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偷窺

第十章 偷窺

青葉拿着藥方去了冷府自己家開的藥鋪，将旁人都趕出去，自己照着方子抓藥。

嘿，這小子還挺賊，拿藥的時候，還知道多拿幾種用不着的藥材，混淆別人的視線。

簫隐一路上偷偷地跟着他，最後提前躲到了藥鋪的房梁上，一一記下了他取的那十幾味藥。

他一路小心謹慎，所幸青葉并沒有發覺他。

若是按照武力值來排名的話，那麽府裏最厲害的人，無疑是冷生冷伯爵。武功稍差一點的，就是帶着記憶重生回來，最近武功突飛猛進的簫隐簫侍衛了。青葉的武力值，不及簫隐。所以簫隐一路上躲避着，完全沒有被他發現。

于是，簫隐在心裏做出了推測，青葉能夠從最厲害的女伯爵手裏拿到藥方，第一，可能是伯爵大人沒有和他認真比試，因為是熟人，所以放水很多，這第二嘛，便是他們武功套路相同，彼此對對方出招很熟悉，這才讓青葉鑽了個空子，拿到了東西。

那麽，問題就來了。

冷生是女子，府內也沒有武學高手做她的師父，就算是前世，他也沒有聽聞過江湖中的哪位高手與女伯爵府有關！那麽，冷生出手即是殺招，那濃厚的江湖風氣，又是從哪裏來的呢？

按照前世他與師父的判斷，她的身份應該是江湖上被某組織用毒藥控制的頂尖殺手！

可是，朝廷與江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一個嬌生慣養的夜國公主與鄭國侯爵家的貴女，又怎麽會淪落到江湖上，成為一名冷酷的殺手呢？

這還真是一個謎！

看來要解開這個謎團，可以從和她武功同路數的青葉身上下手。

簫隐下定了決心，有時間一定要和青葉小書童好好親近親近。

那一邊，青葉将藥細心地包成了幾份，回去熬藥了。這一邊，簫隐将那些藥名一一記下，拿着那張紙，去見了他在京郊的小道觀裏修行的師父。

青雲道長一看見他，便牢騷滿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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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徒兒真是不孝！本來說好的，我們師徒倆一起找個冤大頭，騙她一段時間，努力吃窮她，在她發火前，再偷溜！誰知道你竟然瞞着為師，甘願為仆，認準了她當主子！師傅我也不能不曉事，在她府上騙吃騙喝，毀了你的名聲不是？只好躲到這鄉下僻壤之處，可憐的呦，要吃沒吃，要喝沒喝，連一滴酒都沒有！”

簫少年知道，孝敬給師父的銀子，多半又讓他買酒花幹淨了！

“切！”

簫隐偷偷地翻了個白眼，頓時如同變戲法一般，拿出了一壺好酒來，青雲道長的臉色立刻好轉，連聲贊道：

“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兒！”

有些事，還得專業人士來做！簫隐自認為自己在醫術上不精，于是帶着那些藥名兒來找師父。

青雲道長拿到那張藥名單子，仔細地斟酌一番，然後說道：

“徒兒啊，這些藥材大體上可以組成三份藥：一份治療內傷，按照伯爵的身體，內傷應該好了才是，一份強身健體，可喝可不喝，還有一份嘛……”

他略有些遲疑，看了徒弟一眼，見他有些急了，這才慢吞吞地說道：

“是女子調養身體用的，用這份藥的女子，這一生很難再有子嗣。”

簫隐突然覺得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她不能有孩子？

他覺得都是他的錯！

若是上一世，他積累的功德更多一些，是不是就能夠讓她身體健康了？

他像是鑽進了牛角尖般，越想越是頭疼，眼睛也隐隐發紅起來。

青雲道長見狀一聲大喝，不知為何，幾句話脫口而出道：

“徒兒！逆天改命已是不凡！又怎麽可能不付出代價？”

他說完了，才在心裏納悶，逆天改命？什麽時候逆的天，什麽時候改的命？他似乎隐隐知道，卻又不甚清楚！

簫隐在師父的那一喝裏，突然醒悟過來：是啊，她還活着，有呼吸，能說話，還能拍着桌子發怒！不再是冷冰冰的墓碑，和冷寂得厲害的破廟牆根底下寂寞的時光。

他突然有了一個渴望，想立刻就去看冷生一眼。證明這都是真的，而不是他做的一個美夢！

他來不及告辭，就發力狂奔而去，快速地回了冷府。

伯爵府內，冷生正在跟書童較勁。書童辛苦熬好的藥，當着他們倆的面，将藥倒了這種事，冷生還真是做不出來。

于是，冷生只好怒瞪着青葉和紅瑤，見他們不為所動，也就拖延着等着藥涼，然後勉強喝上幾口。

紅瑤适時地送上蜜餞，乖巧地說道：

“主人，吃點蜜餞就不苦了。”

