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手癢02

手癢02

說話越來越費勁,錢木木用氣聲蹦出一個你字。

孟小軍懂了,“我叫孟小軍,是在某海軍部隊當營長,這次是回來奔喪,結果到了家,我娘已走了,昨個我娘埋的,晚上待在家裏睡不着就出去瞎逛。自從17歲去當兵,已經8年沒回來。每回都是我娘想我了,去看看我。是不是挺不孝的,我娘養了我這麽個兒子,确實也沒沾上啥福,就走了。”

一不小心扯遠了,孟小軍又繞回來,“你要是有啥需要幫忙的就說,抛去路上的時間,我還有三天假,我加緊幫你平了事再回。”

說話也不忘注意這邊動靜,錢木木一看搪瓷缸,孟小軍就立馬端過來,錢木木閉眼,孟小軍就開始往她嘴邊送。

喝了幾口,錢木木扯扯孟小軍袖口,孟小軍收到,把搪瓷缸端遠,把錢木木放平,讓她躺好,緊接着把耳朵湊錢木木嘴邊,等她說話。

斷斷續續,半個多鐘頭,中間孟小軍又扶她起來喝了一次水,她才說完對錢紅峰的猜疑。

孟小軍聽完,有些難以置信,“你的意思,你爹收養的兒子,在自行車上動了手腳,就為了讓你爹出意外去死。”

聽起來太過匪夷所思,錢木木也怕孟小軍不信,把她當18歲少女喪父悲傷過度後的胡言亂語,沒想到孟小軍很快就說,“我先去國營飯店買點吃的,你先墊吧墊吧,再睡一覺,肇事者那,我去問,肇事者不是公安局局長的司機的嗎?我要是問出什麽不對勁的,就在那直接報警。我有一戰友轉業後,正好被分配到公安局,我在邊上催着,再讓戰友盯着,一定在我回部隊前,查清真相,給你個交代。”

孟小軍看到錢木木眼角的眼淚快留到耳朵裏了,趕緊用手幫她擦掉。

沒勸她別哭,而是出門去國營飯店買包子去了,把空間留給錢木木,讓她清淨會兒。

孟小軍一走,錢木木就全身緊繃地盯着門口,生怕一不注意錢紅峰就會從門口沖進來,往她身上扔火苗,或許這回直接用刀。

明明屋門外啥都沒有,錢木木卻全身發疼,好像刀已經砍在她身上,然後全身是血的被摁進水裏,水變紅了,錢紅峰在笑,後槽牙露出來,他笑得更大聲,好像能一口吞掉她。

吱呀一聲,大門響了,錢木木閉着眼用盡全身力氣大叫,“小軍救我!”

其實聲音不大,但剛進院子的孟小軍好像有感應般沖進來,穩住錢木木不停搖晃的頭,讓錢木木睜眼看看他,“是我,我是孟小軍,你安全了,沒事了。咱們沒事的。”

錢木木聽見孟小軍的聲音,心定下來,睜眼看到額頭上的虛汗全蹭越森袖子上了,有點不好意思。

孟小軍正笑着說沒事,“就是點汗,不髒,風一吹就幹了。”

錢木木回個笑容,就當道歉。

她看得真切,孟小軍出門前洗手,給她遞包子前也洗手,盆裏水還換了一回。

她吃了幾口包子,再喝水的時候,搪瓷缸的外壁有水珠,應該是孟小軍倒水的功夫,把搪瓷缸又洗了一遍。

忙活一圈,孟小軍喂飽了她才開始自己吃。

沒用搪瓷缸喝水,而是去廚房拿了個碗。

吃飽去公安局前,孟小軍把手腕上的表摘下來,放錢木木枕邊,給她留下一個紙條,【等時針到五,我就回來。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夢裏也能想想我。】

最後半句寫完被劃掉,但睡醒一覺的錢木木還是盯着後半句看了好久。

穿越過來發生的唯一好事,就是遇見他。

就像霧蒙蒙的大海裏,她是馬上要被黑暗天空吞噬的一葉扁舟,突然沉下來的天空被劈開一道光,孟小軍站在光裏正朝她笑,不用她使勁劃槳,他用的雙臂就像天使的翅膀,能将她護得周全。

