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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神乎其技。楚淮現在只能想到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感受。
在剛才之前,如果有人和他說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神仙,他會覺得這個人是得了失心瘋,滿嘴胡咧咧,如果碰上心情不好的時候,必然會讓親兵們給他松松筋骨。
但在親身經歷了這一切之後,他确定了世界上的确有着比武學更為強大的存在。什麽力敵虎熊、摧山斷河,在這種神鬼莫測的空間之術面前通通不值一提。
楚淮可以肯定,即便是國內那兩位有着仙神血脈之力最為濃郁的兩位司命,也絕做不到這種地步。
他打聽到的消息果然沒錯,這的确是一樁大機緣!如果說之前對這份大機緣只是期待,那現在就是渴望了。
他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期待這份大機緣能落到自己女兒頭上,哪怕只學得一招半式,他也不必時時憂心萬一将來自己走在女兒前面,女兒被人欺負了。
似楚淮這些在來之前就曾做過設想的人見此情景都忍不住失态,更遑論那些只是帶着孩子來見世面開眼界的普通王城居民。
僅楚淮目所能及之處,就看見了不下五十人直接跪倒在地,不住叩拜,嘴中連連高呼神仙顯靈,造成不少騷亂,引得越來越多不明所以的人跟着一起跪下叩拜。成片成片的人跪下去,仿佛被風吹過的麥田,不住起伏。
而楚淮他們這些自始至終膝蓋也不曾彎曲半分的人霎時間就成了異類,若非他們每個人都把不好惹三個字刻在了腦門上,說不定下一秒就會有人沖上前來指着他們的鼻子罵他們膽大包天,不敬神靈。
激動不已的楚淮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句呵斥之聲:“荒唐。”根本不用回頭,他就知道這是素以忠正耿介著稱的軍法官牟定在發脾氣。
只聽得牟定繼續罵道:“這究竟是何種宴會,竟然以妖邪之術蠱惑人心,長此以往,又還有有哪個百姓願意督促孩子勤習武藝,王上糊塗啊,怎可縱容此等邪風!我大楚,危矣!”
牟定痛心疾首,嚎得那叫一個大聲,連斑白的須發都顫巍巍地抖動了起來,顯然是氣得不輕。但周遭同僚卻都是冷眼旁觀,沒一個上前勸他的。
陳應還小聲嘀咕道:“老不死的東西,一如既往地不會看風頭。別人嫁女他喊喪,活該這官一直升不上去。”
楚淮冷不丁的被人嚎了一嗓子也正煩着呢,也不像從前那般慣着牟定煞風景了,直接說道:“你說王上糊塗?哼,我看朝政就是壞在你們這些老頑固的手裏。食古不化,冥頑不靈。”
楚淮在軍中的人緣可比牟定好太多,當即就有人大聲附和叫好,其中屬陳應喊得最響亮。牟定剛想反駁,有一道聲音就傳入了衆人的耳朵中:“請各位來賓自擇席位,每桌不超過十人即可。”
衆人這才發現,位于中央的高臺上站着一個人!
那人年約二十許,一襲玄色八卦衣,面如冠玉,沉靜怡然,無論風姿還是氣度都是上上之選。
好漂亮的哥哥,但總覺得還差了點什麽。楚摘星順着感覺看向高臺,并迅速在心中下了結論。
還不夠好看,要是能更漂亮一點就好了。但你要她說到底是對哪不滿意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只是單純地關注外貌,而楚淮他們的關注點就複雜得多,楚淮碰了碰陳應的肩膀,問道:“你也聽清了?”
