然的冰火兩重天。
緩了一會兒,初芒憑着昏沉沉的意識直起身子,心悸到發顫,垂着腦袋說了句: “謝謝。”
禮貌非常。
又解釋說: “好像是有點貧血吧,緩一會兒就好了。”
這是初芒的老毛病了,從小就有點營養不良,又瘦又柴,後來長大漸漸演化成病理性貧血。她還特地去醫院看過,但也僅僅是輸了血開了些藥緩解緩解,短時間內達不到根治。
經過高三這一年的反複熬夜,焦慮不安,運動量不足,吃飯吃得不規律,貧血心悸是常有的事。所以,這就導致貧血成為了一個存有隐患的慢性疾病,深深地紮進身體裏。
今天早上初芒起得有點晚,便沒吃早飯就去學校了。學校報告廳空調開得很遲,人都坐滿了,熱意與悶躁怎麽樣都散不盡,汗味與人躁聲一起裹挾着,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那時初芒就感覺有點不太舒服了,回家的路上又在太陽底下等了很久的公交,人流量多,後來改搭出租折騰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家。
所以還有點中暑的無力與乏悶感。
像胸腔裏鼓着股氣球,氣流排不出去也進不來,每呼吸一下都很難捱。
陳令璟扶着初芒到卧室躺着,開了空調,給她倒了杯溫水緩一緩, “你家有藥嗎”
初芒搖搖頭,這段時間貧血不适的次數少,也很久沒去過醫院了,藥吃完後就沒重新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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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現在下樓去買。”
陳令璟火急火燎地下樓,去就近的藥店買了點貧血口服液,又買了藿香正氣水,最後索性把板藍根,防暈藥全部都買了。
他一刻都不敢停,買完藥回來,直奔廚房倒水沖藥,又幫初芒攏着枕頭枕在床板上,讓她靠着喝藥。
帶着清涼薄荷的藿香正氣水一喝下去就立竿見影,又吹了會兒空調,初芒胸中的中暑煩悶難受疏解點,身子向後靠了靠。心覺一直在麻煩着陳令璟,耽誤人家時間,忙道着謝說: “現在感覺好多了,真麻煩你了。”
氣氛像是一秒入冬,兩人的關系又變回不怎麽認識時的拘謹與禮貌,雖然面上沒說,但還是能感覺到那種淺淺的疏離感。
“你要不睡一會兒”陳令璟滾滾喉結,眼波流轉。
他起身把窗簾拉下來,午後灼烈的陽光被完全隔絕在外,屋子內霎時陷入一片昏沉。他把空調溫度調高點,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稀薄的空氣橫亘在兩人之間。
初芒抱着被子,緩緩地睡下去。
陳令璟攥了攥手心,胸口如刀絞般無措,仿佛心上有一扇窗破了,狂風止不住地往裏灌。
總覺得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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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了高二,所有班級都重新換了課表,每周五下午第一節課,一班和三班都會一起在操場裏上體育課。
只要體育老師一說解散,張佑安就會從他們班的方陣出來急忙跑到球場,找陳令璟打球。
那天,一班的女生集體要測八百,男生上一節課一千測過了,這堂課便直接解散,讓他們自由活動。
張佑安打球打到一半,忽然墊腳朝操場那邊探, “八百開始沒”
陳令璟擡手蓋了下張佑安外套的帽子, “打球還分心”說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帶球從張佑安身邊而過,高挑的身姿輕輕一躍,手帶動着朝上一抛——
籃球應聲入網。
“我去看看綿綿跑第幾哈。”張佑安懶得理他,轉身往操場那邊走, “給她加加油。”
陳令璟嘴上說對這些不太感興趣,但握在手上的球還是頓了頓,視線不自覺往操場那邊望去——
另一邊,體育老師一聲哨下,一行人齊刷刷地往前跑,紅色的跑道上映着她們無拘且潇灑的身影。
然而,将神明的放大鏡拉大,便能聽到一陣起此彼伏的謾罵聲。
俗話說,跑八百一半靠恒心,另一半全靠問候祖宗十八代。
李憶綿掐着腰,喘着大氣, “受不了,我真是受不了……愛誰跑誰跑吧……”一轉頭,便見旁邊疾跑過去一道身影,李憶綿定睛一看,這不是開跑前答應一起做擺爛二人組的小姐妹嘛!李憶綿急了, “不是啊,不是說好要一起在隊尾的嗎!!”
她漸漸被大部隊甩到了末尾,沒想到竟碰到了同樣落在後面的初芒。
以初芒之前的性格,即使争不了第一,也一定會跟緊大部隊,保持居中的位置,然後到最後一圈才沖刺。
今天落在最後,明顯不太對勁。
李憶綿放慢腳步,與初芒平齊, “芒芒你怎麽了,是不是來那個了”
初芒頭泛冷汗,臉色慘白,跑得上氣接不上下氣,腳下的路越來越扭,痛苦地捶了捶胸口,解釋着: “不是,呼吸有點難受。”
跑之前還好,這一跑起來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了,氣短胸悶,乏力沉重,像是有幾千萬噸棉花打入胸腔,呼吸完全不順暢。
腦子越來越昏沉,耳朵裏像是有許多只蜜蜂一樣“嗡嗡嗡”個不停。眼睛無神渙散,視線裏的景物開始無限向四周崩塌擴散,似被切割成無數碎片,聚攏不到一塊去。
李憶綿驚到,上下撫摸着初芒的背, “啊,你要不——”
“休息”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倏地,初芒腳部一軟,勢不可擋地往前一傾,随即跌落在地上。
“有人摔到了!”
