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青雲道長

第三章 青雲道長

果然，道長眯起了眼睛，翻身從樹上下來，疑惑地打量他道：

“咦，你在叫誰？”

簫少年幹脆朝他翻了個白眼兒，沒好氣道：

“我就一個師傅，不是叫你，叫的是誰？”

“诶，不對，看你的面相，應該是我徒兒啊！可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你！”道長聞言興奮地圍着他轉了幾圈，掐指算道，“莫非你就是我應該在昨天那破廟的短牆外，收下的徒兒？喂，你叫什麽名字？”

“徒兒名叫簫隐。”簫少年說道。明明是前一世，師傅給他起的名字，這一世卻要反過來告訴師傅自己叫什麽，腫麽總有一種詭異感咧！他摸摸自己的下巴。

上一世道長可不是這樣說的，他先是慌亂地沖過來，一把推開他，怒斥道：

“身為出家的道人，怎可随意殺生？”

然後，他愣住了。因為他看見了那名少年絕望的眼神，和臉上的淚痕。他破爛的道袍上沾上了黑色鮮血。他一點都沒有反抗，被人推開，被人冤枉了，也沒有鬥志，只想着快點被人殺掉好了，為什麽他還活着！

于是，道長為那已經冷下來的女子快速地把脈，然後，他看見那名少年的眼睛裏隐約地有了光。所以，道士繼續更仔細地把脈，還翻看她的眼，聽她的心跳，用手摸她的脖頸……在小道士期盼的目光裏，他用盡了所有辦法查探她的生機，只盼着她是一種稀奇古怪的假死，還有辦法能夠救回來。

他拖延了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然後，那名少年徹底地冷寂下來，眼睛裏一片漆黑，一幅對這個世界生無可戀的模樣。他拿起那柄抹着毒的刀，他的眼中開始顯出入魔的瘋狂紅色來。

大風不知從何處起，吹得山動地搖，樹木狂舞……

——不好！這是要屠盡天下的氣勢啊！正是他卦象中“天下大亂”之征兆！

“等等等等！”道長及時地喊停道，“我有辦法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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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止住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山中仍然傳來莫名的聲響，黑洞洞的，空蕩蕩的。

他一雙血目望向他。

道長睜大眼睛，用盡了平生最大的誠意，說道：

“我們乾坤派有一神器，能逆轉時空，只要你克制殺意，多做善事，臨死前就有機會扭轉乾坤，回到她死亡前。”

他眸中的血色似乎消了些。

“你不是在騙我？”他沙啞的聲音問道。

“我若騙你，就叫我乾坤派上上下下全都死個幹淨！”道長鄭重地伸出手指，向天立誓道。

“你有什麽條件？”他問。

“小道士，我見你穿着道袍，可見我倆真是有緣，不如就拜入我的門下吧！那一件祖傳的神器寶物，也正好傳給你！”道士恢複了笑嘻嘻的模樣道。

“好。”他一口答應。

從此後，他就心甘情願地被拐上了賊船，給師傅做牛做馬、任勞任怨還不算，還要再加上坑蒙拐騙，給師傅掙酒錢！如此一條坎坷的紅塵修行之路，真是令人嗟嘆！

可惜，他後來跟着師傅回了次山，這才知道，原來乾坤派上上下下就只有他們師徒倆。

這個大騙子！他追着師傅打了他八條街！

他師傅一将他拐到手，就原形畢露了，邋遢，嗜酒，沒錢，騙人一套一套的。可是，他如同咬住魚餌的傻魚，死活咬住了不松嘴。

他雖然對師傅半信半疑，但一直抱着那個飄渺的希望。

現在死過一次，他才知道，在這件事上，師傅并沒有騙他。

這就夠了！

“既然是我徒兒，那就換上道袍，跟着為師浪跡天涯，鋤強扶弱吧！”道長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短胡茬，舉頭望天，做出一副悲憫世人、道貌岸然的模樣，忽悠他道。

