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長(三合一)
長(三合一)
溫迎這輩子沒經歷過這麽強烈的情緒起伏,大起大落。
上一秒被“游戲版權”的驚喜砸中,這一秒在陳弛讓的眼皮子下面,頭蓋骨差點被砸出個大坑。
不是沒經歷過頭腦空白,但現在這種逼近窒息,什麽也想不起來的情況,相當少見。
她抖着手喝了一大口調酒,不小心嗆住,埋下腦袋猛烈咳嗽。
一只手遞來一張紙,溫迎接過的時候,指尖扣在他的掌心中,不經意間滑過淡淡的痕跡。
陳弛讓目光一頓,先将注意力落在她身着的裙子上,嘴角悄然勾起的弧度。
然後又看了一眼被她觸碰的掌心。
有點癢。
路靖則在溫迎旁邊落座,正準備開口,忽然被陳弛讓戳了一下肩膀。
他冷漠擡眼,看着從小一起長大的某大少爺眉骨挑高,桃花眼的弧度不懷好意。
陳弛讓: “你挪個位置”
路靖則: “……憑什麽”
陳弛讓: “你和溫老師的生意談得差不多了,今天的主角變成我了。”
路靖則: “誰說差不多了”
陳弛讓: “我啊。”
路靖則: “……”
見他一尊佛似的一動不動,陳弛讓也懶得廢話了,吆喝兩男的下屬過來: “你們老板想找你們喝酒。”
這兩男的喝得上頭,一聽頓時興奮,也顧不上害怕冷着臉的路靖則,架着老板去了旁邊的小桌上坐着。
路靖則離開前回頭看了一眼。
溫迎已經停止了咳嗽,臉頰通通的,看着無助又無害。
陳弛讓一屁股坐在她身邊,帶着志在必得的眉眼,和張揚侵蝕的氣息。
他嫌棄地将眼前的餐具撥開,騰出一塊兒幹淨的空地。
單手撐着太陽穴上,轉頭看着她局促的神情,似非似笑地吐出三個字。
“溫老師。”
“……”溫迎喉嚨一癢,又猛地咳了幾聲。
他幹嘛學着別人這樣叫她啊!
正兒八經的名字從他嘴裏吐出來,偏偏帶着幾分調侃的意味。
陳弛讓笑了笑,聲音湊着她臉頰壓來。
“談談”
溫迎的臉更紅了,右手狠狠地掐着左手。
“陳弛讓你有病”路靖則端着酒杯走來,目光陰恻恻地下沉, “花狐貍一樣發什麽瘋”
溫迎一愣。
“……”陳弛讓無語地擡眸, “你喝酒可真快。”
兩個男性下屬不知道被怎麽教育了,此刻灰頭灰臉地出了包間,向衛生間跑去。
“過河拆橋的東西。”路靖則罵道,坐在陳弛讓旁邊。
“中間人就要有中間人的樣子,”陳弛讓輕啧, “目的達到了就可以邊上涼快了。”
“中間人雖然是中間人,”路靖則說, “但也怕有人騙子耍混,污染我的名聲。”
“……”
在學校裏,陳弛讓是衆星捧月的天之驕子,誰見了不是誇贊和尖叫。
溫迎第一次聽見有人和他這樣嗆聲,好奇得睜大眼,緩慢地找回了冷靜。
心跳聲在喧鬧的背景下顯得微不足道,正如她此刻的臉紅,完全可以推給喝酒。
“行。”陳弛讓被氣笑,整個人靠在椅背上, “那你說。”
他雙手環胸,沒骨頭似的,一副“我看你要說出什麽花兒”的欠揍神情。
路靖則總算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溫迎身上。
此刻年輕的女生用雙手撐在臉頰,瞳孔亮晶晶的,仿佛在看兩人的鬧劇。
路靖則又恢複成原本正經的模樣: “溫老師。”
“嗯”換個人這樣叫她,溫迎就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Erste聽說過嗎之前一直在和《典集》手游合作,後來獨立出戶,最新出的《瘋狂字》就是他們開發設計的。”
溫迎小小地遲疑了一秒,在陳弛讓的目光下點頭。
