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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海明月手裏拿着一把從劉闌那裏明目張膽順來的扇子，大搖大擺走在街上。

送喪的隊伍漸行漸遠了。

茶樓小閣笑鬧的公子少爺絲毫沒有影響愉悅的心情，街道兩旁百姓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一番，便各自忙去了，小販吆喝着生意，好一副繁華昌盛景象。

而一位女子鬼魂迷茫站在人群中，她身着白衣，破爛衣裳似乎是被鞭子劃破，濕漉漉的水滴在不停落在地上，看她樣子顯得十分狼狽，青絲淩亂，纖纖玉手被粗壯的繩子綁着。

她走在路上，每一步都顯得沉重，好似要暈過去。

海明月頓住腳步，臉上輕松的神情消失不見，因為她看到此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劉瑩。

方才聽說劉瑩是被浸豬籠淹死的，見得她這身狼狽姿态，應當是死後還被遺棄在水中，所以她的魂魄還帶着水。

劉瑩回過神來，她也看到了海明月，令她沒有想到的是海明月的眼神分明是在看着她，四目相對，久久不語，誰也沒有先動一步。

陽光正好。

劉瑩卻如虛脫一般蒼白無色。

“殿下，您可以看得見瑩兒？”劉瑩見海明月目不轉睛盯着她，疑惑問道。

海明月面色平靜如水，說道：“抱歉，我狐族與天界有約定，不能插手人類生與死。”

劉瑩的眼淚流下來，即使她全身是水，濕噠噠劉海順着她臉頰流下，分不清她臉上的是水還是眼淚，可她眼底蘊含的悲戚卻是讓人無比心疼。

海明月遇到過很多冤死的鬼魂，大多數都是跪在地上求她救一命，她見得眼前的劉瑩也跪下來，她淡淡地眸色忽而有些冷漠，果然人類劣性都是改不了的。

可劉瑩卻是開口了：“求殿下救救謝郎，瑩兒不想他再錯下去。”

“瑩兒不想教他再自責，瑩兒不怪他，只求他能就此住手。”

海明月想起跟着謝老爺的冤魂，心中疑慮:“莫非？”

“謝郎心中有虧欠，他覺得是謝老爺的錯，把謝老爺推進湖裏活活淹死了。”

劉瑩哭了起來，聲音哽咽:“他、他還想殺了皇子妃。”

海明月皺起眉頭。

“都怪瑩兒，瑩兒不應該向皇子妃告白，否則謝郎的怨氣也不會遷移到皇子妃身上。”

劉瑩瘦弱的身體瑟瑟發抖，在死的那一刻她才真正解脫，也看清楚自己內心，終于知道她心中所愛的正是那個站在岸上看着她沉入水中的謝有新。

恨嗎？

那一刻劉瑩甚至不知道她該不該恨，她的愛如此卑微，從未沒有奢望謝有新為了她放棄什麽，如果她的消失能讓謝有新一世安好，她寧願就這樣死去。

可是她錯了。

謝有新猶如變了一個人，她親眼看着他将自己的父親推入湖中，那樣陌生的謝有新甚至讓她很害怕，她怕謝有新一步步錯下去，最終無法回頭。

“他抓了‘海明月’？”海明月凝眸。

“在出殡之前，瑩兒親耳聽見謝郎派人去抓皇子妃，瑩兒怕他做出什麽事，可是沒有人能幫瑩兒。”

劉瑩的樣子孤苦無助，令人憐惜。

海明月揚手解開綁着劉瑩的繩索，一陣銀色的光圍繞着劉瑩，替她換上一件嶄新白衣，青絲飛揚，清爽幹淨。

劉瑩驚喜，不可思議打量起自己：“這是？”

她知道眼前的殿下并非一般人，否則怎會看得見她？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殿下還有這本事。

“走罷。”海明月負手身後。

兩人一路跟着謝有新，來到偏僻的郊外，這裏已有挖好的坑，謝有新命人把棺材放進去，打開棺材蓋，裏面卻是一副空棺材。

謝老爺的鬼魂跟在謝有新身邊，他握緊拳頭向着謝有新揮拳，卻一拳拳打在虛空，傷不着謝有新半分，他又是悲憤又是無奈，伛偻着身子，看起來很是怨恨。

不遠處有兩位仆人扛着昏迷的唐君微走來，停在謝有新面前等候吩咐。

“把她扔進去。”謝有新神面無表情下令。

家仆們擡着唐君微向大坑走去，眼見就要合力把唐君微扔下去。

躲在遠處的劉瑩見到這副場景忍不住大叫起來，捂着眼睛不忍去看，海明月打了一個響指，有一股無形的風向家仆們刮去，吹得他們站得不穩倒在地上。

唐君微也被摔在地上，漸漸開始蘇醒，眨着沉重的雙眼，謝有新冷漠的臉出現在唐君微的視線之內。

“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害死了瑩兒。”謝有新勾唇邪魅一笑，蹲在地上居高臨下看着唐君微。

唐君微疲憊的雙眼顯得特別沉重，他無力地看着周圍，目光落在謝有新身上，說道：

“是你向我下迷藥？”

