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曾經 他的吻
活動結束。傅冽在媒體的簇擁之下鑽進了保姆車裏面,幾個身高馬大的保镖将車門保護住,司機踩緊油門,随着發動機一聲轟鳴,保姆車以最快的速度啓動,揚長而去。
車窗外無數景物被掠過,燈紅酒綠的建築在高速下融成了五顏六色的一團,甚是豔麗。而傅冽卻似乎看不到這一切,他眼前的景色僅僅是混沌,玻璃上投映出自己的臉,而自己的眼睛裏,投映出五年前的畫面。
同學聚會最後走的時候,祝媛看着陷入沉思一言不發的他,最後說了一句:“那個事情,喬迩跟我說了,她也只跟我一個人說了。我一直覺得,你們倆之間實在是太搞笑了,明明都把關于對方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卻又一副‘who cares’的樣子。”
說完,祝媛站起身來,從桌子中央拿起一罐啤酒,砸在了傅冽的桌前。
啤酒瓶發出悶聲響,把傅冽拉回了五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天,他玩脫了,一個人在網吧裏面打游戲,被幾個職校混混發現了。傅冽在這一塊一直都是橫着走,得罪了不少人,但從沒怕過事兒,經過幾場出了名的群架,傅冽的名聲也響了起來,這一塊沒人不知道他,也很少有人敢惹他。
偏偏這幾個混混,抱着與傅冽同歸于盡的心。
都是青少年,血氣方剛是難免的,但是其實心底還是有一個分寸,要是進了牢,以後的大好人生就全毀掉了。所以人與人之間還是有些許寬容和退讓。
而那天的幾個混混,就在那幾天因為鬥毆被學校開除了。他們的人生已經提前陷入了迷茫之中,未來一片黑暗,無所事事,除了眼前茍且的歡愉和酒後的麻痹,什麽都不剩下了。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看見了傅冽。
就是跟傅冽認識的幾個人,跟他們約架,然後似的他們丢了最後的光明。
借着點酒精的後勁,在傅冽出網吧準備回學校上晚自習的路上,他們将傅冽拉入了小巷子裏面,幾個人手上都拿着點家夥,傅冽一個人寡不敵衆,再加上毫無防備,糾纏了一會兒後,就被擊倒在了地上。
幾個人完全就是玩命的狂徒,施加無數層痛苦于傅冽的身上,以為那樣就能夠得以解脫。
“叫你他媽不管好你的人,老子哥幾個被攆出了學校,今天算你丫的倒黴,老子就樂意拿你來出出氣!”
“看你平常那麽牛逼,今天還不是栽在我們幾個人手裏。”
“爽!”
幾個人拳腳全施,一層層疼痛疊加在傅冽的身上,突然天空飄起了雨,幾個人大呼倒了血黴,最後狠狠地踢了傅冽一腳,就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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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像是天空在哭泣。雨滴砸在傅冽的身上,而此時他的卻已經精疲力盡,蜷縮在冰冷的地上,他的眼睛已經快要睜不開,意思模糊間,他看到自己的血混着雨水流淌在石磚之間的縫隙裏。
火辣辣的疼痛,将他快要吞噬。他努力地想要清醒,卻只感覺眼皮越來越沉。
雨,頃刻間變成了雪花。
天寒地凍,血蔓延在無人的巷子。
媽的難不成要死在這冰天雪地了嗎?
天氣實在是太冷了,疼痛感和凜冽的風輪流撞擊着他,四肢百骸都冰冷而僵硬。傅冽感覺自己的眼皮有千金重,他感覺面前一片混沌,冰冷中突如其來的灼燒感更将他拽入了更深的虛無當中,雙眼就要閉上……
“傅冽——”
突然,他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眼前是穿着校服的喬迩,她的辮子在背後面蕩來蕩去,她直接跪在了潮濕的地上,冰冷的雙手将他的臉捧起來。強烈的暈眩感中,他卻清晰地感受到,喬迩的手在顫抖。
她在害怕。
傅冽用盡全身的力量睜開眼,幹澀的嘴唇裏擠出幾個字:“你別怕。”
“我死不了。”
我原以為我要死了,可你出現的時候,我莫名其妙地覺得我自己,不能死。
這種感覺好奇妙,比瀕臨死亡的絕望還要奇妙。像是枯木逢春,像是枯葉化蝶。
喬迩看着傅冽,卻又不知道該做什麽,突然看到傅冽倒在血泊中,她立刻變得手足無措,像是一個無頭蒼蠅一般。猩紅色的血蔓延開來,越來越多,喬迩的腦中只剩下猩紅色的亂麻,雪水浸濕了她的褲子,可她卻已經感受不到寒冷。
“你別死。”
“你別死。”喬迩語無倫次,只是不停地重複着這句話。
傅冽已經累得無法回答喬迩的話,他只是不停地揣着粗氣,白色的氣氤氲在兩個人之間。
“求求你別死。”
喬迩雙唇顫抖,她突然緊緊地抱住了傅冽,将頭埋在傅冽的頸窩裏,竟然哭了起來。
傅冽被喬迩圈在懷中,他突然從冰冷的地面上被抱起,落入帶着清香的懷抱裏。她嬌小而柔軟,帶着皂角的香味,似柔軟的棉花,他覺得自己回到了孩提的年代,被放在搖籃裏,在星空下搖晃。
我不死。
傅冽努力地蹭了蹭喬迩的腦袋。
這個經常與自己相互嘲諷的小姑娘,此時卻讓他感受到了很久未曾出現過的安心。他的少年時代太過兵荒馬亂,父母都遠在外地,疲憊了也只能回到空曠無人的房子裏去,逐漸他開始在網吧度日,再然後,打球或是打架。
他本不喜歡別人去觸碰他,可此時呆在喬迩的懷裏,卻沒有一點抵觸。
大抵是因為,此時的她太溫柔了吧。
我不死,求求你多抱抱我。
傅冽冒出這樣奇奇怪怪的念頭。
過了一會兒,喬迩不哭了。她擡起頭,用袖子擦幹了臉上的淚跡。
“前面有一個空房。”傅冽聲音缥缈。
喬迩振作,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她扯過傅冽的手臂搭在肩膀上,許是因為擁抱時帶來的熱量,傅冽比剛剛的狀态要好了一些,倚在喬迩的身上,勉勉強強可以走路。
“前面,拐進去。”傅冽道。
“嗯。”喬迩用力地點了點頭。
“你別抖了。”傅冽道。
“我沒有。”喬迩逞強。
“我感受得到。”傅冽不吃喬迩那套,不是他細心觀察,只是喬迩抖得實在是太厲害了,他靠在喬迩的身上,切身感受着這嬌小的小姑娘,正強烈地顫抖着。
“你害怕我死了嗎?”傅冽趁機問道。
“我?我為什麽要怕啊?關我什麽事情?”喬迩嘴硬地回複道,可兩頰卻已經染上了緋紅。
“那你剛剛……”傅冽輕笑一聲。
“我只是配合你而已,看你那麽悲壯,陪你演全套而已好不?”