路靖則繼續說: “雖然還是新公司,但領導人的能力……”
他瞥了陳弛讓一眼,勉為其難: “非常優秀,加上KL的贊助,未來形勢大好。”
陳弛讓哼笑一聲。
“我們從小知根知底,”路靖則實在不想說兩人關系不錯這句話, “某人很早就開始關注《物種之師》了,這次逮住我們簽合同的空子,非逼着我充當中間介紹人。”
“別說得這麽難聽”陳弛讓拖着腔調, “我叫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當然這個情和理,包括不限于拿着路靖則小時候洗澡的照片來發朋友圈這種缺德的事。
路靖則斜了他一眼,冷呵: “我說完了,你有沒有什麽需要補充的”
“有啊。”陳弛讓說, “只補充一句。”
溫迎和路靖則同時看向他。
他笑了笑,單手敲着桌面,換了個慵懶随性的姿勢。
“溫老師跟我合作,我保證,能帶領《物種之師》,超越《典集》的知名度和火爆。”
溫迎愣了愣。
她想起大一那年,她作為初來乍到的新生,什麽都不懂什麽都茫然。雨幕屋檐下偶遇的男生在國旗下做演講,吐詞清晰,身側議論不斷。
她驚豔于他好看的皮囊,又沉底淪陷在卓越的人生中。
今天他的模樣似乎與那天重合在一起。
還是那麽的……狂妄。
狂妄得仿佛她不與他合作,就是她人生最大的損失。
“你繼續吹。”路靖則輕嗤,明顯沒當回事。
陳弛讓不置可否,漆黑的眸子直直地落在她臉上。
“溫老師,考慮好了嗎要不要和我合作”
溫迎條件反射撇開眼,甚至不敢看他。
喝酒原本就讓她暈乎乎的,此刻更覺得呼吸閉塞,渾身難受。
好半晌。
她将目光看向自己指尖,小聲而堅定地說: “不了,我們不和。”
陳弛讓指尖一頓,懷疑自己聽錯了: “什麽”
路靖則明明全程唱反調,但此刻聽見這句話,也一瞬間沒反應過來。
溫迎将杯中的調酒一飲而盡。
甜澀在唇齒中回蕩,她舔了舔嘴角,因為酒精變得大膽: “我現在很忙,上課,畫畫,忙着找工作,現在還要服務影視改編。”
這些她沒有撒謊,她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多完成一件事了。
“漫畫也還沒畫完,我……”她快速看他一眼,又低下頭, “我現在不想賣……”
沉默。
一秒。
兩秒。
漫長得仿佛在播放一部老舊的電影,與情緒激動的酒桌氣氛形成鮮明的對比。
心跳剛開始急速,随着沉默的時間,溫迎反而冷靜下來。
憑什麽他在她面前永遠得意。
憑什麽他想要的東西永遠可以得到。
《物種之師》現在的火爆程度不可同日而語,她日後還有很多選擇的機會。
她才不要這麽快就在他這一棵樹上吊死呢!
陳弛讓的指尖緩慢地摩擦在紅酒杯邊緣,膚色被暖黃的光線襯得格外通透,好半晌,才屈指輕輕地彈了一下。
“行。”
溫迎一愣,朝他看去。
陳弛讓歪着頭回視: “今天原本只是來詢問意向的,你現在不想賣不代表以後不想賣,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不代表我放棄了。”
少年的瞳孔帶着褪去青澀的穩重,又格外清澈明亮。并沒有因為她的拒絕而懷疑或者憤怒,反而激起了別的想法。
“溫老師。”他尾音上揚,又是剛才那種勾人的錯覺。
“我們,來日方長”
“……”
溫迎去了衛生間,陳弛讓注視着她的背影,接收了來自路靖則的質疑。
饒是路靖則從小和陳弛讓一起長大,今天也感到兩次意外。
一次是陳弛讓會遭受滑鐵盧,一次是遭受滑鐵盧的陳弛讓居然一點兒脾氣也沒。
