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小暑

小暑

第四十九章

朋友圈發完不過一兩分鐘,戚虹突然打了個電話過來。

陳令璟知道他媽這幾天從“避暑山莊”回來了,料想以她那種工作狂的性格,估計又是馬不停蹄地往工作崗位上撲,這個點竟還有閑工夫打電話給他,屬實有點意外。

電話接通,戚虹開門見山: “你談戀愛了”

噢。

原來是為了這事。

“嗯。”陳令璟應道。

“哪裏人”

“就南辭,以前一個高中的。”

“什麽時候帶回來看看”

戚虹的思想很開放,覺得他們這個年齡就應該多出去轉轉,早日能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再說了,她之前一直都很擔心他兒子那種又臭又拽的脾氣,能不能在三十歲前找到對象,現在這麽一看,也算是結一樁心事。

陳令璟起身把行李箱給拖出來,明天就要走了,今晚得把行李收拾收拾。聽到他媽這“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話,陳令璟唇角勾了勾,最後實在忍不住,悶出一聲笑來, “不是,您可別把人家姑娘給吓跑了。”

“我還擔心你把人家吓跑了嘞,你說說,誰能受得了你那種怪脾氣啊”

“好好好,是是是,”陳令璟将手機伏在肩膀上,歪着頭用耳朵夾着,他現在心情好,別人說什麽都無所謂,全然沒有以前叛逆時期與他媽那種争鋒相對的火。藥味, “這個點您老還沒睡啊,小心別把身體熬壞了。”

“要你操心,你還是多操心操心怎麽把小姑娘給哄好吧,你什麽時候回來啊要不要我轉點錢給你,多給她買點東西什麽的。”

不知道是不是陳令璟以前“清心寡欲”的形象讓戚虹真的害怕了,她現在這種急切的心理,好像巴不得陳令璟趕緊把終身大事給徹底解決似的。

“讨老婆本這種事情還找你要,那說出去我多丢人啊,”陳令璟打趣着, “媽,你再不睡臉上就要長皺紋了。”

“你媽滿臉都是皺紋你看不出來啊我跟你說,別跟我犯渾啊,該要要,該吃吃,該穿穿,我沒給你受過委屈,你也別給人姑娘受委屈。”

這事陳令璟覺得他媽真是操心過枉,雖說他現在還遠不及經濟獨立,但這麽多年獎學金,壓歲錢等等雜七雜八的也讓他有自己的小金庫,而且他還打算去了南辭大學就開始做兼職,多賺錢攢錢,為他和初芒的未來做打算。

戚虹以前同陳令璟溝通時,總是如炮仗一樣精準吐槽陳令璟身上的諸多毛病,噼裏啪啦的沒有一句話重複。陳令璟這人心大,無論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從不會将這些話往心裏去,真的挺煩了才會心不在焉地懶懶應一聲,但這又在無形之中點燃了他媽新的怒火,開始挑起他身上另一方面的毛病,又是一頓說。

而今天晚上的戚虹很明顯不一樣,雖然話依舊很多,通話時長已“蹭蹭蹭”地蹦到半個小時了,但她說話的腔調溫溫柔柔的,完全不像以前的咄咄逼人。

“你現在也大了,不能像個小孩子由着自己的脾氣,在外面要常打電話給我,還有我發的消息也要回。我在靜修院待的這些天,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簡簡單單的過日子是最好的了,如果不行那我們就一起創建新的環境,什麽名啊利啊都要抛之腦後,将餘生過好才是最重要的。”

陳令璟脖子歪累了,索性将手機立在桌子上,解放雙手将櫃子裏的衣服疊好放進行李箱裏。時不時還應一句他媽的話,他媽現在真是跟徐叔待久了,話裏話間都很有徐叔“愛講哲理”的談吐風格。

“嗯嗯嗯,這些我都知道。”

“還有啊,你要跟那個女孩講清楚我們家的情況,你們一起上大學……”