“嗯。聽得清清楚楚,我看其他人的反應應該也是聽清了。那個臺子,離咱們着有五十丈遠吧。甭說是大宗師,少司命來做這活恐怕都夠嗆。”
“我也是這麽認為的,大司命應該可以。”楚淮點頭。
陳應長嘆一口氣:“而且我還能看得清他長什麽樣。楚兄,說句實話,我現在越來越後悔孩子生得不夠多了,居然只有三個年齡符合标準的。”
“你差不多就得了,我家還只有摘星一個呢,你家的中選機會可比我家的高了三倍。”楚淮突然就很想抽刀給陳應一下,什麽叫得了便宜還賣乖?這就叫得了便宜還賣乖。
陳應也見好就收,不再刺激楚淮,轉而指了指已經昏迷在地,口鼻中不斷往外溢出鮮血的牟定。
牟定帶來的兩個孩子看到此等情景,已然是吓破了膽,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抱着父親痛哭不止。随後便在衆人的注視之下,一道白光刷過,三人瞬間就消失在了原地。
有了牟定這個前車之鑒,衆人都沉默了很多,皆依那俊郎男子所言邀請相熟之人湊成一席。陳應自然是賴上了楚淮,害怕招來禍事的他也不敢再多說話,只是用軍中通用的手勢對楚淮比劃:“這仙人還真小氣。”
楚淮同樣用手勢回他:“若是你有這個本事,只會更小氣。”
剛才那一幕算是讓楚淮徹底明白了,此事就算王上想攔,也根本攔不住。當彼此實力差距過于懸殊之時,連抵抗都顯得微不足道,順從可能反而能得到些好處。
而且牟定的下場證明了這些實力非同一般的仙人也是有情緒的,并不似一些古籍中所描述的那般斷情絕愛,令他安心不少。
那依照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的一般規律,剛剛才立過威的仙人馬上就要給他們一些好處了。
他的猜想很快就得到了印證,甫一落座,便見無數杯盞自天外落下,滿滿當當鋪在了桌面上。盤中菜肴熱氣正甚,杯中之水一滴未灑。
“有勞各位專程而來,請滿飲此杯引靈露。”
楚摘星是這一桌人中最先開動的,幾乎是臺上之人話音剛落就把這杯勾得她肚裏饞蟲直冒的水給吞進了肚中。
随後臉上騰得生起一抹紅色,歪倒在了安瀾懷中,喃喃道:“娘,好舒服。肚子……肚子裏有小老鼠在鑽,熱熱的。”
陳應動作也只是慢她半步,但是反應要比她小得多,只是閉目一陣之後突然張嘴,吐出一股腥臭無比的氣息,然後激動道:“楚兄,好東西,我感覺到我先前留下的暗傷好了個七七八八,經脈也活絡了些,說不定能再進一步。”
楚淮聞言也是一喜,急忙将杯中之物吞入腹中,安瀾更是将自己那杯也遞了過來,楚淮也沒客氣,一仰脖喝盡了。
他的反應比陳應小了許多,片刻後對上妻子期待的目光,只能帶着愧疚微微搖了搖頭。
陳應只當他們夫妻兩又在眉目傳情,下意識将目光轉向了自己的家眷這邊。不看還好,一看又差點讓他當場發作。
卻原來是她們先前都沒喝,待見到陳應說這是好東西,安瀾将自己的那份送給楚淮喝後仙人也沒降責後,陳應那個侍妾就起了別的念頭。
母親總是疼兒子的,她武道修為也就平平,就算喝了也不會有多大進益,自然而然就想把自己那杯留給兒子。
但問題的關鍵是她有兩個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偏了哪一個都不好,于是就将主意打到了一直都怯生生的庶女身上。
她想的很清楚,那陳茹不過是個女孩,親生母親還早就死了,主母養着這個小姑娘也只是博個賢良的名聲。
練武天賦更是約等于無,舞不起劍,揮不動刀,所以如今在府裏但凡是個威望高一些的奴仆都能踩她一腳。若非這次年齡恰好适合,恐怕陳應都不會想起自己還有這麽一個女兒。
她打着将陳茹那杯要過來也給兒子喝了的主意,日後在老爺為陳茹擇婿時她幫着說兩句好話,不把陳茹往那些虎狼窩裏送就算是報答了。
陳茹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個膽子小,平日裏也是被欺負慣了的。根本不用等她把客套話說完就乖乖擺手,示意自己不喝,讓給哥哥了。
她大喜過望,誰料偏偏撞上楚摘星這顆魔星。已經喝嗨了的楚摘星現在恨不得向全世界分享這份舒服的感覺,其中便包括了她剛剛才認識,甚至還不知道名字的陳家小姐姐。