“人家都拒絕得這麽明顯了,你還這麽不要臉的死纏爛打”路靖則若有所思看着他。
陳弛讓坦然地回視過去: “什麽叫死纏爛打,能不能說得好聽些。”
路靖則: “比如”
陳弛讓: “比如說我愛崗敬業,為公司未來不惜犧牲臉面。”
路靖則冷嗤: “我記得你的IP開發還有幾個備選,現在就抛棄備選了”
“畢竟是備選嘛,我這人不愛當渣男。”
“……”
“而且,”他恢複成懶洋洋的調子,欠欠地看向路靖則, “我好像沒告訴你,溫畫家和我是同學關系”
“”路靖則說, “你不是畢業了”
“所以我是她學長,這很難理解”
“……”
“另外,林景安是她室友的男友,我們一直都,很, ‘熟’。”
路靖則冷笑: “熟得很吶,熟到人家拒絕合作,說和你不和。”
“……”
哦。
不和。
陳弛讓差點把句話忘了。
合作可以拒絕,但污蔑可不太行。
陳弛讓将手中酒一飲而盡,起身朝門外走去。
-
溫迎把掌心洗了三遍,才慢吞吞地從衛生間出去。
她想走,但又覺得不太禮貌。
哪知越過衛生間的轉角,赫然與最不想碰面的人撞了個正着。
溫迎腳步一頓,重新低下頭,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溫老師。”
溫迎被迫停下腳步,倒不是為了回應他,而是因為他的褲腿擋住了前行的路,将她堵在視線昏暗的轉角。
“……”她抿着下唇, “有事嗎”
陳弛讓點頭: “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什麽”
他又向前邁了一小步,溫迎跟着後退,背部接觸到微涼的牆面。
滿鼻都是來自他的氣息,她無處可逃,遏制了呼吸。
“你說我們不和。”他眼尾壓低,帶了幾分深邃缱绻,聲音蠱惑, “哪裏不和,我得罪你了”
“……”她條件反射否認, “沒有。”
但陳弛讓明顯不信。
“讓我想想……”他将眉頭一擰,仿佛真的在思考。
“我剛才亂說的,就是為了拒絕你。”溫迎又退後,連腳跟都抵在牆面了,渾身難受。
陳弛讓朝她看過去,若有所思。
“我好像真想到一件事。”
“……”
“不會是我上次拒絕私下和你見面,你生氣了吧”
“……”
這真是他離真相最近的一次!近得溫迎心跳差點吓到停止,就怕他再來一句她是不是喜歡他!
他這麽聰明的人,再說下去肯定就會猜到了。
而溫迎絕對不允許這種事被發現。
她慌張道: “怎麽可能!”
“不可能你慌什麽”
“我哪有慌”
他好笑地看着她: “你說話都哆嗦了怎麽沒有慌”
“……”
溫迎看着自己控制不住顫抖的手,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忽然眼眶就濕了。
“這麽小氣我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況,我告訴你為什麽我當時沒……”陳弛讓慢悠悠的聲調,在看見淚水墜落的時間停了下來。
他渾身一怔。
“我沒生氣,你沒得罪我,我說了我就是單純的不想賣,你為什麽就是不相信……”
陳弛讓沉默。
溫迎快速抹了下眼淚: “陳隊長未來可期,山高水長,以前與我沒有關系,以後也不會與我有任何關系!”
她的話多少帶着個人恩怨。
但她已經不在意了。
溫迎重重地推了他一下,轉身從右側逃開,她以為自己說的很清楚了,沒想到剛走兩步又聽見陳弛讓的聲音: “溫老師——”
“你不要叫我這個名字!”溫迎簡直崩潰。
他又用調侃的語氣叫她了!
她忍這三個字已經很久了!