“那——”傅冽尾音拖得散漫,他仰起頭湊近喬迩的耳朵,幾乎是咬着她耳朵說的,“把我擱地上,我躺着休息會兒。”
“……不要。”喬迩偏過頭。
傅冽突然感覺逗喬迩變得更加有趣了,他剛想要笑,卻牽動了傷口,一處的傷痛連動多處,不禁深吸一口氣。
“好了你閉嘴。”喬迩再次轉過頭,做出一副惡狠狠地樣子。
兩個人來帶所謂的空房,其實只是陰暗角落裏一處有棚子的水泥地,此時月光和雪色相互輝映,卻顯得慘敗而頹靡。傅冽的狀況似乎再一次變壞了,他的身體開始不停地顫抖,呼吸越來越紊亂。
血……
再次蔓延到了地上。
月光下,雪地裏,猩紅色更加的明顯,瘆人凄慘。喬迩被傅冽突然變壞的狀況吓得不知所措,她不停地哭,雙手顫抖地開始撥打120的電話。
此時的雪,下得盛大。
“小姑娘別着急,現在大雪天我們也沒辦法!一個小時估計才能到!我們一定會盡快趕到的!”
說完,電話挂斷。
喬迩看着自己的校褲,潮濕地黏在雙膝上,因為剛剛跪在地上的原因,上面占滿了粘稠的血,雪水更是大面積的浸濕了整條褲子。
她跪在傅冽旁邊,她兩只手把他摟着,用全身的力氣摟住。
她像是受傷的野獸。
那年漫天飄雪,盛大的雪填滿了整個世界,血浸濕了雪,雪又覆蓋在了鮮血之上。傅冽從沒見過那麽傷心的喬迩,她雙眸盈滿淚水的樣子,讓他的心,被狠狠地牽動。
不要哭了啊……
別害怕,別害怕。
要是我死了讓你這麽難過,那我就不死了,好不好?
五年過去,坐在車上的傅冽看着窗外又開始飄雪了。
“傅冽,你今天話很少。”傅經紀人道。
傅冽的腦袋抵在車窗玻璃上,兩只手自然地垂在兩腿之間,道:“我有嗎?”
“有。”傅經紀人肯定地點點頭。
“我想要女人了。”
“咳咳!”傅經紀人瞪大眼睛,“誰啊?圈內的?圈外的?”
“喬迩。”
“我的天!不會吧,傅冽,你因為一個節目就……?”
“當然不是。”傅冽看向窗外,“只是很多年前重下的孽緣——”
是時候該結果了。
“傅冽,我求求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不要……”喬迩不停地搖着頭,本來憋回去的眼淚再一次流下來,“前兩天你還搶我的AD鈣奶,你兄弟還騙我喝了一大口白酒,年級級花還要我給你送情書,這些事都沒結束呢,你他媽死了是個什麽意思?”
傅冽只感覺眼皮異常得重,他真的再也撐不下去了——
他閉上了眼睛,再也睜不開。
“啊!——”
她似野獸臨死前的嘶吼。
像是洪流吞噬天地,末日到來前的悲歌。
那一夜為什麽會那麽心痛?
她為什麽那麽傷心?
傅冽的意識仍存,他本即将睡去,可在哭聲中,他像是被一股力量推動——
他貌似發覺,自己喜歡這個女孩子诶。
灼熱的手掌覆在喬迩的腰上,濕潤的唇死死地貼住了女孩柔軟冰冷的雙唇。牙齒相撞,他的舌頭長驅直入,霸道而嚣張地撬開她的牙關,直搗黃龍,攪得喬迩的世界天翻地覆。他吸吮着,時不時挑弄她的下嘴唇。
借着月色和雪色壯膽。
五年過去,傅冽永遠忘不了的一幕。
也是兩個人,都不願意提起的一幕。
他的吻。
炙熱。潮濕。粘膩。
該怎麽描述呢。
傅冽不記得,小孩子一生中第一次吃到糖時是什麽樣的。
在那個時候。
他貌似明白了那種喜悅。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章之內絕對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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