見小姐姐要把這份好東西讓出去,楚摘星不開心了,直接從安瀾懷裏蹦了起來,劈手拿奪過杯子就給陳茹強灌了進去。待陳茹喝完,楚摘星又身體一軟,重新躺回了安瀾的懷裏。
整個過程兔起鹘落,十分地流暢與迅捷,快到一直關注着這邊的陳應都差點沒有捕捉到楚摘星的動作軌跡。
陳應訓斥的話硬生生被堵在了喉嚨口,狠狠剜了一眼自家那個不省心的侍妾之後,又托安瀾照顧直接睡了過去的陳茹,這才對楚淮說道:“沒想到小摘星居然有這等天賦,小弟我還真是高攀了。”
楚淮也是瞠目結舌,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女兒還有這個本事,他可是清楚地記得小時候摘星爬樹都比其他孩子慢一截來着,為她武藝啓蒙時也是不消片刻就叫苦連天,成天撒嬌耍賴逃課業,是以到如今武藝也只是比那些沒有門路的寒家子強一點,于是只能将功勞歸到那杯引靈露上,偏偏這話還不能對陳應實說,不然就該換成陳應想拿刀砍他了。
驚喜來得太多太密集,反倒讓楚淮有些無所适從起來,但面上還得對着陳應矜持地笑笑。
好在引靈露這道前菜上完之後,他們很快就迎來了正餐,楚淮也不必繼續向陳應講述自己完全是瞎編亂造的育兒經了。
而一鳴驚人後就重新躺回母親懷裏,閉目專心調戲丹田處熱熱小老鼠的楚摘星突然又睜開了眼睛,坐直了身子,定定望向空中某一處。
女兒突兀的動作讓安瀾很是擔心地摸了摸楚摘星頭頂的軟發:“摘星,你怎麽了?”
楚摘星迷茫地聳了聳鼻子,随後驚喜道:“東邊,好聞的味道。是漂亮姐姐!”
衆人皆是被她這番沒頭沒腦的話搞的一頭霧水,這都什麽和什麽啊,還漂亮姐姐,該不會是喝壞腦子了吧?
但沒過多久,他們就覺得自己的臉超級疼。
一位素白衣裙,戴着面紗的女子突然就出現在了東邊的天空中。無人能看清她的容貌,但都覺得這女子美得驚心動魄,好似美在人間的化身一般。
最先發現端倪的楚摘星更是睡意全無,眼睛像是焊死在了白衣女子身上,眼睛瞪到了最大,不肯放過絲毫細節。
這才是她心目中的完美姐姐!比先前那個漂亮哥哥還要好看一百倍的完美姐姐!
在上萬人狂熱的目光中,白衣女子不慌不忙地輕移蓮步,穩穩站在了虛空中。緊接着沒有借助任何外力,就好像空中有着無形的梯子一般,一步步邁下,最終穩穩當當站在了高臺上。
這是,淩空虛渡!目睹了這一切的楚淮突然清醒了過來。雖然他只是偏支王族,但他還是進過宗廟的,眼前這一幕使他不由得想起了宗廟中壁畫所繪的內容。建立楚國的先祖就是武道修行有成,武破虛空之時便是如這般登上了虛空之階後消失不見的。
剎那間,楚淮的呼吸就緊了起來,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漸漸成形,這些實力強大卻又來歷神秘的人,全是上界來人!
雖然這聽起來就非常不靠譜,但卻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因為過于震驚,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在白衣女子揮手之後,自己坐着的地方已經變成了綠草如茵的草原。
一聲磬響,滌蕩了楚淮腦中所有的雜思,令他不由自主地盤膝入定,一切思緒都随着那道悅耳的女聲漂浮。
“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過之神……”
經聲朗朗,直啓心靈,楚淮恍惚間看到了一扇名為“道”的大門正緩緩對他開啓。只是他全力而為也行至門前三丈遠,便再不得寸進。倒是隐隐約約看見兩三個形似孩童的身影歡快地跑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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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