“我不喜歡你這麽叫我……”她擡起紅彤彤的眼眶,一邊瞪着他,一邊控制不住眼角的眼淚。
陳弛讓剛起頭的話被卡在喉嚨裏,瞳孔閃過茫然。
她委屈的情緒看起來像是某種爆發。
但他确實不知道……到底觸動了她哪根弦。
上次她也哭了,因為被剽竊了作品。
那今天為什麽
陳弛讓很好奇,可在這種情況下,他卻再也無法問出口了。
“……好。”
他點了點頭,收回原本想拉住她的手掌,藏在了背後。
“別哭了。”他真是怕了她的眼淚,輕輕嘆氣,聲調也從沒這麽溫柔過, “我以後不問了,也不喊這個名字,行嗎”
-
溫迎忘了自己回答的是“行”還是“不行”了,或許她根本沒回答,直接從衛生間的轉角跑開,将陳弛讓丢在了身後。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她只需要知道,她又一次拒絕了他,而以他的性格,不會再給同一個人第三次機會。
她将徹底淡出他的世界,正如他曾經說過的那樣。
聚餐結束後室外下了小雨,溫迎接受了路靖則的便車,沒再和陳弛讓說一句話。
在路靖則的後座上,她透過漆黑的車窗,看見那輛熟悉的保時捷918,黃綠條紋如野獸般遠去,只留下個冷漠的車影。
路靖則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淡聲問: “回學校嗎”
“嗯。”溫迎摸了摸微燙的眼簾,點頭,小聲道, “今天麻煩您了,路總。”
“不客氣。”路靖則穩重道。
回到寝室後三位室友又在齊刷刷玩游戲,莫西葉操作的黑衣玄士從明亮的場地跑向隐藏的角落,身後的機關唰唰唰地收進小盒子裏。
“酷吧!”莫西葉得意道, “我最喜歡這個設計了……”
溫迎心頭一暖,隐隐的榮譽感從心頭冒出來,下一秒又聽見莫西葉補充: “陳弛讓可真牛逼!”
“……”
她小聲嘀咕: “他有什麽可牛逼的。”
功勞全部他占了。
真的是很無語。
這一刻,溫迎稍稍有點兒後悔只賣初稿,但也只有一點點,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洗漱完畢後爬上床,溫迎上了《典集》,發現自己的排名又下降了。
她拉開排名看看,超越她的人只超過了她一點兒,追上來挺快的。忽然就找到了之前上游戲的興致,溫迎開了把爬墳。
一個小時後暈暈上線。
她跑去戳來暈暈頭像,想将今天的事情告訴她。
不瞞大家,溫迎自從上次在游戲裏說了陳弛讓的事,找到了傾述的樂趣,此刻有點兒迫不及待。
【走水:暈暈,我今天又碰見之前那個初戀了。】
【走水:他又邀我合作了><……】
收到走水消息的時候,林景安恰好給他打來電話,問他今晚談判的怎麽樣。
陳弛讓靠躺在沙發上,伸長腿,沒什麽情緒地回: “不怎麽樣。”
“咦”林景安詫異, “我以為自己會聽見‘小爺出馬怎麽可能失敗’這種話。”
陳弛讓自嘲: “我是人謝謝。”
“你是人嗎”林景安笑了笑, “你不是狗嗎”
“……”陳弛讓冷漠, “挂了。”
林景安: “哎哎哎,別着急嘛,我問你事兒呢!”
陳弛讓看了一眼走水發的游戲私聊,回了個“然後呢”,聽見林景安說: “想不到《物種之師》行情還挺好,連我們公司都看不上。”
他一時半會兒沒吭聲。
腦海中浮現出一雙淚眼,讓心情染上幾分煩躁。
“你說……”陳弛讓頓了頓,遲疑地問, “我平時是不是挺招惹讨厭的”
林景安:
“大少爺你終于意識到了”
“……”
“我在外面常常聽到別人說你壞話,罵你為人張揚,脾氣還差。開個保時捷不起得很,看人眼高于頂。”
“……”
“還說你以前上課遲到卻不受到處罰,說你濫用職權,搞個人特殊。”
“……”
他又想挂電話了。
“哦,還有——”
“你閉嘴吧你。”陳弛讓忍無可忍。
林景安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你今天忽然問起這個幹嘛哈哈哈哈,是不是人家作者以這個理由拒絕你的啊哈哈哈,你怎麽跟人家說的啊,不會又用陳大少爺那種趾高氣揚的态度吧”
陳弛讓還真回想了一下,好像也許可能大概,是挺“趾高氣揚”的。
難怪把人家都吓哭了。
他煩躁地啧一聲: “你不知道原作者是誰”
“……我怎麽可能知道是誰”
陳弛讓又沉默下來。
看來溫迎畫漫畫這件事是瞞着室友進行的。
那他自然不能把她的私事給捅出去。
林景安第一次見陳弛讓被人笑還這麽沉默,心想算了,還是別太打擊大少爺的自尊心,雖然大少爺向來自尊心過剩。
“當然你的好評也不少的,”林景安實話實話, “說剛才那些話的人嘛,要麽是嫉妒你的,要麽是告白失敗懷恨在心的,要麽是不了解你的。”
“誰叫你厲害呢,厲害的人多半都有以上的毛病。”
陳弛讓: “……我謝謝你了。”
林景安: “真的,我大一剛入學的時候也看不慣,同一個寝室又拽又龜毛……但你看我現在多‘愛’你。”
陳弛讓: “惡心人是吧,能不能好好說話”
雖然嘴裏罵着,但他心情總算舒坦了。
終究是少年一個,就喜歡聽好話,一哄就好。
“行吧。”
陳弛讓在腦海中産生了新的想法,輕哼兩聲,又恢複成懶洋洋的調子: “既然你如此‘愛’我,那接下來我做的決定,你應該也能接受吧。”
“……你做了什麽決定”林景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陳弛讓說了出來。
兩秒鐘後,脾氣極好,性格極佳的林景安第一次在電話中爆了出口: “我艹,陳弛讓你這只狗!!”