冷生吃了顆蜜餞，看向她，她便乖乖地靠近了，讓伯爵大人揉了揉她的頭。直到把她的頭發揉的亂糟糟的，伯爵大人才算消了那口氣。

青葉隐含着嫉妒，看着紅瑤。但是他是男孩子，已經長大了，怎麽能夠上前去撒嬌，讓主人揉頭發呢？唉，白白錯失了和主人親近的機會，真是苦惱啊！

門外偷窺的簫隐卻是嫉妒得眼睛裏都冒火了！

揉頭發什麽，不是他的專享嗎？怎麽女神喜歡見人就揉頭發？還是僅僅只有紅瑤和他二人能夠享受這些優待呢？

不管怎麽說，看見女神冷着一張臉，卻仍舊如同凡人一樣，會發怒，會洩憤，會被迫吃藥，會嫌棄藥苦，會嗜好甜食，他慌亂不已的那顆心突然安定了下來。

是了，這不是夢，她是真真切切地還活着！

每當意識到這一點，他都會萬般慶幸，然後感謝上天。

京城裏一向都很熱鬧。

夜國的使臣剛走不久，就有一名弱女子千裏迢迢，狼狽上京，寧可民告官，被打上三十大板，也要在大理寺擊鼓鳴冤！

說到這裏，就必須提一下大理寺與刑部的區別。

刑部掌全國的刑罰政令。它受理全國的刑事案件，主管刑罰及監獄等政令。

但若是死刑案件，還須與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審核。

大理寺與刑部、都察院為“三法司”。凡須三法司會勘的重大案件（斬、絞罪案等），先經刑部審明，送都察院參核，再送大理寺平允。

按照慣例，每年八月間審辦各省所報案件，名為“秋審”。于霜降後審辦京內案件，名為“朝審”。“秋審”、“朝審”均會同“九卿”——六部尚書，及都察院左都禦史、通政使、大理寺卿為“九卿”，及詹事、科、道（六科給事中，以及十五道監察禦史）各官共同審理。

凡涉及婦女旌表的案件須會同禮部同審；凡宗室則由刑部、宗人府會同辦理。

而這名民女之父，就被刑部判為秋後處斬！她緊趕慢趕，擊鼓鳴冤時，正好趕在了其父被處斬前。

而她擊鼓鳴冤所告的，正是一家望族。這家當地望族的老夫人曾被禮部嘉獎。老夫人育有一女，與皇族宗室結親。

看，除了三法司，禮部和宗人府也被卷進來了吧！

這不怕把事情越攪越大的手法，怎麽這麽熟悉！

女伯爵一邊思忖着，一邊在朝堂上冷眼旁觀，滿意地看着被卷進來的各部官員越來越多！

這大理寺的職掌是：平反全國刑事案件。也就是說，大理寺是鄭國最高的司法審判機關，掌管審理全國處于流刑以上的案件，專門審核各地疑獄重案。

而大理寺所斷之案，即平反的案子，須報刑部審批。即，刑部負責複核大理寺所判案件。

由此可見，大理寺和刑部可以說是天生的對頭。若是大理寺平反的案子多了，那就是刑部的辦案效率不高，冤假錯案一多，這職位就不穩當了。若是大理寺長久沒有揪出什麽冤假錯案，也免不了被人認為是個擺設，是大理寺卿無能！

這樁案子牽連朝中官員甚多，大理寺卿不敢擅自做主，秘密上報于皇帝。皇帝看後，大驚，派出禦醫給那名民女診治，還命大理寺卿派人将她嚴加保護起來。

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

于是，大理寺卿在今日早朝上奏，禀明案情，将事情在朝堂上挑明了。

他這邊剛一說出口，那邊的刑部左侍郎就按捺不住，立刻跳将出來，反駁于他：

“此案，卷宗上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其父犯了殺人之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又哪裏來的冤情？”

大理寺卿冷哼了一聲，蔑視他道：

“沒有冤情，哪名弱女子會千裏迢迢進京喊冤，又不是吃飽了撐的！要我說，你莫不是收了那望族的賄賂，才會這麽賣力替他說情？”

刑部左侍郎氣得直跳腳：

“這麽簡單清楚的案子，哪裏值得人送上賄賂？無事送上賄賂，這才是多此一舉，此地無銀三百兩吧！”

