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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忒卡特的宮殿裏，克利夫蘭穿了一件舒适的紅豆沙色貴族禮服，到酒櫃拿出一瓶上等紅酒，慢慢沏入手中的高腳杯。

鮮紅的液體，傳來一陣陣淡淡的酸甜香氣。

他輕輕用戴滿寶石戒指的手，在窗前舞動的光線下拿起酒杯，一如往常，迎着粼光閃爍的海天一線，望着外面華麗的港城。

坡上，一座座紅瓦白牆的貴族豪宅，閃爍高檔大理石的光澤。盤繞一條彎曲筆直的蒼白街道，燃了滿坡貴族男女色彩各色的禮服。

目光抛遠。

這位紅發男子抿了一口紅酒，綠寶石的眼眸，欣賞日落下宛如藝術品的忒卡特。

他總會在一天的工作結束後，這麽望着窗外，看港城銀磚閃爍的房屋、繁華熱鬧的港口、人來人往的大酒館、一海裏之外飛升的耶夢、白鴿成群的廣場——

嗯？

飛升的耶夢？

克利夫蘭眯了眯眼，目光跟随遠處上空的港城逐漸擡起，手中的紅酒“啪”地墜落了一地。

“你們知道我剛才意識到了什麽嗎？”蘇菲坐在一個仿佛巨大鑽石的礦洞裏，望着外面透射一縷縷金光的雲海。

幼小的蜥蜴人們坐在高高的寶石堆旁邊，聽金發女人講那，過去的事情。

小啼也落在她的鑽石座椅上抖擻了一下飄逸羽翼。

用它的一雙綠火大眼注視着她。

蘇菲輕輕砸吧了一下自己的紅唇，用手撩起前額的一縷金發：“我不知道要怎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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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椅子直立起來，看看四周被風吹得卷淌的白雲，耶夢仍然飄浮在上空。

淡藍色五角星上也沒有落回海上的選項。

“你們知道我剛才還意識到了什麽嗎？”

她看着全息屏幕上浮現的街道畫面。

“如果我們下不去的話，那麽乘船來耶夢的游客們或許也……”

港城的一座魔法塔裏，幼小蜥蜴人艾琳望着廣場上擁擠尖叫的人群，擡起一只覆蓋粉紅鱗片的爪子，握着搖杆，面無表情地操作起來。

屏幕上浮現了魔法爆炸的絢麗光彩。

蘇菲不敢再去看，背對屏幕，摸了摸小啼的腦袋：“艾琳這孩子啊，下次記得提醒我，小啼，下次還是別讓她管理魔法塔比較好。”

島上仿佛末日似的混亂無比，人們大喊大叫，闖入了商店，雜碎了玻璃，叫嚷“快讓城主出來！”

她看到幾個人勇敢地從空島跳了下去，在空中拖出一串尖叫，“啪”地一聲，在碧藍海面濺起了好大的水花。

人直接就沉海了。浮都沒浮一下。

“情況似乎有點收不住啊。”蘇菲在鑽石椅子的附近來回邁步，咬了一下嘴唇，“我們出去吧。”

一陣強烈的風吹拂起了蘇菲的白裙。

他們走出礦洞，伫立在高空的島嶼上，面前是大片大片的金白雲海。

好像自己比較皮，從航空飛機的小窗口爬了出來，在飛機上方的鋼鐵表面迎風而坐。

蘇菲用手抹開擋住視線的缭亂金發。

“好的，你能做到。”她用手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雙頰，望了望不遠處被魔法塔轟得色彩飛濺的廣場。

帶着身邊的幾個小蜥蜴人，還有高空飛旋的小啼，往前邁出了一步。

腿一發軟。

“啊。”她一個大字趴在了地上。

都怪自己剛才想象從飛機被扔下去的畫面。

這下好了，覺得腳下沒底，不敢往前走了。

蘇菲從烤熱的沙子裏，擡起目光，望着洶湧的海浪從空島邊緣滾滾淌落，形成暈出彩虹光的瀑布。

腦子：“腿你給我起來。”

腿：“我不。”

她不知道過來多久，趴在地上大概有幾分鐘了，幾個可愛聰明的小蜥蜴人才用力一起扶起了她。

“謝謝……謝謝啊……”

以為會被扶着走去。

沒想到，蘇菲發現自己被他們直接扛在了肩上，仿佛幾個人合力擡着一尊佛像。

蘇菲雙頰浮現羞紅。

但似乎還蠻舒服的。

她也就啥也不說了，就讓他們一路扛着走吧。

沙灘上，一排椰樹的剪影隐在雲霧裏微微搖擺，被黃昏浸得如鍍金似的。

離酒館還有幾百米遠，蘇菲提耳聆聽——人們正在砸東西，魔法塔仍然在猛烈炮轟，随風刮來了一股奇怪的糖霜味。

粗略一聞，以為是誰在做好吃的。

仔細一聞，卻發現是一種仿佛海鮮放入了白糖混合熬制的怪味。

沒錯，蘇菲認得，那就是魔法的氣味。

“快看啊，那是耶夢的城主！”一個人老遠就發現了她。

一呼百應。

“不，誰？我啥也沒做——哦，啊，我是耶夢的城主。”