陳弛讓喜氣洋洋地挂斷電話,轉而将注意力拉回游戲私聊中。
走水發了很長一串事情經過過來。
他沒怎麽仔細看,就看到最後那句——
【走水:他當時湊得我好近,企圖用美色勾引我!還好我把持住了,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哭。】
眉骨一挑,陳弛讓再次确定這“初戀”是個渣男。
不僅渣,還有點油。
畢竟受了他妹的囑托,也算是他妹為數不多的好友。陳弛讓大發散心,親自提點。
【旖旎暈暈:他沒別的辦法了,全身上下只剩下臉皮厚。】
【旖旎暈暈:千萬別上當。】
【走水:可我也怕自己做錯決定了……】
【旖旎暈暈;現在後悔嗎】
【走水:沒呢……】
【旖旎暈暈:那就對了,說明你本質也想遠離他,也說明遠離這事是對的,未來機會很多,多吃點好的吧。】
【走水:……哦。】
未來機會很多。
多吃點好的吧。
陳弛讓看着這兩句,不僅是告訴她,也是在告訴自己。
來日方長。
溫迎。
-
戊城的春天很短,剛入四月,草長莺飛,還沒來得及換上漂亮的春裝,又驟然感受到氣溫變高。
好在四月的時候多雨,為迎接夏季的來臨,多了喘息的時間。
下學期時間過半,有一門短課時的課程結束,溫迎和大家一起去圖書館,一直到閉館才回寝。
大概十五分鐘的路程,幾人說說笑笑還沒多遠,忽然遇到暴雨。
“我們去前面小賣部躲一會兒吧!”何婵指了指前面燈亮處。
小賣部屋檐不大,站了滿滿一堆躲雨的情侶,溫迎四人勉強擠了進去,雨傘已經賣完了。
她掃開手臂上的水漬,又把頭發紮了起來,露出修長的脖頸。
今天她穿了件V領的緊身T恤,何婵看了後“哇哦”一聲,深沉地從她V領的弧度處往下看去: “你不再是我心目中的小迎迎了,你竟然有胸!”
“……”
她的聲音不算小,周圍的人或多說少分來目光,吓得溫迎臉蛋全紅。
“你才發現啊。”冉珊好笑地壓低聲音, “我倒是和她去溫泉浴場的時候看到過。”
冉珊啧啧兩聲: “浴巾包裹下的雙峰,又白又圓,要不是她用手掐着下面,我都懷疑根本包……”
“你可別說了!”溫迎跳起來捂她的嘴。
冉珊笑開來,何婵正準備開口,忽然被一旁的莫西葉打斷: “卧槽我是不是眼花了我竟然在學校又看到了陳弛讓的車牌!!”