真正受了賄賂，隐瞞了一些案情線索的刑部右侍郎，微微垂下頭，琢磨着回去後觀望形式，若是大事不妙，立刻就将銀子退回去。

而刑部尚書，一副此案沒審錯的胸有成竹的模樣，任自己的手下與大理寺卿争辯。

——哼，你只配與我的手下争辯！我現在還用不着理會你！

朝堂上的官員心思各異，自是不提。

禮部侍郎出列，講述了老夫人受封的過程，不偏不倚，處事公允。

宗人府的官員，穩穩當當地站在那裏，眯着眼睛，好麽，他假裝睡着了。他心裏話說：誰知道宗族會搞出什麽事來，弄出什麽事來都不奇怪！

至于都察院，又稱禦史臺，掌管監察文武百官，但也可參與冤案大案的審理。

禦史們一看，好機會！有一名禦史，跟同僚對了下眼色，馬上上本，參奏當地官員與望族勾結，迫害百姓，污蔑小吏，害人性命，讓人頂罪！

好麽，這朝堂上真是一出精彩的大戲！

女皇坐在龍椅上，将手一擡，四周立刻安靜下來。她發旨意道：

“此案由大理寺卿與刑部尚書、侍郎，會同禦史中丞會審。三司會審時，禮部與宗人府前去旁聽。”

“微臣遵旨！”

五個部門的官員紛紛上前領旨。

女皇用眼神示意。

一旁的傳令宮女，立刻用悠揚動聽的聲音，喊道：

“退朝！”

這就是女皇當政的好處，宮裏的太監逐漸減少，就連朝堂上傳令，都任命了嗓門清亮、悠揚的宮女，大臣們再也不用忍受太監那特殊的尖刻的嗓音。聽宮女傳令，本身就是一種享受。

女伯爵板着臉，和衆人一起退了出去。

她知道，就算有什麽重要差事要派給她，女皇也不會當衆留下她，讓旁人察覺。

可惜，在這些紛紛擾擾中，衆人都忘記了一點。通常來說，初入京城的民女都會茫然不知失措，或者見衙門就進，見官員就攔轎子喊冤，往往被其他衙門轟出去，繞了好幾個圈子，才會遇到好心人告之，應該去哪裏喊冤。

可是這名民女不同，她一入京城，就蓬頭垢面，直奔了大理寺。這讓那家望族安排在京城裏的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別忘了，京城裏衙門最多！除了別的衙門裏的官員，京城裏還有個京兆尹呢！

京兆尹是京城的地方父母官，他比其他地方的父母官高半個品級，主管京城內的各種雜事！

京城裏沒別的，就是官員多，而且留京的官員大多比京兆尹官兒大。除此之外，京城裏的宗室、侯爵等人家的纨绔子弟，惹事兒特多！

可以這麽說，凡是在京城裏當過京兆尹的人，基本上就把皇城裏的各種關系都搞清楚了。凡是穩穩當當地當過三年京兆尹，而沒有在任期內被各方大官參下來，發配到外地任職的，一旦三年期滿，再外調，肯定會高升，前途遠大！

歷史上，還曾經有過三年內換過四任京兆尹的時候，任期最短的那位，才在職一月，就得罪了權貴，被參下來了。可以想見，那些歷經三年任職期滿的京兆尹們，都在處理事務、平衡各方面關系上是個好手，經歷過這種艱難考驗，以後放在哪兒，都是個歷練出來的好官兒！

如今的京兆尹，姓秦。秦大人雖然官職卑微，在朝堂上輕易不發言，可是，他卻敏感地注意到了這一點。

若是那位民女四處告狀，求告無門，最後引起那位望族家的人注意，暗中将她害了，這事兒可就麻煩了。人命案發生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這位京兆尹可脫不了幹系！

所以說，能當這個官的人，都是聰明人！

在場的大臣都在争來吵去，只有他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那位民女一定是得了哪位高人的暗中指點，她甫一入京，路過各種衙門不為所動，就徑直去了那大理寺告狀，竟然沒有走錯衙門。這效率之高，實在讓人驚嘆！她背後那高人，熟知朝廷的各部運作，也定不是普通人！

兩邊都有背景，一明，一暗，這案子可真有看頭！

無意間避過了這個大風波的京兆尹秦大人，笑眯眯地拈着胡子，對于民女背後的高人，頗有好感！若是有機會，他定會還了這個人情，順便與那人結識一番。

在京中轟動一時的三司會審的官員，先互相溝通會審時間，和商量派出自己部門的哪位人手時，作為女皇陛下信任的寵臣——女伯爵大人，在府中接到密旨，被皇帝派出京，去仔細地查訪這樁大案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