“啊,快快快——”
“這怎麽回事啊怎麽跑着跑着就摔了”
一時間,在旁邊路過的學生,跑在前面的同學,操場那頭站在起點的體育老師都紛紛往這邊圍聚過來,确認沒有摔傷流血後,李憶綿才架着她的肩臂,小心翼翼地送去醫務室。
然而,在同一時刻的籃球場這邊,也因一道鞋底與地面刺耳的摩擦聲,而“多臉懵逼”地炸開了鍋。
陳令璟下意識摸了摸被拉傷的小腿,疼痛不堪地往地下一坐,刺痛的神經使大腦一下子如亂麻,驚起薄薄的冷汗。
“卧槽璟神你幹嘛平地還能摔”
“我看操場那邊好像也有人摔了,好家夥,一個體育課摔兩”
“別愣着在這嘴炮了,沒看見人璟神還坐在地上啊。”
就幾秒,陳令璟看見初芒倒地的那一剎,大腦支配着腳步下意識想往前趕,但身體遲鈍的慢了幾拍,導致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推,右小腿被猛地一拉。
于是,陳令璟也被“光榮”地帶到醫務室裏。
醫務室不大,醫用隔斷簾将其分割成裏間和外間,裏面擺着兩張白色的床,角落一隅的大櫃子擺着各種各樣的醫療用品。
初芒是貧血造成的短暫昏厥,喝完藥後便就躺在醫務室裏休息。
鍋蓋頭知道她父母都在外地,無法到學校來的特殊家庭情況,所以特地來醫務室看看她的狀況,确認沒什麽特別大的事後,才安撫初芒,讓她好好休息,放學後直接回宿舍就行,不用上晚自習。
初芒點點頭,随着藥性迷迷糊糊中閉上眼睛睡覺。
但腦子還是生疼生疼的,像是有根筋在突突突的鬧個不停,惹得人難以安然入睡。
她蹙了蹙眉,不勝其煩地翻了下身,耳邊突然傳來一點窸窣的小聲響。
整個醫務室裏安靜極了,光線經過層層疊疊的折射籠在屋內,像蒙上一層白霧。
又似被困在盒子裏一般。
鼻尖竄進些紅花油的辛辣清涼的薄荷味,絲絲盈盈,随着人的動作忽遠忽近。
初芒倏然睜開眼。
窗戶外恰逢其時地湧進來一陣風,不偏不倚将中間的藍色簾布掀起一定的弧度,初芒呆愣地望着對面床上的人。
好像有點眼熟,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對應哪個名字。
初芒看着他的額間碎發落在眉骨處,看着他微微下垂的眼尾,睫毛打在眼睑上輕輕拂動着,看着他亮亮的瞳孔,斑駁着光的溫柔。
這是一雙極為好看,也極具有亮點與代表性的眼睛。
初芒想起來了。
面前這人,是陳令璟。
這是他們的第二次相見。
不似第一次見面那個夜晚的慌張與驚措,這一次周遭都是一片祥和與安靜,他們待在狹小的空間裏,隔着一道簾布,靜靜地對視着。
時間像一條彎彎的河流,橫貫在兩人之間。
好像過了很長時間,但應該就僅僅幾秒。
他們靜默着,不說話,都很美好。
初芒看到他右小腿塗了一層藥,揣測着應該是上體育課意外摔傷了。
她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扭過頭來望着發白的天花板。
人的緣分總是莫名其妙的,遇上一起翻牆夜逃,又碰巧一起受傷在醫務室偶遇。
片刻,她聽到陳令璟帶着試探的語氣輕聲問: “我們……好像以前見過吧”
風散了,那道簾布又落下了。
“嗯,校慶那天。”
陳令璟嘴角勾了下, “你還記得啊。”接着,又問: “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好像有點貧血,剛跑步暈了一下子。”
“現在呢”
“嗯,好多了。”
陳令璟輕“噢”一下了,眯起眼睛, “你是一班的……”
雖然那個名字早就在陳令璟心上讀爛,但他還是故意問了一遍。
“初芒。”初芒想起上次見面都沒跟陳令璟說過自己的名字, “我叫初芒。”
兩人隔着一道屏障,有一搭沒一搭地淺聊着。
“嗯,”他報了自己的名字, “陳令璟。”
初芒沒有掩瞞,而是很坦然地回道: “嗯,我知道。”
陳令璟頓了下,像是很驚訝地挑了下眉, “是麽”
正準備開口,醫師從門外走進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陳令璟,你家長來了,帶你去醫院拍個片子。”
聽聞,陳令璟倏爾起身,跛着腿從床上下來,臨走前腳步頓了下,怕初芒這個天涼風吹久了感冒,又挪了幾步将那扇窗戶悄然關小點。
接着,一道溫柔的聲音在初芒頭頂落下:
“睡覺吧,別着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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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今天好累好累(ó﹏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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