這一瞬間,溫迎其實并沒有意識到“陳弛讓的車牌”代表着什麽。
四周在一瞬間安靜下來,雨聲漸濃,空氣中帶着淡淡的腥味,和煙灰色的薄霧。
“我去這個騷包顏色……”
一輛亮紫色的四座轎車緩緩停在小賣部門口。
“這車牌我記得,”有人低聲喊道, “裏面坐得不會真是陳弛讓吧”
“他不是畢業了嗎”
“……”
溫迎和冉珊同時朝小賣部門外看去。
她的一只手停在冉珊的臉上,後者感受到她克制下的指骨輕顫,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哎。
隔了這麽久,有點兒效果,但效果有限。
轎車停在原地,車燈從近光變成了雙閃,駕駛座在雨幕下打開,一人撐傘走出。
年輕的連帽衛衣,煙灰色的長褲,在狼狽躲雨人的目光下,渾身清爽地收了傘。
不知道是誰認識他,喊了句: “陳弛讓!你今天怎麽會在學校”
“有點事。”他看了那人一眼,招手示意。
“這麽大的雨,你有多的傘嗎”
“沒了。”陳弛讓搖頭, “不好意思。”
“……”
他應該和那人不熟,擺擺手進了小賣部,從櫃子裏取了五瓶水,結賬後用塑料袋裝上。
然後他在衆目睽睽之下走在了溫迎旁邊。
姿态随意地撐起傘,溫迎怕被雨水波及,低着頭朝冉珊的方向湊了湊。
她低頭扣着掌心,并不準備向他的方向看一眼。
大雨天能有什麽業務啊。
大雨天來什麽學校啊。
大雨天的——
“送你們回去”他站着沒動,低頭撇過來一道眼神。
溫迎腦子一卡,并不覺得他在跟她說話。
直到好幾雙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她才轉過頭,懷疑自己聽錯了: “什麽”
“剛好四個位置。”陳弛讓下巴一揚,示意前面的轎車, “送你們回去”
“……”
陳弛讓将雨傘前傾,向左邁了一步,朝她靠了過來。
鼻尖竄入屬于他的氣息,和那天晚上,他将她抵在牆上一樣。
“不坐嗎”
溫迎張了張唇,正準備回答,旁邊的莫西葉速度更快: “坐坐!是有我們的位置嗎我們要坐!”
她猛地看過去。
陳弛讓點點頭,撐着傘向駕駛座走去。而莫西葉興奮地牽着溫迎的手腕,将她推進副駕駛。
溫迎: “……”
四只濕漉漉的人坐了進來。
現在的畫面有點熟悉。
溫迎的記憶好像和一年前重疊了,她在同樣的視角,心跳如鼓不知所措,而他癱在駕駛座在打游戲。
此刻他依舊那意味闌珊的模樣,行為卻比那時多了幾分人情味。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瓶水,将剩下四瓶遞給她: “分一下。”
溫迎: “……”
這命令的語氣讓她詫異,仿佛兩人特別熟。
“這是給我們買的嗎”莫西葉震驚。
陳弛讓: “當然。”
何婵被口水嗆了一下,滿臉漲紅。
不是!
誰來告訴她這是什麽情況啊!
有沒有人可以告訴她,為什麽陳弛讓會忽然買水又當司機啊
大家不由自主地将懷疑的目光落在副駕駛的溫迎身上。
冉珊冷淡地開了口: “謝謝,我剛還在和林景安說淋雨的事,你就出現了。”
哦。
有了她這句話,
在座的人又紛紛想通,應該林景安讓來學校的陳弛讓順便幫忙——就和上次一樣。
只有冉珊靠在車門上,将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陳弛讓的臉上,知道剛才自己純屬胡扯。
她根本沒來得及告訴林景安。
也不知道陳弛讓為什麽在學校。
鬼知道他在想什麽。
但不管他在想什麽,她都不準備讓溫迎這只小白兔多想。
陳弛讓沒什麽表情地“嗯”一聲,看着溫迎埋着頭,将水分給了後面的室友。
探身送水,伸長手臂。那件貼身的V領順着力道向下一滑,露出深深的白軟溝。
陳弛讓: “……”
一滴落在脖子上的雨水,順着修長白皙的青筋向下滑動,再淹沒在T恤深處。
陳弛讓: “…………”
艹。
他轉過頭,發動了汽車,臉色隐藏在黑夜光線的陰影裏。
車內安靜,其中兩人不敢開口,另兩人不好開口。
男生的燥熱和女孩子不一樣,才四月天,陳弛讓已經開了空調,冷風絲絲往外冒。
溫迎剛淋了雨,此刻覺得有點涼,不由自主摸着手臂。
過了一會兒,她又不冷了。
沒有注意到方向盤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緩緩挪了個位置,無聲将空調關掉。
不知道哪個時刻,樹影晃動雙眼,溫迎忽然朝駕駛座瞥了一眼,察覺他的黑臉後,覺得這個人簡直莫名其妙。