可惜，在上一輩子，他的徒兒已經把他的底細全都摸清了！于是，簫少年拽拽的樣子道：

“你有錢給我買道袍嗎？不會又是讓我跟着你去坑蒙拐騙吧！”

“切！你這個不孝的徒兒，怎麽可以這麽污蔑你的師傅！青雲道長我掐指一算，上知五百年，下曉五百載，怎麽可能是去坑蒙拐騙？”邋遢道長吹胡子瞪眼道。

咦？莫非這一世的師傅改了性子！不把身上的銀子都換酒喝了？

“你，能拿出一個銅板來，我就信你！”簫少年審視了他一會兒，試探地說道。

誰知道，青雲道長竟然真的心虛起來：

“這個……這個這個麽，為師現在是恰巧沒有銅板啦！”

——肯定是買酒又把錢花光了！鑒定完畢！

簫少年鄙視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喂，等等我，乖徒兒！”道長揚手喊道，追趕了上去。

簫少年放慢了腳步等他。

“嘿嘿，乖徒兒，你有沒有住的地方啊？”

“有，在客棧。”

“這個麽，為師已經很久沒睡過床了！你不會跟師傅搶床睡吧？”道士腆着臉，問道。

“請師傅睡！”簫少年孝順地說道。

青雲道長大喜過望，贊道：

“真不愧是為師的第一高徒！”

——老天真是開眼，這個徒弟沒收錯哦！

“不過得說好了，你得先洗個澡，換身衣服，明日跟我去見伯爵大人。”

“洗澡？洗澡好麻煩的！為師又不是香噴噴的娘們！”道士果斷地抗議道。

“有酒哦！”簫少年熟練地引誘他道。

“好說好說，一切都好說！不過是洗澡這一樁小事嘛！”道士搓着手，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天還沒亮，女伯爵就準時地醒了過來。若是在往日，她定會去偏僻之地練功，現在嘛，受傷未愈的她倒是省了這一項了。

她摸了摸柔軟的枕頭，翻了個身。往常風餐露宿，刀光劍影，時時警醒，哪裏能享受到現在的待遇！

“高床軟枕，美衣華服，”她和好友死裏逃生，經常用這八個字來勉勵自己活下去。現在有了條件，想好好享受一番，她卻偏偏睡不着了！

她合了一會兒目，發現還是睡不着，就幹脆翻身坐起。

“大人醒了！”在外屋守夜的侍女聽到響動，連忙過來侍候。

她衣着整齊，發髻紋絲不亂，先是點起燈火，然後召來一隊侍女，端來金盆、巾帕等物，供伯爵大人淨面。

侍女們走路時不疾不徐，姿态優美，若風拂楊柳。細細看去，她們每一步的間隔都似乎一樣。她們微微垂首，并不敢查看伯爵大人的面色。

其中一位侍女，優雅地跪在地上，手臂穩穩地高舉起盛水的金盆。絲綢的袖子滑落，露出如藕的玉臂。

另一名美麗的侍女，将雪白色的巾帕浸濕，用纖纖玉指絞好巾帕，恭敬地獻上。

伯爵大人皺了皺眉，說道：

“放到那邊架子上，我自己來！”

