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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源家主不去接待客人，來日朝中可不好向諸位大人交代。”安倍晴明見源賴光祭祀歸來就待在室內，侍從前來迎請也拒不出門，對上侍從求助的視線，他只能嘆息着出言勸道。

“我如果出去了，來日更不好向那位多疑的公卿大人交代。”源賴光面無表情擦拭着佩刀，“我沒有邀請任何人。”

聽出源賴光話語中的「誰主張邀請來這些客人，自然是要由主張邀請他們前來的人來負責招待」，侍從連忙出聲勸道：“家主大人……您就出去看一眼吧。”

“不去。”源賴光看着刀刃上映出的自己雙眼，“你們也別失了源家禮數，把客人招待好，就請他們回去吧。”

眼見源賴光不論如何都不願出去，侍從只能無奈應下。

“這樣好嗎？”安倍晴明詢問仔細防護佩刀的源賴光，視線落在刀刃上的微小缺口，眉頭微蹙。

『賴光到底……在回到庭院之前，用它斬了什麽？』

“沒什麽不好的。”源賴光将防護好的刀刃重新裝好，而後起身離開室內，“我要去一趟那位公卿大人那裏。”

“哦？”安倍晴明笑道：“剛繼任源家主之位就抛下一堆賓客，主動前去見主公。這忠心表得可真不錯。”

源賴光垂眸緘默：“……”

“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麽嗎？”見源賴光情緒不佳，晴明也不再打趣。

“詛咒師、骷髅軍，這件事我不相信咒術禦三家的調查，你多留意。”源賴光也不和安倍晴明客氣，直接就将不便再插手的事情交給他。

“哎——”安倍晴明用蝙蝠扇點了點眉頭嘆息，“我現在收回剛才的話還有效嗎？”

“三思而後言。大陰陽師覺得呢？”源賴光眯眼看向安倍晴明。

“……”晴明很少見源賴光會露出這樣的神色，當即也放下敲擊眉心的蝙蝠扇，“你發現了什麽特別線索？”

“那名詛咒師只是顆探路石。”源賴光趕在他被自己術式反噬之前把他重傷帶回平安京就察覺到四周有窺探視線，但是一路歸來卻沒有再遇到別的詛咒師，“其背後勢力有可能是故意讓我抓住這名詛咒師、将其帶回京都。”

『他們另有所圖。』

了然源賴光之意的晴明沉思，片刻後緩緩颔首：“原來如此。我過幾天就尋個合适機會去「探望」一下那名詛咒師。”

源賴光「嗯」了一聲，旋即對旁側一直保持安靜的夏目貴志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源家。

夏目貴志認真記下源賴光的交代，而後起身目送他離去。

“在這裏住得習慣嗎？”源賴光走遠後，安倍晴明開口詢問夏目貴志。

“嗯。”聽得身邊傳來聲音，夏目貴志立刻回神，趕忙點頭。

适才他全程都在安靜觀察源賴光和安倍晴明，隐隐發覺這兩人的情感羁絆與默契似乎已經遠超了一般師兄弟。

然而回想起源賴光早前在戰場時對自己的交代，夏目貴志又不敢輕易相信除源賴光以外之人，但是安倍晴明和源賴光之間的關系看起來又非同一般……

霎時間，他竟不知道該如何正确面對安倍晴明。

如果他問起自己一些事情，他該如何回答？

撒謊是不對的。

保持沉默不答……會不會又顯得不禮貌？

“不用對我這麽防備。”安倍晴明微笑着注視眼前內心想法都表現在臉上的少年，“我還算是個知趣的人，故意用言語探究他人秘密之類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

夏目貴志不知所措應答：“對……對不起。”

“嗯——這麽緊張？”安倍晴明嘴角笑意忽得加深。“源家主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可沒有這麽豐富的情緒。”

“源家主……”夏目低下頭，聲音悶悶傳出，“是指賴光大人嗎？”

“嗯。”即便清楚對方低下頭看不見自己動作，安倍晴明也還是颔首回應。

“晴明大人在很久之前就認識賴光大人了？”夏目好奇追問。

“當然。”安倍晴明點頭，“源家主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非常有名了。”

話到這裏，他忽然想起産屋敷本家之子。那個時候，他的名氣也不比源賴光少。只是那孩子氣運不佳，染上了怪病後一直無法外出，漸漸淡出了大家的視線。

好像……

後面為了延續生命還改掉了原本的名字？

-

“還差最後一味「青色彼岸花」，等到花開我會再配置一次藥材，您屆時再服用一貼藥，這病馬上就能痊愈。”

“再堅持一下吧。”

「堅持」、「堅持」、「堅持」！

這樣的話，他聽過了多少遍？

回想起那天闖入宅院嘲諷自己的詛咒師話語，鬼舞辻無慘憤怒地掀掉對方遞來的藥碗，拿起一旁護身刀毫不猶豫刺向不斷勸說自己再繼續堅持下去的醫師心髒。

他再也不要堅持下去了！

『去死——全都去死！』

鬼舞辻無慘是幸運的、又是不幸的。

骷髅軍過境之後，宅邸內所有身體健康的仆從全都被吸食了生氣，而他因為身上死氣過多、幸運地逃過了一劫，又恰逢産屋敷本家隊伍提前一天來送補給物品，發現宅邸異樣，及時将他救起。

不幸的是，即便得以活下來……那天詛咒師的嘲諷話語已深深刻入靈魂、任他竭盡全力都無法從腦海裏揮去。

『可惡……』

-

「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非常有名」……

夏目聽完安倍晴明的話，不由想起歷史書上關于源賴光與其兩位同父異母兄弟的記載。對比起弟弟們載入史冊的斐然戰績，有關于源賴光本人的記載就顯得格外匮乏——除了出生年月以及具體生活朝代，幾乎沒有任何文字記載。

就像是……因為弟弟們的緣故，他在歷史上才有一席之地那般。

雖然民間百鬼逸聞中他骁勇善戰、贏了無數惡鬼，但這些都因為現世主流無鬼神說而被全盤否認。

一名将軍，卻做着陰陽師的工作？

如此荒誕，還不如讓他生平事跡空白一片。

『為什麽會這樣？』

在完全不了解平安時代之前，夏目只是看到「源賴光」的名字都會覺得難受，不知不覺竟莫名地在意起這個和自己一樣、不被承認的「異類」。

直到他意外來到平安時代、親自接觸到源賴光之後……

他才驟然發現，源賴光不論是去做與職稱截然不同的工作，還是違背意志去執行本不願插手的任務，其身上的銳氣都絲毫不減。

眼神堅定似乎從來都不會因那些事情動搖自己的信念。

那是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狀态。

擁有這般性格的人，就算直到自己所行之事不被後世歷史承認，也不會過多在意吧？

于他而言，只要完成心中真正所願，歷史軌跡能因他的痕跡而産生改變……就已足夠。

這便也是，即便源賴光沒有任何生平記載也足夠如此吸引他人注意。

“原來如此。”夏目笑容溫柔，“賴光大人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那麽出名了。”

聽出夏目貴志感嘆話語中摻雜了其它內容，安倍晴明直言：“你很喜歡他。”

“嗯……”夏目沒有任何猶豫，紅着耳廓坦然點頭承認：“賴光大人是我所崇敬之人。”

“哦呀。”安倍晴明笑着用蝙蝠扇遮住自己上揚的唇角，“這可真是……”

還真是有魅力啊，源家主。

安倍晴明心中喟嘆。