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黃粱一夢

第二十九章  黃粱一夢

兩扇門關上，将一切的關系隔絕。

葉子望走到床邊坐下，懷裏依然抱着那個藥箱，他回想着裴争的話：他對自己好嗎？

不好嗎？

他是第一個願意關注他的人，甚至在多年後，視力受損，還願意把那樣狼狽的自己撿回家照顧。雖然嘴巴有些毒，卻經常在一些小事上照顧自己。

他低頭看着藥箱，淚水控制不住翻湧而出，順着下巴滴落在藥箱蓋子上。

他在說這些話的前一秒還想着讓自己給傷口上藥。

這都不算是好嗎？

葉子望第一次對人類這種生物之間的感情感到迷茫，他開始懷疑自己。姜華時刻把愛他挂在嘴邊，可下手比任何人都要狠毒，而裴争總是在言語上擠對他，卻會拉住他的手，給他溫暖。

說着為自己好的人，轉身就能給出刺骨的一刀，這又算什麽？

到最後，眼睛變得酸疼，葉子望拿起手機，開始訂明天回幟林鎮的火車票。

選最早的一趟車吧，這樣不會驚動到大家，也省去了告別的麻煩。

他帶來的東西很少，簡單收拾一下就可以走了。早上4:30的火車，距離發車還有兩個小時。

好不容易打上了出租車，司機見上車的人是一個小夥子，眼睛還那麽紅，問他是不是要離家出走？

葉子望趕緊解釋說自己要回家。

他像是逃走一般，到最後坐上車也沒有回頭看過這裏一眼，生怕多看一眼就會多幾分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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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後，葉子望才有了現在才是現實的錯覺，因為所有的夢都醒了，他也終将面對生活帶給他的一個又一個“驚喜”。

——

早晨，是裴遠平第一個發現葉子望不見的，他來到餐桌旁，看見桌上放着一張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這段時間給大家添麻煩了，謝謝各位對我的照顧，家裏有急事先走了，再見。

裴遠平看到紙條上的內容後，第一個就去找了裴争，“是不是你把小葉欺負走的？”

裴争從房間出來，聽到這句話馬上反應過來，問：“葉子望走了？”

裴允在不遠處接話道：“走了，我查了監控，淩晨兩點多就走了，估計是去趕四點半回枳林鎮的火車了。”

王新萍趕緊去找手機，“這孩子怎麽走得這麽突然？不行，我得問問。”

裴争開口攔住她，“媽，別給他打電話了，是我讓他走的。”

裴遠平知道自己兒子是在別扭什麽，對王新萍使了個眼神，轉回去對裴争道：“記得問問那孩子有沒有安全到家。”

裴争點頭，“嗯。”

飯後，家裏又只剩裴争一個人，但望新萍臨近中午就回來了。她其實一般都不用去雲司的，之前是因為不想打擾兩人的溝通。

她回家後，發現裴争竟然在葉子望之前住過的房間裏。

“熊熊，在幹什麽呢？”

裴争像是走神了很久，聽到她的聲音被吓了一跳，說道：“沒幹嘛，來檢查一下他有沒有落下東西，他這個人總是丢三落四的。”

“哦，這樣啊，”王新萍又問：“想吃什麽菜？媽媽給你做。”

“什麽都行。”

王新萍去廚房準備做菜，發現冰箱裏還有葉子望腌好準備早上煎的肉餅。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是葉子望是在兩人商量好的情況下離開的，不應該有這樣待做的食材。

可是小孩子們的事情，他們不想說，自己也不好多問。

“子望到家了嗎？”王新萍問。

裴争夾菜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到了。”

王新萍聽到兩人似乎沒有鬧別扭的意思，說道：“子望是個好孩子，來的這幾天非要堅持做飯，否則就不在這裏住，我看他做的菜都很合你口味是不是？”

裴争沒什麽情緒地“嗯”了聲。

王新萍又繼續說道：“只是沒聽他說起過自己的爸媽，一個人在外打拼挺不容易的，以後他有什麽事找咱們幫忙，一定要上心，知道嗎？”

裴争：“知道了。”

家裏一下子少了個人，還有些不太習慣了。

王新萍：“你弟說導盲犬再過三個月就能領養了。”

裴争：“嗯。”

見他這麽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王新萍笑道：“怎麽了這是？嫌媽媽話太多了啊？”

“沒有，”裴争說道，猶豫片刻，他問：“媽，能教我用智能手機嗎？”

王新萍聽到他這個請求後愣住片刻，轉而欣慰一笑，“可以，看來子望真的影響了你很多啊，之前怎麽說你都不用。”

“不是因為他，”裴争辯解，“是我一個人太無聊，而且我以前也用過，只不過現在要學輔助功能。”

“好吧，還好你媽我啊，喜歡擺弄這些新玩意，下午教你。”

