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落定

四 落定

隔幾天,聽說章府已正式向恭王府下聘。郎玉卿自那日賞梅後便染了風寒。雖小染風寒,卻總不見好。

二表哥與郡主的婚事定在開春。府裏已經開始着手準備。

母親愁眉不展地道:“如今你二表哥姻緣已定,你我母女二人倒不知該怎生是好。”

姨媽開始确實有意撮合我和二表哥,而章老太太明顯更喜歡郎玉卿。本來雙方還有暗暗較勁的意思,不過,自到恭王府下聘後,姨丈姨媽眉宇間的喜色是怎麽努力都掩不住。終歸是高攀了一門能光耀門楣的親事啊。章老太太也只是在剛開始傷感了幾天,便又去耐心勸解她心愛的孫兒了。畢竟二表哥和郎玉卿青梅竹馬,怎能忽然接受一個素未謀面的郡主呢?

至于我和母親該何去何從,我們一時也沒了主意。當初是變賣了家鄉的幾畝薄田來投奔姨媽,私心裏存了嫁給二表哥的念想。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我們又該怎麽辦呢?

郎玉卿纏綿病榻已一月有餘。大夫們該診的脈也診了,該開的藥也開了,卻依然毫無起色。章府因準備辦喜事,怕晦氣,再加上過十來天便到年關,遂差人送她回了郎家。

一日,去姨媽房裏,碰巧見着二表哥。已好久未見他了。

“二表哥安好。”盈盈道了一福,一擡頭,我發現二表哥清廋許多,不過,眉眼還是那般好看,只是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神色暗淡,不複往日的神采飛揚。

他既未應聲,也沒看我,徑自出了姨媽房裏。聽芸兒說,二表哥跟姨丈表示非郎家妹妹不娶。然而姨丈只用一句話就打發了他,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由得你胡鬧?

眼看着二表哥成親的日子就快到了。

這天晚上,母親來我房裏。我看她表情有異,問:“母親因何煩惱?”

母親看看我,有些心虛似的移開目光。半響,才問:“我兒可是喜歡璇兒?”

我很詫異。怎麽好好的問起這個?

母親在我的注視下,艱難地道:“你姨媽與為娘商量,想把你許配給璇兒。”

我先是大喜,而後反應過來,又是大驚:“他過些天不是該成親了嗎?”

心裏不禁狐疑,這難道還要妻妾一同進門,享那齊人之福?雖然我父親只是個小小的縣官,但再小的官,可不也是朝廷正經委任的官員嗎?我再怎麽說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怎麽竟淪落到給人做妾了?盡管那人是風華無雙的二表哥。

說起來,自那日在姨媽房裏碰見後,倒又有些日子沒見着他了。

“恭王府,悔婚了。他們不知從哪兒聽的謠言,說璇兒癡癡癫癫的,舍不得把女兒嫁過來。”

我一時覺得有些悲涼。

母親咽了口唾沫,勉強擠出一絲笑:“娘知道你一直都喜歡璇兒。我和你姨媽也一直想撮合你們。”

“你姨丈家家大業大,璇兒又很受寵,我們孤兒寡母的,往後也算有個依靠。”

“等你們成了親,璇兒一定會好轉的。他不過是因為那郎家姑娘的事受了刺激,沖沖喜,一定會好的。”

郎玉卿一個多月前病逝了,據說,人是在夜裏沒了的。父母雙亡,幾個異母的弟妹一向也不親近,就那樣凄凄涼涼的去了。

這個消息,據說章府裏除了二表哥,人人都知道。然而,我現在懷疑,真的瞞過他了嗎?

我漠然地聽着母親絮絮叨叨。

“女兒,應不應,你倒是說個話啊?”

沉默很久後,我努力扯着嘴角,讓自己做出一個類似笑的表情:“娘,一切聽您的安排。”

洞房花燭夜。

外邊吃喜酒的親朋好友聽着早已散去多時。我在喜床上坐得雙腿發麻,也不見有人過來挑起紅蓋頭。又等了約莫一個時辰,兩個丫鬟進來,燃起龍鳳雙燭,悄悄退下,屋裏還是沒動靜,倒像這洞房裏只我一人似的。

我忍不住悄悄掀開一角向外偷看。一身大紅喜服拖曳至床下。大紅的喜床上斜斜地倒着個人。姿容絕世,神采不再。

“二表哥?”想想不對,我又改口道,“官人?”

不管是叫二表哥還是叫官人,那着一身大紅喜服醉卧的俏郎君都未理睬我。

良久,我聽到他似乎喃喃地叫了個什麽。湊近一聽,卻沒聽清。

望着桌上一對燃着的龍鳳紅燭,我長長地嘆了口氣。面前這人,不論清醒還是癡傻,心裏都從未曾有過我。這一點,難道我不是早該知道的嗎?我嫁給他,不就是為了母親和我下半生衣食無憂嗎?我究竟還在癡心妄想些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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