——每次一回來就這麽大排場，還不夠麻煩的！讓別人給自己洗臉，不僅不習慣，還怕她們洗不幹淨呢！

侍女們全都戰戰兢兢起來，就連捧金盆的手臂都輕微地搖晃起來。

——可是她哪裏做的不好，要被拖下去砍頭？

“懇請伯爵大人饒命！奴婢一定改正！”那名捧盆的侍女低泣道。

“你是夜國人？”伯爵大人看向她，冷冷地問道。

“是。”侍女惶惑地答道，那雙玉臂抖動得更厲害了。若是大人不滿意，她會被當衆殺死，然後被拖下去，再換一名侍女來捧金盆。她真的不想死啊！

“鄭國沒有女子早晨跪下捧金盆的規矩。”伯爵大人淡淡道。

“是，奴婢知曉了。”侍女的惶惑之心稍安。她站起身來，優雅地走過去，将水盆放到了牆邊的架子上。

伯爵大人大步過去，直接用手捧起水淨面，然後接過了侍女遞過來的巾帕。

且說那簫少年，趁着師傅洗澡的時候，連夜去管事的那裏預支來工錢，去一家衣帽店裏摸了一套新道袍，放下了銀兩。

後半夜，他就開始上崗，睡在伯爵大人屋外的一棵大樹上，為大人守夜。

就算他現在功力不高，早晨屋裏的響動，他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原來女神身邊有夜國人！他在心裏感慨道。

只有夜國的貴族才如此喜好奢華，就連早晨淨面，都要尋一位雪白無暇的藕臂美人，每日跪奉金盆。

那位婢子姿勢優美，可見有專人教導，還訓練了很久。貌美臂白，可見是頂尖兒的侍婢。這可不是一般的貴族能夠有的。由此可知，女神是有親眷在夜國了，她的親眷在夜國還頗有權勢！

對了，他前世聽說，女伯爵大人的母親，似乎是夜國送來聯姻的公主，因為當時鄭國繼位的是一位女皇，所以，夜國公主下嫁給了一位冷姓候爵大人。

呀，是她！他額角的青筋一跳，若真是如此，怪不得前世，無人尋找女神的下落了。因為她的父母，就在幾年後，在他去夜國尋仇時，被別人害死了。

大不了，這一世，他收斂殺意，只殺主兇，順便救他們一命吧！簫少年下定決心道。

女伯爵大人在衆侍女的侍奉下，梳妝打扮，用過早膳，走出屋門，看見院子裏，不僅站着昨晚新收的簫侍衛，還站着一位穿着簇新道袍的相貌堂堂的道長。

“你是何人？”冷生并未如其他女子般塗抹脂粉，她只穿着一件玄色袍子，束着金冠，走到院子裏，問道。

“貧道青雲，前來尋找吾徒。”道長一甩拂塵，慈眉善目，寬袍大袖，飄飄欲仙，單手施禮道。

冷生看了他身邊的簫少年一眼，突然說道：

“原來是青雲道長，就是你說，他不跟着我會死？”

青雲道長馬上偏頭看向徒兒，朝他擠擠眼，用唇形問道：

“怎麽回事？”

在冷生女神的火眼金睛下，根本就來不及圓謊啦！簫少年愣是神色不動，跟沒看見師傅的眼色似的，他只忠心地看向伯爵大人。

伯爵大人冷冷地看着兩人的反應。

道長實在猜不到緣由，只好含含糊糊地說道：

“我這徒兒确實命中有一大劫，多半會死，只有貴人相助，才能化解。”

簫少年終于在心裏松了一口氣。

——謊圓過去啦！歐耶！

伯爵大人神色不動，言道：

“原來是位小道長，那昨日之言只好作罷，就請兩位道長去我府上做客，伯爵府定會好生供奉二位！”

“也好。”青雲道長猛地捂住了徒兒想說什麽的嘴，好不容易找到個能夠騙吃騙喝的人家，可千萬別漏了餡兒呦！

簫少年倉促間被他捂住口鼻，無法呼吸，痛苦地直翻白眼兒！

天吶，上一世，他是怎麽在這個魯莽的師傅手裏活下來的，一定是窒息太痛苦，他才會拼命練功，後來成為武學大師噠！這一世也要努力練武，争取早日脫離魔掌啊！

伯爵大人離開後，青雲道長才松開捂住徒弟的手。

“咳咳，師傅，你要謀殺徒弟啊！”師傅松開手後，簫少年拼命瞪着他道。

“我無意的啦！好徒兒，你沒事吧？你可千萬不能死啊，你還沒有給我買酒呢！”青雲道長關切地拍着他的背，絮絮叨叨地說道。

“嘁，忘不了！”簫少年又朝他翻了個白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