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前往龍谷

第59章 前往龍谷

光影斑駁的森林裏, 銀白的庭院，湖泊如無暇鏡面，顧箋坐在湖邊的花亭下, 身邊扒着一只不肯撒手的銀發精靈。

“好啦，好啦。”他一下一下撫摸那如月光般柔軟冰涼的銀發, 安慰這只時不時抽泣一下的精靈, “我回來了, 我什麽事都沒有，你看，我現在不還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嗎？”

“洛維爾……”銀發的精靈聲音哽咽, “這幾年，你都去哪裏了？”

顧箋：“我哪裏都沒去，只是在一個地方沉睡了很久, 等醒來時，我也就回來了。”

其實, 在他的視角, 他僅僅是離開了幾天。只是，沒想到和他們相隔了整整四年。

在顧箋的撫摸下，銀發的精靈慢慢擡起頭，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龐。

普爾蒂蘭, 精靈王子。

普普, 曾經待在他身邊的精靈少年。

“普爾蒂蘭，很好聽的名字, ”顧箋笑着說，“是你父親給你取的嗎？”

普普：“……嗯。”

他抽泣了一下, 說：“洛維爾還是像以前那樣喊我吧。”

“好, ”顧箋道, “我記得，你今年應該才八十九歲？”

精靈九十歲成年，成年之後會發生蛻變，但看普普的樣子，顯然已經踏過了成年。

普普聽完，沉默一下，說：“其實，其實我以前騙了洛維爾……其實我的年齡要大一點點。”

顧箋微微一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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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不好意思地垂下腦袋，埋進他的肩膀裏。

顧箋：“算了，也沒關系。”

反正大幾歲，對這只八九十歲的剛成年精靈來說，也沒什麽差距。

顧箋望着年輕的精靈，揉揉他的臉，說：“看到你現在這樣，我很高興。你真的長成了一只漂亮的大精靈啦，又可靠，又強大，今天全靠你，才救下了那些人。”

普普眼睛又紅了：“我，我……”

顧箋見他又要掉眼淚，趕緊一頓誇誇，總算誇得這只精靈把眼淚憋了回去，反而有點不好意思。

“王城那邊，你和他們還有聯系嗎？”顧箋摸着普普的銀發有些手癢，順手編起了小辮子。

普普全然無覺，搖了搖頭：“最近兩年沒有了，這裏總是有很多事情，他們也有很多事情。”

顧箋知道，這個“他們”指的是索蘭他們，并不包括一個人。

“那……”他輕輕地說，“伊洛斯呢？”

普普沉默一秒，說：“龍族的新王，非常可怕。龍谷之外的百裏之內，都成了大陸的禁忌之地。”

顧箋也沉默了幾秒，而後才開口：“大陸之上，那些魔獸之巢，和他有關嗎？”

“應該沒有，”普普語氣肯定，“那些是因為惡神的力量從大陸背面滲透到了大地之上，才爆發了随時随地出現的魔獸之巢。”

“……光明神對惡神的封印果然松動了？”顧箋道，“叛逃的卻爾特做的？”

“卻爾特？”普普說，“他被伊洛斯吃了。”

顧箋：“……”

“那一天，黑龍降臨了王城上空，所有參與圍剿你們的人都死了。”

普普道。

“原本是光明教會的聖女再次神降，也只搶回了卻爾特的一點殘肢。”

“然後，聖女也被黑龍殺死了。”

“那天之後，索蘭封鎖了消息，對外只說卻爾特叛逃……他們不想讓伊洛斯惡神後裔的身份曝光，因為，很多人都知道伊洛斯和洛維爾你的關系。”

顧箋微微嘆了一口氣。

索蘭，斯黛雅……他們是在維護他的名聲。

他們也相信着，他還會回來。

顧箋：“我寫一封信給他們吧。”

普普點點頭，很快有精靈送來紙筆。

顧箋提筆寫下數封書信，一一寄給了他的朋友們，再過幾天，朋友們就能得知他的消息。

不過，精靈之森的書信能夠送到艾朗帝國的王城與邊境，卻無法送到大陸北淵的龍谷。

“對了，你的父母呢？”顧箋放下枝條形狀的筆，“既然來到這裏，我想去拜見一下他們。”

普普沉默幾秒，說：“父親沉睡了。”

他沒有提及自己的母親。

顧箋猜到了幾分，輕嘆一口氣：“很累吧。”

盡管精靈壽命漫長，但也會受傷，如果傷勢過重，精靈會選擇沉睡于精靈之森，依靠森林的庇護，慢慢修複傷勢。

一旦沉睡，除非自主醒來，中途不能受到任何打擾——就算顧箋有心要為普普父親治療，也無法在這個時候打斷他的沉睡。

精靈之王陷入不知何時蘇醒的長眠，精靈一族的重擔，自然也壓在了普普，這個年輕的王子身上。

“不過，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顧箋道，“沒有人能做的比你好，你是個很厲害的大精靈。”