他本來随着海明月一路走着，眼見就要追上海明月了，不想被一位迎面走來的男子撞了一下，随後便失去知覺，再次醒來已渾身無力在此處。

“是又怎樣！”謝有新瞪着眼睛，他已沒有什麽可以再失去，自然也就什麽也不怕了。

“若不是你們，我和瑩兒如今還是好好過着普通的生活，你們為什麽要找上我們？是你們拆散了我們，是你們害死了瑩兒！”

謝有新的聲音竭斯底裏，猶如發了瘋一般。

“你錯了。”唐君微冷冷一笑。

“就算沒有我們，你與劉瑩的關系遲早會被揭穿，而你，也不會救劉瑩。”

“如今的你，只不過是把你的懦弱發洩在無辜的人身上罷了。”

謝有新心态崩潰，怒吼道：“閉嘴！”

他揚起手來作勢要打唐君微，不料像是被人扯住了後背，一股無形的手抓着他往後丢去，‘嘭’地一聲撞在樹上，鮮血從謝有新嘴角溢出。

家仆們吓得夠嗆，又見得周圍偏郊野嶺，毫無人跡，一股風卷起地上的落葉，快速地旋轉着，膽小的人啊吓得大叫着跑了。

海明月潇灑地撣去衣裳上的灰塵，負手身後一本正經從樹後走出來，笑道：

“本座身子豈是你這凡人能碰的。”

她走到唐君微面前，彎身一臉憐惜地看着唐君微，皺着眉說道：

“堂堂九皇子，你也太沒出息了。”

唐君微吃癟瞪眼，海明月不情願拉他站起來。

“他有句話沒有說錯，就算沒有我們，你也不會救劉瑩。”海明月說道。

謝有新滿臉怒氣，雙眸的淚水劃過臉頰，有着不甘心與諷刺，他抓着衣裳，猶如狠狠揪住的心，他笑了，血跡滴在他的衣裳，猶如地獄的修羅。

“就算如此，我也要你們去陪瑩兒。”

“在你心裏，當真覺得劉瑩愛的人是月月嗎？”海明月看了一眼劉瑩，那個女人心疼地陪在謝有新左右，陪着謝有新一起哭。

“你便是自私自利的人，就算看着心愛的女人死去，也沒有膽子出面阻止，你對劉瑩的愛還比不過流言蜚語，這樣的你憑什麽劉瑩去愛？你有什麽資格替劉瑩報仇？”

海明月的話一句句重擊謝有新的心底，打擊得他體無完膚。

海明月動了動手指頭，謝有新忽而騰空而起，飛上樹丫，橫挂在樹枝上，她笑道：

“此乃是你對本座不敬的懲罰。”

劉瑩哭着向海明月下跪，哭得凄慘，道：“殿下，瑩兒求求您，放過謝郎吧。”

謝老爺顫抖着手指着海明月，他吓得心髒窒息，哆嗦着話都不會說了。

“你、你看得見我們？”

海明月淡淡看謝老爺一眼，意思已是不言而喻，謝老爺雙腿無力跪在地上，哭訴起來：

“殿下，求求您，讓那個不孝子把老夫從湖底撈出來，老夫好冷好冷，殿下，求求您了。”

海明月不為所動，擡眼看着謝有新：“放心罷，很快官府的人就會把你撈出來了。”

“殿下！”

劉瑩抱住海明月的腿，哀求着：“殿下，求您放過謝郎，他也是無心之失。”

海明月冷漠道：“他當初若是能為了你下跪求饒，這世上也不會多了兩個冤魂。”

唐君微環視一周，周圍空無一人，他心中瘆得慌，道：

“你與誰說話？”

“劉瑩。”

海明月指着抱着她腿哭得可憐兮兮地劉瑩，她想不通讓她阻止謝有新的人是劉瑩，可是要求饒謝有新一命的也是劉瑩。

女人怎地如此善變？

空氣寧靜得可怕，唐君微終于說服自己，相信眼前的海明月并不是凡人。

謝有新迷茫擡起頭，他重複着這句：“瑩兒？”

“瑩兒，你在哪裏？”

“瑩兒，我好想你。”

“瑩兒、瑩兒。”

謝有理茫然地叫着，喃喃自語起來，自嘲道：

“我也想過站出來救你，可是我不敢，我好害怕，我想陪着你去，可是我好害怕，我根本不配。”

“謝郎，我不怨你，我只想你好好地。”劉瑩明知道謝有新聽不到，忍不住回應，她是多麽渴望謝郎能聽到她的心聲。

謝老爺氣得不斷咳嗽，指着劉瑩罵道：

“謝家落得今日下場，都怪你這個掃把星！當初老夫就不應該把你帶回謝府！！”

謝老爺上前要打，不料被海明月阻止，無形的牆阻絕了謝老爺的腳步。

“你快去投胎罷，你身上的水若是流幹了，便會魂飛魄散。”

謝老爺渾身一抖，想着竟然有些後怕，他向着海明月拜了一禮，消失在樹林中。

海明月扶着唐君微轉身離開。

豔陽透過樹葉斑駁地落在地上，照亮了劉瑩悲戚的側臉，她的眼淚流幹了，茫然仰頭看着烈日當頭。

“瑩兒？”謝有新的視線開始逐漸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