不想送人可以不送,又不是她們求着讓他送的。
真是的。
就這麽憋了一口氣在宿舍門口,轎車停下,溫迎小聲說謝謝,然後開始解安全帶。
陳弛讓卻忽然探出半個身體,氣息鋪天蓋地向她襲來,吓得她呼吸凝滞: “你幹嘛”
“……”
他覺得有點兒好笑,又有點兒生氣。
他是狼嗎
就這麽可怕
指尖撥開她面前的儲物箱, “咔噠”一聲,他取出一把傘遞給她。
不是他慣用的那把,而是上次他在小賣部借給她,她告白那晚還給他的那把。
“再見”陳弛讓重新靠回駕駛座,好整以暇地撐着腦袋。
“……”
溫迎的瞳孔漸漸放大。
且不說這車上只有一把傘,根本遮不住寝室四人,她幹不出吞獨食這件事。
光這把傘帶給她的回憶,就足夠讓情緒上湧,猛掐人中了。
“謝了。”溫迎将雨傘放在桌椅上,面無表情說, “我這人挺喜歡淋雨的。”
“……”
她拉開車門,毫不猶豫地沖向瓢潑大雨中。
“……”
後座的三人也察覺到隐隐的針對氣息,只得尴尬地說了好幾聲謝謝。
陳弛讓“嗯”了聲,目光沉沉地落在遠處。
然後,淡淡地“啧”了聲。
-
“溫迎你不喜歡陳弛讓啊”莫西葉進門,迫不及待問。
她正在用紙巾擦脖子上的水,聞言抿唇。
“沒有呀。”聲音是軟的,幾乎和平常一樣, “我就是覺得不好意思。”
“我也覺得小迎迎是緊張了,”何婵說, “她以前也和我們經常讨論陳弛讓的,應該不讨厭吧。”
“……”溫迎點頭, “嗯,我就是難以應付。”
她不緊張。
也不讨厭。
就是不想和他接觸。
對,就是這樣。
“可惜。”莫西葉嘆了口氣, “應該接受他的傘,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何婵: “借傘就能還傘,下次還能見面。”
溫迎将包裏的書拿出來,摩擦着濕潤的書皮: “他也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
前車之鑒,可真是歷歷在目。
冉珊從手機擡起頭來,冷淡地插了句嘴: “考試時間出來了。”
終于将話題,從陳弛讓的身上轉移。
……
溫迎覺得,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導致常常出現幻覺。
不只一次在校園裏看見918的屁股,籃球場上看見他起跳的身影,或者忽然聽見很熟悉的聲線。
但要說遇見,卻是一次也沒有。
她覺得有些離譜,心想這人畢業這麽久了,此刻不知道在哪個辦公室坐着呢,學校怕不是被他施了咒。
圖書館角落,陽光斜斜地透過玻璃,落在泛黃的書頁上。
溫迎背着時事政治,一邊無聲地念叨着,一邊将注意力落在對面的男生上。
今天她來得晚,坐在對面這位男的,從她落座的時候就在睡覺,頭戴棒球帽,腦袋壓得低低的,埋在裸露的胳膊裏。書桌上攤着考研資料,英語試卷上随意圈了兩個答案。
她無聊地偷看了一下,竟然是對的。
……難怪在睡覺。
大概已經胸有成竹了。
背了一會兒她停了下來,目光盯着他頭頂一塊兒漩渦,微微出神。
手機在某一刻震動了一下,她沒反應,卻震醒了正在睡覺的人。
那顆埋着的腦袋緩慢地擡起來,摁着酸痛的後脖頸。
黑色的短發被陽光照得透亮,陳弛讓有點兒起床氣,眉頭不高興地皺着,雙眸透出将醒未醒的朦胧。
然後,他擡眸,赫然與一雙怔愣的目光對視上。
“……”
“……”
朦胧褪去,清明恢複。
不高興也神奇地消散,染上幾分少年氣性的驚訝。
陳弛讓考研資料朝自己的方向攏了攏,撐着下巴,壓低了聲音開口。
“看得這麽入神。”
“是在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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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迎:我呸。
陳弛讓: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周末快樂,今天滴評論都有小紅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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