聽到他的話，普普眨了眨眼，碧綠色的眼睛裏又是一片濕潤。

顧箋伸手。

普普埋進他的懷裏，這次沒有放聲大哭，只是緊緊地抱着他。

“王子殿下，首席閣下。”

悅耳如林間溪流的聲音，在花亭外響起。

銀色的湖畔邊，綠色長發披及腳踝，一位美麗的白袍精靈手持藤蔓形狀的權杖，權杖頂端，鑲嵌一顆和她眼眸同色的碧綠寶石。

普普揉揉眼睛，站起來說：“這是我們的大祭司，也是我小時候的老師。”

顧箋起身，向這位精靈一族的大祭司問好。

大祭司則是微微鞠躬，向他行了一禮。

“感謝首席閣下創造的傳送門，”她說，“大陸正逢災亂，您的傳送門，拯救了很多人。”

普普嘿嘿嘿笑了起來。

“殿下，”大祭司說，“注意儀态。”

普普笑容凝固。

顧箋道：“他還小呢，而且，這裏也沒有其他人。”

“不小了，”大祭司幽幽地說，“他比您還大呢。”

顧箋微微一默。

普普往顧箋身後躲了躲。

大祭司步入花亭，輕輕伸手：“閣下，可以将手放上來嗎？”

顧箋照做，将手放入她的掌心。

大祭司合上眼眸，微風之中，無數青綠的葉片飛旋，而後，緩緩落下。

“您的前路……”她睜開眼，碧綠的眼眸之中，有淺潤的光澤盈然，“雖有小小的坎坷，但，必然會是一片坦途。”

普普欣喜：“大祭司的預言很準的！”

顧箋笑了起來：“借您吉言。”

大祭司收回手：“首席閣下，您之後有什麽打算？”

顧箋道：“去龍谷。”

普普在森林裏，在自己的族人身邊，他的朋友們也依然安全，那麽，他要去找他的小龍了。

普普立刻說：“我也要和洛維爾一起去！”

大祭司輕聲道：“殿下……”

普普臉上的神色一滞，顧箋搖了搖頭：“不用，你留在這裏。”

普普：“我，我……”

大祭司一言不發，起身離開，花亭裏，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普普：“為什麽洛維爾要走？外面那麽危險，不可以，不可以留在這裏嗎？”

“伊洛斯還在等我呀，”顧箋輕輕地說，“我已經見到了你們，知道你們依然好好的，但是，伊洛斯還沒見到我，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樣。”

普普：“那，那我不能陪你一起嗎？就像以前一樣……”

“你要抛下你的族人嗎？”顧箋神情溫和，“現在的大陸的确有很多災亂，你的父親沉睡，你的族人們能夠依靠的只有你了。”

他知道，普普心中也很清楚這些，所以，他才将這些話說出來了。

普普一時間如被哽住，顧箋笑了起來：“你長大了。”

他看出了普普的猶豫與糾結，正因如此，他才覺得欣慰。

這個曾經一直躲在他身後的少年，已經長成了能夠獨擋一面的成年精靈，也有了需要承擔的責任。

顧箋知道，如果普普執意要跟随他，大祭司也不會阻攔，但是……

“你離開家已經很多年了吧？這一次，就留在家裏吧。”

顧箋的手指拂過普普銀色的長發，在他親手編的小辮子末尾打上一個漂亮的小結。

“況且，你不相信我嗎？我能夠保護自己。”

普普紅紅的眼睛，倒映出顧箋眼底的笑意。

他還記得很多年前，他和洛維爾初次相遇的時候，金色發絲随意垂落，年輕的魔法師眼眸含笑，微微彎腰，對他伸出了手。

多年過去，洛維爾的容貌始終沒有變化，依然是他們初遇的模樣。

他當然相信洛維爾的實力，以前，一直都是洛維爾在保護他。

洛維爾是最強的，他從未懷疑過這點。

“等見到了伊洛斯，我就帶着他回來看你。”顧箋道，“大陸的災亂平息後，我們再一起回魔法塔。”

普普：“好！”

他開心地笑了起來。

顧箋在精靈之森停留了一天，這一天，普普為他準備了很多東西。

保暖的衣物，金幣；好吃的幹糧，金幣；日常用品，金幣；魔法道具，金幣；

金幣，金幣，嘩啦啦的金幣。

“夠了，真的夠了。”顧箋按住他的爪子，“這麽多錢，花不完的。”

普普：“哦哦。”

開始往儲物戒裏塞寶石，寶石，閃亮亮的寶石。

顧箋：“……真的夠了。要不然，你多給我幾本魔法書吧。”