電話足足講了有四十多分鐘才挂,還是因為徐仁國怕她熬夜對身體不好,哄着挂斷才同意回去睡覺的。

陳令璟挑了幾件明天穿的衣服,便将行李箱關好,這項任務總算是大功告成了。

他翻了翻手機,感覺他列表裏各個都是夜貓子,那條朋友圈下面已經有不少點贊和評論了,有祝福的,也有調侃的,還有人特地找陳令璟私聊發了一連串的“666”。陳令璟對他們那群人的插科打诨早已習慣,直到看到初芒也點贊了,唇角止不住地揚了揚。

本來想找她聊天的,但現在太晚了,剛點開她朋友圈,倏然又有一條電話切了進來。

陳令璟下意識無奈,怎麽今晚這麽多電話——

然而,陳令璟在聽完對面人的話時,臉上挂着的笑容,瞬間斂住。

“您好,很抱歉打擾了,我是南辭市精神衛生中心的……”

--

主辦方真的把收官宴打造的跟婚禮一樣,現場還有一位主持人在臺上尬聊,見大家都游走在美食裏,特地安排了一個聽歌猜曲的互動小游戲哄起現場氣氛。

然而還是沒人理他,幹飯不比玩那種無聊小游戲好多了

見狀,主持人在結尾默默補充了一句: “有獎金拿噢~”

話音剛落,大家便一窩蜂往舞臺邊趕。

周邊霎時冷清了下來,初芒終于可以不用排隊人擠人地拿她想吃的自助餐了。

可真正穿梭在這些菜品之間,腦子裏卻想的是“這個陳令璟好像挺喜歡吃”, “這個昨天吃飯見他吃了好多”,不知不覺盤子裏堆了許多陳令璟愛吃的菜。

待端着盤子回去,初芒驚奇的發現,陳令璟選的那個盤子裏,也都是自己愛吃的。

兩人不約而同,選的都是對方喜歡的。

他們會心一笑,便将盤子相互交換。

“呦呦呦,”待兩人入座,李憶綿邊叼着根雞腿邊打趣道: “這麽有默契啊,我都要被感動死了,小張子,我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你記得不”

“回娘娘的話,您什麽都愛吃,還沒見過您挑過食。”

“……”

“……哪有!”李憶綿說着就要去錘他, “老娘不要面子的啊!”

張佑安對李憶綿會往哪個方向出擊了如指掌,一個打一個逃跟表演秀一樣,最後張佑安索性往陳令璟旁邊一坐來擋槍,才将“戰争”平息。

“哦呦!”張佑安看着陳令璟眼睛下誇張的黑眼圈, “陳帥哥昨晚做賊去了還是想初芒想的睡不着覺”

這一點初芒也發現了,陳令璟一早起來就有點懵懵的,眼周烏青,加上頻繁困倦的眼神,像是一晚上沒睡似的。

“昨晚沒睡好”初芒問。

“嗯,”陳令璟眸色倦倦的, “昨天喝好多茶,睡不着。”

其實主要原因還是昨晚的那通電話,惹得他整夜整夜的翻來覆去。

“那你等會兒吃完回去補個眠”

“對啊,去睡一覺吧,你這黑眼圈看着太可怕了,”張佑安說, “下午走的時候讓初芒去喊你。”

李憶綿點頭, “對啊對啊,感覺你下一秒就要倒地趴下了。”

下午六點的飛機,現在才十一點,有足夠的時間讓陳令璟睡覺。聽說下午主辦方還準備了許多活動,他心裏其實不想浪費這麽好的機會與初芒相處,但奈何腦子實在困得不行,像是有無數小人在打架一樣。

吃完飯,他還是決定回房間睡一會兒。

臨走前,陳令璟還有點不舍,擔心初芒下午和一對情侶玩會尴尬, “那……我走了”

“哎呀,”李憶綿拍拍胸脯, “我們保證把你家芒芒照顧得好好的,安啦。”

“她不能吃海鮮,零食中帶點海苔的也不行,噢,還有,昨晚的那個過敏藥等會兒記得塗。”

張佑安無語, “陳爹爹,你是怕我們把她吃了還是什麽,這麽依依不舍啊”

初芒忍俊不禁,忍不住勾了勾他的小拇指, “知道啦,快去睡覺吧。”

陳令璟這才點點頭,轉身離開。

哪知陳令璟人都還沒走到門口呢,李憶綿突然激動地起身,拉上初芒一起,故意大喊: “啊啊芒芒芒芒!快看,三點鐘方向有個巨巨巨帥的帥哥!”