——

打開小院的大門，葉子望長舒一口氣，還是在這裏更自由自在些，雖然沒住多久，但總歸是只屬于自己的地方。

離開将近兩周，桌子上落了些灰，小狗的碗裏也長了黴。他把家裏簡單打掃了一下，然後就坐在沙發上發呆。

看着被洗刷得十分幹淨的小狗碗，他忽然生出了一種愧意，當初說好要把他養大，只要自己有一口吃的絕不會餓着它，可現在他沒辦法陪着小狗了。

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發生了什麽意外，到時候小狗該怎麽辦？沒有主人，它就要成為一只流浪狗了。

還是去和鄰居大姐說，給小狗重新找一個主人吧。

至于手術，先多打幾份工攢攢錢再說，這樣也算對自己有個交代了。

“哎小葉，你這請假這麽多天，回來怎麽變憔悴了？”

葉子望坐在高腳凳上，手裏捧着盒飯，“是嗎？沒有吧，這幾天每天吃得都挺好。”

“看你回來之後，好像蠻累的樣子，年輕人要少熬夜啊！”

葉子望微微笑着，點了點頭。

他去一家早餐店找了個小時工的工作，理發店開門晚，在早餐店從三點幹到九點，之後正好能去理發店，每天全幹滿能賺到五千塊，這樣就能提前半年做上手術。

葉子望心裏還美滋滋的，覺得自己也算是終于勤奮了一回，如果是一部電影，現在就是主角覺醒而能力爆發的高光時刻，不過最後的結局如何，只能看編劇要如何操作了。

——

“小葉！外面桌子收拾一下。”老板喊道。

早餐店的老板和老板娘年紀都不大，三十出頭，店鋪旁邊正好有個小學，生意十分火爆。

“小葉？！”

“哎，來了！”一陣耳鳴過後，葉子望這才發現老板已經叫了他好幾聲，趕緊拿着抹布去收拾桌子。

“真是的，我們還趕時間呢，桌子不收拾出來還要我們自己收拾！”

葉子望邊擦桌子邊道歉，“不好意思啊，客人有點多，對不住對不住。”

路上，葉子望單手騎着自行車，另一只手拿着杯豆漿喝着。樹蔭下吹來微風，因為騎車出的汗被這麽一吹，簡直是透心涼。

他停下車等待紅燈，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車和行人，他想起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在白天用如此平靜的心情看過這個生活了很多年的小鎮了。

現在，他也是一個為了生活打拼的普通的正常人。

葉子望哼着小曲騎着車，心情美妙。因為自從找到這份額外工作後，每天的早飯能在店裏免費解決，每次一想到就會在心裏覺得自己簡直無比幸運。

1可是好不容易擁有的短暫快樂，就被這樣一個不速之客徹底攪黃。

“小葉，這位先生說是你朋友，來找你理發的。”店長指了指那邊的沙發。

葉子望根本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麽，從進門開始，他的眼睛就狠狠盯着沙發上的那張臉。

“小西！你真在這上班啊！”姜華站起來，朝着門口走過來，臉上還帶着讨好的笑。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的衣服有些皺，頭發有些長，人也消瘦了不少，可渾身的名牌還是讓人能看出這是個有錢人。

“你來幹什麽？”葉子望見他過來，腳步不自覺地往後退。

同事們都看了過來，他們的眼神中充滿好奇和打量，葉子望覺得如果繼續在這裏說下去，到時候難堪的會是自己。

于是轉身便往外走，姜華馬上跟上去，“你聽我說！”

“你再糾纏，信不信我報警？”

姜華拉住他，被葉子望掙開，“我不是要纏着你，小西，我現在經營遇到了一些問題，我把房子賣了抵了銀行的債，卡裏的錢都花光了，看在……看在我曾經對你不錯的份上，幫幫我，行嗎？”

葉子望看着他的眼睛，他很清楚地看到對方的眼中滿是理所當然，毫無任何的愧疚，“那你是覺得，你對我很好是嗎？”

姜華頓了一下，表情垮了下來，“小西啊，我一直覺得，之前都是你情我願的事，你也不要太計較了吧……”

葉子望想笑，再和這個人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時間，他轉頭想走，被姜華扯住胳膊。

“你要去哪？葉子望，你今天必須幫我！”姜華喊道，見葉子望不為所動，“如果你不幫我，我就把那些視頻給你這些好同事們都看看，長相清純的乖乖仔，背地裏玩得多麽花——唔！”

還沒等他說完，葉子望已經沖回去捂他的嘴，“你敢！”

姜華扯掉他的手，笑：“我怎麽不敢？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拉一個人墊背不是挺好？”

周邊已經有不少行人駐足，葉子望感受到周圍的議論聲，咬緊牙關，對他說道：“你在這兒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