錢木木蜷縮着睡着了,想象自己蜷縮在孟小軍的臂膀裏,安全,沒人能打擾。

等孟小軍回來,就看到睡着了還在笑的錢木木,也跟着勾起嘴角,小心把手掌探過去放她額頭上,手測不燙,松了口氣。

他喂的水裏,放了退燒藥。

發燒的人嘴苦,她應該沒嘗出來。

藥苦,怎麽能比得上命苦。

盯着錢木木看了會兒,生出令孟小軍陌生的憐惜。

顯然被這種情感吓到,孟小軍立馬轉頭去廚房燒火做飯,不敢再盯着錢木木看了,但每隔一會兒,他就跑出來瞅一眼,就真的只有一眼,多一眼都覺得唐突。

孟小軍一邊做飯,一邊想今天下午調查的事。

那場交通事故,确實有貓膩,因為一邊是騎自行車的工人,一邊是公安局的,出事故的時候旁邊還正好沒人經過。權勢沾邊,本就瓜田李下。所以公安局這邊讓司機主動認栽,怕事情鬧大,怕有人說他們是仗勢欺人。

今個中午他找到司機問時,司機那皺着眉車轱辘話來回說,就一個意思,他過那個十字路口時打了車燈還摁了好幾下喇叭,他從左向右開,那個自行車猛地從陡坡上沖下來,方向是從南到北,他倆可不得撞上。

那個十字路口經常出事故,但之前都是磕磕碰碰的小事故,誰都知道十字路口,其中一邊是個大陡坡,誰過那不得左右看看,騎車的開車的誰不減速。

他問司機,那輛自行車在哪?

“當然是和死者一塊都拉他們家去了。”

然後他就報了警,請求警察把那輛自行車帶回來配合調查。

沒多久,出警的就回來了,還說那家兒子特別配合,态度非常好,二話沒說就讓他們把自行車搬回來,接受調查,還把錢也退回來了,說什麽等調查清楚再談賠償的事。

聽着這滿屋贊譽,他更确信錢木木的懷疑是真。

2000塊的賠償說還就還,事都出了,警察把自行車要過來,要調查很正常。但錢紅峰不問什麽時候歸還,就很奇怪。

買一輛自行車,不僅需要錢,還得要工業票。

這稀罕物件,錢紅峰沒一點不舍。

這麽豁達懂事,倒像是在努力自證他不會為了錢铤而走險。

他跟着屋裏警察們檢查了好幾遍自行車,剎車線沒斷,零部件沒少,這自行車正常的很。

戰友趙學農姍姍來遲,聽同事說了大概情況,就把他拉到外面,找了個角落說話。

“你到底在懷疑什麽?”

動蕩時一起守過邊疆,能把後背交給彼此的關系,他沒想瞞着,“我覺得那個閘皮最近被拆卸過。”

戰友的默契,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一個眼神,心領神會。

趙學農回到屋,就分派下去,讓幾個人去錢建業的廠裏,找人秘密問話,昨個,從中午錢建業騎自行車到廠後,距離下晚班前,誰還動過那輛自行車。

至于詢問結果怎麽樣?

他沒等,就回來了,到家四點五十。

突然聽見裏屋有動靜,思緒被打算,孟小軍放下鍋蓋就往裏面奔,之前多大的任務都沒這麽慌亂過。

或許他現在才開始知道怕。

錢木木眼睛餘光掃到孟小軍閃現,剛坐起來的身子緩慢轉動,“我沒事,我好多了,謝謝。”

現在嗓音差不多從八十歲臨終老太太至少恢複到臨盆婦女生産後的疲軟,聽着累但不至于死。

錢木木要自己撐着,在炕上站起來,孟小軍沒上手幫忙,而是把手臂圍成圈護着。

錢木木在心裏默默說了聲謝謝,謝謝尊重她要強,想盡快恢複,沒把她當菟絲花,只能一味靠別人,自己躺贏。

顫巍巍站起來,有複建病人重新站起來的狂喜,從生死一線到自己下炕,錢木木覺得自己像勵志人物,當然是她自封的,經常對自己進行鼓勵式表揚,是保持自信的法寶。

她親測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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