陳令璟: “……”

--

真沒想到飯都吃完了, “聽歌猜曲”這個游戲還沒結束,反而人越圍越多。

好像是主辦方覺得單純的猜對了就給獎金,那簡直虧大發了,所以給游戲重新設置了新規則——加籌碼。

顧名思義就是獎金可以給你,但你也可以選擇參加下一輪,獎金翻倍,只是如果下一輪猜錯了,那就獎金全無,或者被下面的某個觀衆猜中了,那獎金就得給那個人。

玩的就是抉擇與膽識,下一步也許天堂也許地獄,你可以選擇進也可以選擇退,全都掌握在你自己手上。

簡直把人性的貪婪,欲望釣得明明白白。

現在場上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有一名大神級別的選手已經六連勝了,要是下一輪還能猜中,那就相當于通關,可以直接拿走三千元大獎。

初芒一行人圍過來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個“大佬”是周應淮。

“我去,這小子可以啊,耳朵這麽靈。”張佑安說。

每一輪開局,主持人總要故作玄虛地反複詢問: “你真的準備好要挑戰第七關嗎三千元大獎正在前方等着你,但是我們的難度也會越來越高,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周應淮吞了吞口水, “準備好了。”

現場的人不禁屏住呼吸,像是也同着臺上的周應淮一樣,緊張了起來。

第七關的音樂一出,所有人都懵了,居然是一段鋼琴曲!

耳熟能詳的鋼琴曲就那麽多,要是能詳細地說出這種冷門鋼琴曲的作品名和作曲人,那得要專業的音樂人才可能做到吧。

“十五秒播放時間已過,請作答。”

時間一秒秒而過,周應淮眉頭緊蹙,臉上挂滿了緊張,腦子登時一片空白,然而就在這時,他看到臺下的初芒突然舉了手。

初芒對鋼琴曲一竅不通,但好巧不巧,這首曲子,是她昨天看的那個紀錄片的背景音樂。當時看紀錄片太無聊了,覺得背景音樂倒還挺好聽的,初芒便搜了下歌名,沒想到今天剛好用上了。

主持人将話筒遞過來:

“舒伯特《A大調奏鳴曲》,第二樂章。”

竟然真的有人能說出來,臺下已經有不少震驚聲了。

主持人看了一眼答案卡, “回答——”

“正确!”

就這麽一剎,剛才還停留在周應淮身上的聚光燈,像是霎時移到了初芒身上。

意外,驚訝,怨恨……各種複雜的心思在周應淮腦子裏穿過,他不禁捏了捏手心,全世界都在喧鬧歡叫,只有他,似一個落寞的影子孤獨地站在舞臺上。

被所有人嘲笑。

“恭喜你!獲得了我們本場的最高獎項,三千元獎金!!”

“啊啊啊卧槽卧槽,芒芒!!”李憶綿瘋狂晃動着初芒,以表內心的激動。

這趟旅程從開始到結束,都好魔幻。

被一段好運氣給徹徹底底砸中。

初芒在人群熙攘和羨慕的眼神中發懵,直到去後臺領獎金,整個人都還是懵圈的,有種腳踩空洞的虛無感。

減去了稅費,主辦方直接将剩餘的錢轉到她的賬戶裏,工作人員還十分不可思議地說: “你好厲害啊,這麽難的曲子你都知道。”

初芒笑, “運氣好,剛好昨晚聽過。”

回去的路上,李憶綿還一直在感慨她們兩這段時間運氣好好,看來回頭得去廟裏燒香拜拜,積善積德,把好運氣給留住。

“确實得好好拜拜,你們倆這種勢頭,搞的我都害怕。”張佑安接腔。

正聊着,一直在背後默默注視他們的周應淮,叫住了他們。

“打牌嗎”周應淮點點下巴, “一起”

三人互看幾眼,不明白周應淮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我說你別因為芒芒贏了獎金,而而而……嫉妒啊!”李憶綿立即護短, “是你自己沒答出來,就算不是芒芒,這獎金你也拿不到!”

