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晴明公今天來找你了？”

傍晚時分，源滿仲來到源賴光居住的院落。

聽到熟悉的聲音，源賴光當即轉身朝着聲源方向行了一禮，“父親。”

“聽聞你最近對獵殺妖怪格外感興趣？”源滿仲歸來前遇到了禪院家的家主，從對方口中，他獲知了前段時間源賴光與安倍晴明一同登門拜訪禪院家之事。

雖然對方沒有明說，但有些消息還是沒有瞞過他的耳目。尤其是當此事還涉及到源博雅……京中貴族們都已經将關于源博雅下鄉養病一事傳得沸沸揚揚。

“不過是殺了幾個鬼鬼祟祟尾随小妖。怎麽？”源賴光鋒芒畢露，“它們的主人這麽快就沉不住氣來找你颠倒是非了？”

源滿仲笑了下，既不斥責源賴光對自己展露銳利的态度，也不回答他的提問。話題一轉就提到：“陛下的诏書已經下達，令你明日起領隊前往南荒剿滅掀起禍亂的骷髅軍。”

源賴光眸色冰冷地掃了一眼源滿仲手中握着的信箋，擡手接過。

“此次出陣歸來，你也該正式接任源氏當主之位了。”源滿仲大致估算了隊伍此行往返時間，“別讓我久等。”

“知道了。”源賴光應答的同時，信箋忽得自燃從手中脫落，落地時已全化為灰燼。

……

次日，源賴光率親部離開源氏，推門就看到晴明的式神倏地化蝶離去，他安靜注視着對方離開方向，轉身便率領親部片刻不停地離開了京都。

“嗯——”

被安倍晴明派往源氏宅邸打探消息的式神如期歸來。

聽着式神話語最後提及源賴光看到了她卻未出言阻攔，安倍晴明視線落在前院盛開的紫陽花，晃着蝙蝠扇笑嘆：“到底是長大了啊。”

“……”

式神安靜候在旁側努力了一番之後，也仍無法理解此刻從安倍晴明身上透出來的複雜情緒。

-

源賴光率隊離京沒多久就遇到等候在道路口，随同隊伍出征的陰陽師——

陰陽師羽茂忠具近期收養的弟子。

因為此行讨伐目标的特殊性，天皇不論出何考慮都會安排陰陽師随源賴光同行。

但京中貴族懦弱膽小，聽聞了此事，即便是在安倍晴明已經歸來、現今京中坐鎮大陰陽師有兩人的情況下，他們也想出了諸多理由讓天皇無法将任何一名大陰陽師派出去。

可貴族們又不敢在明面上把事情做得太過明顯進而得罪源氏，故此無人推薦派出見習陰陽師，反而選擇了近頭鋒芒正盛、陰陽師羽茂忠具的養子。

不論是能力，還是「讓年輕人歷練一番」的理由都格外合适。

如此一來，源氏軍即便對這個安排不滿也不能苛待羽茂忠具的養子，如果出征途中羽茂忠具的養子出了意外……矛盾便可直指源氏！

即使源氏最後取勝歸來，也難逃天皇、陰陽師羽茂忠具以及陰陽寮的追責。

即便他的師兄是大陰陽師安倍晴明，也無法無視同僚與陰陽寮為他脫罪！

他們可以趁機打壓源氏氣焰，而天皇則是能借此進一步控制源氏！

關于此計，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當提議被美妙的措辭包裹、擺到天皇面前的那一刻，貴族們就都直到，天皇一定會同意！

……

“初次見面，我是麻葉童子。”身穿便裝的麻葉童子獨自站在道路口，當看到源賴光等人出現，他臉上浮現出友好的微笑。

“我是源賴光。”源賴光視線落在眼前身材纖細、渾身氣息與安倍晴明全然不同的麻葉童子身上，颔首禮貌道：“此行麻煩你多照料。”

“賴光大人客氣。”麻葉童子微笑着回應，“這也是在下的工作。”

順利和随同此行陰陽師碰面，源賴光在與他打完招呼之後，就安排蔔部季武專門負責護衛麻葉童子的安全。

在親眼看到蔔部季武護衛的麻葉童子之前，整個源氏軍隊都沒有猜到天皇陛下竟然會安排近期平安京風頭正盛的陰陽師麻葉童子随同，尤其是當見到這位名氣正盛的陰陽師本人竟如此年輕時，所有人都忍不住好奇與驚訝隐晦地打量他。

源賴光察覺到軍隊注意力外散，當即驅馬行至麻葉童子面前，衆人見源賴光出現在麻葉童子身邊的瞬間紛紛移開視線，集中精力提防四周。

“大人。”見源賴光忽然從前方行至這裏，蔔部季武沒有多想便問道：“是有什麽安排嗎？”

源賴光颔首：“你到前方去。”

“是。”

蔔部季武領命就離開。

麻葉童子安靜注視着源賴光，“賴光大人可是有話要對在下說？”

“這個給你。”源賴光視線落在麻葉童子蒼白的臉色，對方從看到一隊武士之後、面色就逐漸難看，讓他想無視都難，“不必勉強自己，若是覺得不舒服随時都可以回城。”

“這是什麽？”麻葉童子接過陶瓷瓶子卻不急着打開，他微笑着詢問源賴光。

“糖。”讓蜂蜜凝固成糖果形狀的制糖技術在平安時代不常見，源賴光沒有過多言說。

“您……為什麽給我這個？”麻葉童子有些意外，甚至連臉上一直維持得極好微笑表情都出現了裂痕。

如此珍貴的糖，即便源賴光是炙手可熱的武将，天皇陛下也不會賞賜過多，為什麽他能如此輕易就将珍貴之物遞給才剛見面的自己？

“糖可以恢複體力。”畢竟是初次合作的陰陽師，源賴光對麻葉童子多了些耐心，“無論你選擇回城還是繼續前行，都可以讓你不會在半路倒下。”

“回城？”第二次從源賴光口中聽到這個字眼，麻葉童子嘴角噙着的笑頓時顯得意味深長，“我既然來了，就不會回去。”

話到這裏，麻葉童子又笑道：“原先還有點不确定咬牙能否堅持到駐紮點，現在有了賴光大人贈予的糖，在下已經可以肯定能夠堅持到目的地。”

源賴光沉默打量麻葉童子，對方的最後一句話讓他感覺到了熟悉的惡劣，眨眼一瞬便忍不住懷疑眼前的麻葉童子是否為某只狐貍僞裝。所幸對方身上有明顯區分于安倍晴明的氣息特點，這才不至于讓他錯認。

話雖如此，但麻葉童子這番讓他不自覺聯想到安倍晴明的話、還是讓他微妙地感覺到了不悅。

意識到自己這是在遷怒無辜之人，源賴光快速斂起情緒、僵硬地對麻葉童子點頭，算是對他剛才那番令人無措的話語作出回應。

“我讓您感覺到不适了嗎？”麻葉童子敏銳地感知到了源賴光适才起伏情緒中的排斥，可惜他窺探不到源賴光心聲，無法确定對方因何産生抗拒情緒。

“沒有。”源賴光否認麻葉童子猜測的同時坦然直視前方，“我到前面讓蔔部回來，後方就拜托你多照料。”

“賴光大人客氣。”目送源賴光離去，麻葉童子從瓷瓶中倒出一顆在陽光下折射出柔和光澤的蜜糖放入口中——

……

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