普普：“好！”

搬空了一個書架的魔法書，統統塞進儲物戒裏。

顧箋：“……下次我和伊洛斯回來的時候，再還給你。”

“不用還！”普普露齒一笑，“我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顧箋：哇，富裕的小精靈！

“那，”他說，“你看了這些書嗎？”

普普一噎。

“要學習哦，”顧箋微笑，“我不在也要學習。”

“下次再來的時候，我會考你的。”

普普：“嗚嗚嗚嗚——”

第二天的清晨，顧箋準備出發，普普送他去森林的傳送陣。

“夏洛克！看，我有一輛新馬車了！”

前往傳送陣的路上，顧箋遇到了約翰，這個車夫正在一棵樹下興奮地擦洗一輛新馬車，為自己的馬換上新的馬具。

顧箋笑着和他打過招呼，之前他和普普說過，是約翰送他一路過來，拜托精靈一族對約翰多照顧一些。

現在看來，約翰的确在這裏過得很好。

“因為魔獸之巢，很多原本被設置起來的傳送陣都遭到了破壞，只剩下一部分。”

普普拿出一張地圖，指給顧箋看。

為了防範魔獸的破壞，大陸各地的傳送陣不得不派人保護，這也導致抵禦其他地方的魔獸力量減少，因此，哪怕是艾朗帝國和克萊帝國，都只能減少傳送陣的數量，以保持更多力量。

“這個傳送陣可以連接到大陸中部的諾爾登國，然後再到這個城鎮，坐下一個傳送陣……”

普普生怕顧箋走錯，給他畫了一條路線。

通過傳送陣，顧箋可以在一天之內迅速來到大陸北部，不過，最後的位置離龍谷還有一段距離，沒有傳送陣，只能依靠馬車。

森林的分岔路口，藤條織成一段花門小路，再往前就是傳送門，顧箋停步：“好了，就送到這裏，你回去吧。”

普普眼睛又紅了：“……嗯。”

顧箋拍拍這只大精靈：“不用擔心，我走啦。”

“下次，我帶伊洛斯來見你。”

溫柔地說完這句話，他轉過了身。

普普沒忍住擡手，想拉住顧箋的衣角——手卻只停在了半空。

林間斑駁的光影落在年輕魔法師的身上，普普望着那道身影獨自向前，逐漸被茂密的林葉遮掩，消失于森林深處。

銀發的精靈落寞地站在原地，停留了一會，慢慢轉身，原路返回。

還是那棵樹下，約翰依然在擦洗自己的新馬車，見普普只有一個人，說：“王子殿下，夏洛克呢？”

普普：“……他走了。”

“什麽？他一個人走了？”約翰很不可置信的樣子，“外面那麽危險，他連個魔法都不會，為什麽要走？”

普普：“什麽意思？”

他一下子擡頭，緊緊盯住約翰：“你這句話什麽意思？”

“……額，這是我猜的。”

大概是普普的目光有點吓人，約翰變得磕巴了起來。

“我是在路上撿到他的，撿到沒多久，我們就碰到了一個魔獸之巢。當時的他根本放不出來魔法，還是我給了他一本魔法書，他才現學的。”

“而且，他還說，他之前研究其他魔法，失去了一部分記憶……我想，可能他連以前的魔法都忘記了，所以才要現學吧。”

普普的臉色一點點變化，約翰說：“你和他的關系不是很好嗎？怎麽就讓他走了？至少……至少要派個人保護一下他吧……”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低，因為他發現，他已經不是很敢直視這位精靈王子的表情了。

默默地鑽進馬車裏，擦洗起了貨車車廂。

如被一根釘子釘在原地，普普的大腦陷入短暫的空白。

他忽然想起來，顧箋之前什麽也沒向他要，只是提到了想借幾本魔法書，還有幾顆補充魔力的魔法石。

他當時并沒有在意，因為他知道洛維爾一直很喜歡看魔法書，但如果……如果消失了整整四年之後，洛維爾的回歸，其實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呢？

如果他真的失去了魔力，失去了魔法，而自己一點也沒看出來，就這麽讓他離開了……

普普猝然扭頭，沖向了傳送門。

“洛維爾！”

傳送門的開啓，是需要時間的。距離越長，時間越長。從精靈之森到那座中部城市，光是打開傳送門，就要整整十分鐘。

肯定還來得及，他能趕上！

穿過茂密的林葉，撥開擋路的樹枝，普普一路飛奔，終于，視野之中，出現了那道淡金色的傳送之門——

他踉跄一下，停住了腳步。

淡金色的光門之上，微微泛起漣漪。

那道熟悉的，修長而單薄的身影，已經再也找不到了。

作者有話說：

某只大龍：警覺地擡頭，聞到了老婆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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