“我知道,用得着你說我就只是單純的來問你們打不打牌,反正下午也沒什麽事幹,再說了,不就三千塊錢嗎你知道我腳下這雙鞋要多少錢嗎”

靠。

誰要關心你這個

李憶綿白了他一眼,陰陽怪氣道: “合着周公子是來這炫富的啊我們這些窮鬼,哪裏跟您玩得起呢”

“怎麽,這就怕了”

張佑安蹙眉, “周應淮,你他媽嘴裏能不能說點讓人能聽的話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明白非要在這丢人現眼給誰看”

濃濃的火。藥味彌漫在空氣裏,像是一觸即燃。

周應淮就是有這樣的本事,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什麽人,都能跟他産生任何矛盾,都想把他給狠狠揍一頓。他骨子裏的傲慢與不屑,話語間的嚣張與跋扈,都令人作嘔與發指。

通過這幾天的相處,初芒大概明白周應淮這人的壞脾氣,從小處尊養優,眼裏自是容不得一粒沙子。最後一局讓他丢了面子,哪怕确實是他自己沒猜出來,但他心裏依舊不爽,想要通過另一種方式,将面子找回來。

雖然幼稚與無理取鬧,但這确實是周應淮的作風。

可能今天不陪他玩,怕是很難收場。

初芒不想再跟周應淮有任何交集了。

如果可以,就結束于這次旅行吧。

她頓了頓,主動站出來平息“戰火”, “玩,不就是打牌嗎我們玩。”

--

陳令璟這一覺睡得并不舒服,好似被夢魇纏住了,好幾個血。腥,恐怖的畫面在夢裏交叉出現,一張張着血盆大嘴的鬼怪正在夢裏朝他襲來——

陳令璟倏地一陣驚醒,背後驚出一身冷汗。

看了眼手機時間,才下午三點。

他撓了撓頭,起身喝了口水壓住幹到發啞的喉嚨。整個民宿都安安靜靜的,估計大家去外面玩了,空蕩得像是只有他一個人似的。

給初芒發了信息還沒回,但又不知道她現在在哪,一路走一路問,最後才問到,說好像看到他們幾個去了棋牌室那。

陳令璟些許驚訝,又掉頭往棋牌室方向走。

甫一推開門,陳令璟一眼就望到面色酡紅的初芒,像是喝了不少酒,比之前在雲溪那次還要誇張,雖面上平靜,但腦子一定混沌不堪。

坐在她對面,是看着就已經神志不清的李憶綿,兩人一言不發,按兵不動的僵持着局面,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牌。哪怕沒人跟他解釋怎麽了,陳令璟也能很明顯地感受到空氣裏彌漫着刀光劍影的味道。

張佑安正朝着他擠眉弄眼,指了指旁邊的周應淮,随後做了一個攤手無奈的姿勢。

陳令璟瞬間然,牌局是周應淮帶起來的。

而且還給她們兩都喝了酒。

牌局上的氛圍太過詭谲與壓抑,陳令璟剛想出聲,就見初芒将旁邊的酒杯往前推了一個, “我賭一個張佑安,賭你手上有一張紅桃A。”

張佑安

什麽張佑安

疑惑還沒解決,李憶綿突然大笑一聲,将身邊所有的酒杯全部推出去,興奮扯着神經,意識根本不經過大腦支配,猛拍桌子叫道:

“我賭十個陳令璟!賭賭賭……你們明天就上壘!”

陳令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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