蘇菲立刻朝那邊望去。

剛才還只是幾個人在一座商店門前打架，地上抱成一團，一個人咬另一個人的靴子。

很快，随着那個聲音響起，就有好多人朝她這邊望了過來。

一些人從港城四面的街道湧來，來勢洶洶，不在互打了，都用一種可怕的目光注視過來。

“啊呀，我是耶夢的城主嗎？”蘇菲一根手指放在唇上，眨了眨眼。

小啼從蘇菲的背後飛了出來。

振翅升起。

在港城上空燃出了一片草原似的綠火。下方頓時昏暗下來，仿佛烏雲湧來，空氣也很是火熱。

圍上來的人群趕緊“啪啦啦”推搡着避開，後面的人往前擠，前面的人則往後退。

成了一道黑壓壓的防線。

“讓我們下去！”有人喊道。

“對！快放我走！”有人揮舞着手中的武器。

“啊！”有人單純地只是想扯着嗓子尖叫。

蘇菲似乎還聽到有人在唱歌。

“我理解你們的心情，我知道，對于島嶼浮空這件事，我對你們道歉——”

廣場上傳來魔法塔轟碎地磚的聲音，夾雜些許人的叫聲，吓得一群生靈從草原上飛起。

蘇菲抿了抿嘴，聲音小了一點：“當然，還有這個，道歉，對，希望你們沒有人受傷……”

“我的遠方表親被轟成了肉醬！”一個人憤怒地舉起了手上的鐵鈎子。

“我們的船長也是！我們到現在都沒能湊齊他！”

“哦，這一塊是你們船長的嗎？”一個人從肩膀上捏起一小塊肉。

“嗯，大概……我們船長有痘痘。”

“我覺得我們應該殺了她！”一個人起哄，“沒錯，殺了她！”

“等等——”蘇菲面色蒼白地走出幾步，“你們別沖動啊。”

“殺了她！”聲音越來越響亮。

他們逐漸逼近過來。

“呼！”上空的小啼發出冷冷的叫聲。

“大家都冷靜，冷靜啊。”

“你死了，我們就都能冷靜了！”

“別，別這麽做，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們冷靜下來？我會立刻想方設法讓你們下海的，現在大家都別激動好不好？”

覆蓋上空的火潮如被風吹得很快的游雲，擋在那群人的跟前，劈下了幾道綠色閃電。

轟轟作響。

把他們都給震住了。

“你知道……仔細想想，船長生前總是用鞭子打我們，所以我和他的關系也沒那麽親密。”一個吓得坐在地上的人，用一種弱弱的聲音說。

四面八方湧來的海浪氣息，打濕了蘇菲的白皙脖頸，她感覺心跳得很快。

她用雙手保護背後的幾個小蜥蜴人。

如果讓那些憤怒的游客殺過來，這個地方不知道會有多少生靈死去。

不，絕不能讓它發生。

蘇菲注視着他們：“我知道你們很生氣，可我也是沒有料到自己的港城會飄浮起來，跑上了高空。我對你們由衷的道歉，盡管我知道有時道歉沒有什麽意義，但你們還想讓我怎麽做呢？”

她眸間冷了。

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想起了那天冥界用手掐住那對兄妹脖子的瞬間。

她繼續說：“我不能讓你們在我的港城撒野，更不能讓你們傷害我的城民，我答應你們，會送你們離開耶夢，但是如果你們再上前一步……”

她擡頭看了看小啼。

漫天綠火，映得蘇菲的白裙有綠瑩瑩的光澤。她的嘴角咬着一縷發絲。

“我會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去違背我的內心，做一些可怕的事。”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雙手顫抖起來，為了不讓他們發現，趕緊放到了背後。

“你們聽到了嗎？”蘇菲發現自己的聲音都顫抖了。

心裏很清楚，就算他們真的在此刻往前走了一步，她也狠不下心來。

那些人安靜了。

只有上空的綠色火潮奔湧不息的聲音，徐徐傳來，讓蘇菲心跳得越來越快。

她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感覺雙腿繃直。

足踝還有點兒疼。

可現在不能用手去揉，該死的，蘇菲咬了咬唇，自己的雙足在繃硬地朝裏側彎去。

忍不住了。

她躬身，立刻用手掰着它們，捋了一下足筋。

蒼白海鷗在空島下方飛旋，似乎那就是它們飛得最高的地方了，在水花四濺的乳白海浪下捉着淌落入海的魚蝦。

一個人用鐵鈎子撓了撓胳膊：“如果能讓我們免費喝酒的話，或許……”

他們彼此對視。

“我們就會忘記這件事。”

“嗯。嗯。嗯。……會忘記。”他們贊同地說。

蘇菲直起身子，望着他們，松了一口仿佛自己要趴在地上的氣。

“你們早說啊。”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跳，剛才都快被吓死了。

“沒問題，在我想方法送你們離開這座港城之前，這裏的酒你們盡管喝就是了。”

幾日後，在他們險些把港城儲備的酒都喝光時，蘇菲去求助了克利夫蘭，後者的空艇将他們都運出了耶夢。

期間，有一些人醉死了。

還有幾個人醉得摸不清路，從空島墜了下去。

所以實際上最後活着離開耶夢的游客只有那麽幾個。

隔日，蘇菲為了彌補酒館的賬務，想着在沙灘上放了一塊牌子。

宣傳語：“保證您一來就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